杂面

采薇

作者：采薇

杂面岁月

文/采薇

所谓杂面，就是除小麦粉以外的其他粮食作物磨成的面粉。比如，玉米面，红薯干面，高粱面，绿豆面，黄豆面，豌豆面等等。

《平凡的世界》里，每次学校开饭，孙少平总是最后出来取走那两个属于自己的黑馍馍。黑馍馍是最差的食物，条件优越的同学都吃白面馍，多数同学吃的是黄面馍。黑馍馍估计就是荞麦面或者高粱面做的馍。多数同学吃的黄面馍，应该是玉米面或黄豆面做的吧。

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吃的大多是红薯干面。听母亲说，那时候流行的顺口溜是“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红薯面蒸的馍馍，又黑又明又光，老百姓都叫它“电光馍”。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时候红薯因为产量高，价格低，确实是人们的救命粮。

没有吃过电光馍，连见都没见过，我倒是想尝尝电光馍到底是啥滋味。我出生在七十年代中期，那时候“电光馍”早就不吃了，玉米取代了红薯的地位，成为人们的主要粮食。其实，我小时候已经有了小麦粉了。那时候，粗粮多细粮少，还是以玉米面为主。

母亲怕我们觉得玉米面不好吃，就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她用玉米面和面，加入小苏打，蒸“发糕”。玉米面太散，和不成面团，母亲就把这不成团儿的玉米面，摊在箅子上，上锅蒸。蒸好后，一掀锅盖，黄澄澄的，像一大块金子呢。然后，放案子上晾凉，用刀切成三角形，很好看，就像现在的切糕。

那时候，有走街串巷剃头的师傅，挨家轮流管饭。剃头师傅老陈，有次，在我家吃饭，母亲做了玉米发糕，老陈说，这不是“黄金塔”嘛。还蛮形象，可不是嘛，三角形的就像“金字塔”呢。

这“黄金塔”，口味甜香，略有点酸，我不是很喜欢吃。我喜欢吃母亲做的玉米锅贴饼子。小苏打加水和玉米面，尖底儿铁锅，添上小半锅水，水开了，就把玉米面用手拍成饼状，贴在水上沿锅边上。大火烧三十分钟，饼就熟了。贴锅那面金黄酥脆，吃一口，满口苞米香。再佐以辣椒油或者蒜汁，别提多美了。

除此之外，母亲还用白面包裹着玉米面烙饼，或者蒸花卷儿。特别是白面包皮烙饼，趁热夹上凉拌萝卜丝，好吃极了。

我还爱喝玉米面熬的糊糊，感觉比白面稀饭还香。后来，日子好了，母亲就用开水烫玉米面糊糊，给猪吃。我和弟弟都嚷嚷着想喝，邻居大妈差点没笑岔气。

那时候，真的没感觉有什么苦，反倒觉得杂面挺好吃的。是母亲的巧手制作，让我们有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红楼梦》里尤三姐说：“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估计是清水下杂面不好吃吧。我们这里的杂面，指的是绿豆面，或者黄豆掺红薯干面做成的面条。

纯绿豆面条做不成，因为绿豆面太粗，太散，不成型，和不成面团。绿豆面掺上三分之二的白面，做出来的面条才好吃。

做绿豆面条，很适合搭配芝麻叶。鲜芝麻叶，用水煮过，晒干。吃的时候，用开水烫开，切碎，用精盐、小磨香油拌一拌。绿豆面条下锅煮开，再下入拌好的芝麻叶。我家乡的杂面条要配上小菜：腌萝卜丝、芹菜沫、韭菜花、腌蒜苔、榨菜丝、油辣椒等等，吃一口，满口留香。

祖母那时候八九十岁了，满口牙都掉光了。她就喜欢吃母亲做的杂面条，她说：“这面条比吃肉都香呢。”如今，祖母已经过世好多年了，她的话言犹在耳。每次吃杂面条，总是想起祖母，想起她慈祥的面容。

母亲六十五岁那年，得了直肠癌。手术后，就开始了化疗。每次化疗一结束，母亲就让我陪她去吃杂面条。吃着杂面条，看着母亲因化疗快掉光了的头发，我的眼泪忍不住就要掉到碗里了，还怕母亲看见，总是转身装着被辣椒呛了喉咙。

也许是上天的恩赐，也许是杂面条的功劳，母亲躲过了一劫，终于健康地活了下来。

现在，母亲经常给我们做杂面条吃，老公也爱吃，他经常让母亲来我家住，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吃着热气腾腾的杂面条，感觉生活都是香的呢。

现代人吃腻了大鱼大肉，开始回归自然，吃粗粮，吃杂面了。离我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有一家名叫“山野菜杂面村”的饭馆，生意很火爆。我去吃过，但我觉得还是母亲做的好吃。因为吃母亲做的杂面条，能吃出满满地爱和回忆。

是啊，家有慈母在堂，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菜，本身就是人生一大幸事。

阿，我的杂面岁月，我的岁月里守望的母亲。

作者简介：采薇，河南周口人，一个诗意栖居的女子，有花田半亩，种春风桃李，收获诗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