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谷城内水圪洞杂忆

王作秀

水圪洞,是太谷的方言土语,意思是大水池。<br> 在我的记忆中,太谷城内有五六个比较大的水圪洞,四个在城墙下的四个拐角处,一个在东寺资福寺西墙外的东寺苑,一个在庙前街关帝庙的西墙外。小时候淘气,好玩,和同学、小伙伴都去过这几个地方,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br> 东寺苑内那个大水池的记忆,虽然是在“一簸箕金元卷,买不下一簸箕高梁面”的苦难年代,但年龄小,不懂事,母亲在水池边摆小摊,变卖家中的衣物,我借机从寺内的戏台下,跑到寺外水中的戏台下,进进出出,寺内,水池上,看两个戏班子在两个戏台上唱“对台戏”;特别是夜晚乘船在寺外水池中的戏台前看戏,月光、灯光交相辉映,水中的戏台倒影像天上宫阙,演戏的红男绿女的倒影,像神仙出没,时隐时现,若明若暗,扑朔迷离,如梦如幻,留下了终生难忘的美好印象。<br>城墙内东南、西南、东北拐角处,以及庙前街关帝庙西墙外的水圪洞,大小不一,水都比较浅,水中长满的青青的芦苇丛,水池清亮干净,附近的婆姨、小媳妇,下午都端着一盆盆衣服,一边在池水中洗涮,一边说笑。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则在池边的煤渣圪塔的草丛中,捉蜻蜓,扑蛐蛐,如果有一人捉到,大伙都会高兴的手舞足蹈,欢呼雀跃。<br> 和西寺罗相寺北墙相隔一条小水渠,就是西寺苑。西寺苑西北城墙下的水圪洞,是太谷城内最大的水圪洞。水比较深,面积比较大,也比较偏僻。大叔大伯们常来坐在池东的简易木桥上钓鱼,愣头小青年,成群结队来耍水。那时没有游泳池,小青年把衣裤一脱,赤身裸体,扑通扑通跳进水圪洞,就耍起了“狗扑蚤”(太谷土话,一种最简单的游泳方式)。因此,几乎没女人到西苑洗衣服或游玩。我们这些小家伙到了西苑,或者结伙在水圪洞周边的沟渠中捉小鱼,抓蝌蚪,或者是成群在煤渣圪塔上疯跑乱喊。文静点的,就坐在东边的木桥边,看大人钓鱼。钓鱼人大都戴一顶大草帽,手持竹制的钓鱼竿。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刚刚挖出的蚯蚓撕成小段,套在鱼钩上,站起来,把钓鱼竿轻轻一甩,杆头挂着钓鱼钩的钓鱼线,准确地甩到选好的水域,然后坐下,平心静气地等待鱼儿上钩。常常十几分钟也没有一点动静。有的小朋友沉不住气,问钓鱼的叔叔、伯伯,怎么不见鱼儿上钩啊?叔叔、伯伯低声说,别嚷嚷,小心把鱼儿惊跑了。说话间,浮在水面的鱼漂轻轻晃动了,叔叔伯伯一边打手势不让孩子们说话,一年轻声轻气地说,鱼开始吃鱼食了。随着鱼漂晃动加快,鱼漂被拖入水内。叔叔伯伯果断地把鱼竿举起,钓鱼线随即飞上半空,一条银光闪闪的鱼被鱼钩钩住,尽力挣扎,能挣脱鱼钩,落到水中逃命的是少数;大多数挣扎不脱,被垂钓的叔叔伯伯拿在手中,从鱼嘴里脱下鱼钩,把鱼放入随身携带的鱼网内,放入水中。这时,不仅钓鱼的叔叔伯伯高兴,我们这些小观众也乐的眉开眼笑,好像是我们钓到了鱼儿。于是,我们向叔叔伯伯求教,自己也做了鱼竿,把妈妈的缝衣针用火烧红,弯成钩,当鱼钩,掛在钓鱼线上,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也像大人一样,装模作样地坐在水圪洞边垂钓。因为心急气燥,常常无功而返。我天真地问一位垂钓的叔叔:人们说姜太公的鱼钩是直的,没钩,也不用鱼食,但常常钓到大鱼,真的吗?叔叔笑着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那是讲故事。鱼钩上不套蚯蚓等鱼食,聪明的鱼儿是不会吞鱼钩的。人为财死,鱼为饵亡。做人,千万不能有贪心啊!这句简单的大白话,让我终身受益。<br> 大人们钓鱼,小孩学着钓鱼;大哥哥耍水,我们是不是也学着耍水呢?很想学着耍水,但不敢。一是家长经常叨念,谁家谁家的孩子在西苑水圪洞耍水淹死了,千万不敢耍水;二是学校在夏季严禁耍水,违者受纪律处分。每天下午上学后,老师都要用手指挖一下男同学的身上,如果耍过水,手指挖过的地方,就会出现白白的痕迹。老师除了让这位有白色痕迹的同学罚站,检讨外,下学后还会和这个同学一块回家,让家长配合,一块教育;第三是太谷城不小,但也不算太大。城里的熟人多,如果谁家小孩耍水,大人们会互相提示,让家长严加管束自己的孩子。怕被熟人告发,所以不敢耍水。<br> 尽管如此,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偷偷耍过一次水。记得是在孙家巷三中心小学四年级。毕业前夕的一天午饭后,我早早跑到学校,正好碰上几位年龄大一些的同学,说去城墙外面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水圪洞耍水。出于好奇,我跟上他们去了。那个水圪洞在铁道边,据说是修铁路筑路基用土时挖下的大坑,经年累月,积水而成。一到水边,那几个大同学,就脱的精光,扑通扑通地跳了下去。我当时以为,这个水圪洞和西寺苑、东寺苑的大水池一样,池边是倒煤渣形成的缓坡,池水边水不会太深,所以卷起裤腿,漫不经心走进池中,想在水池浅处摸鱼、捉青蛙。没想到这是一个垂直上下的水坑,没坡度,走了没几步,就“钻了温罐儿”(太谷地方土话,家户中火台上安装、温水用的,近乎上下垂直的陶瓷水罐)。幸亏一位大同学眼疾手快,飞也是的游到我身边。怕我把他拖入水中,先在我头上用力拍了几巴掌,等我不再乱抓乱挣扎,才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到岸上;又拉着我的双腿,让我头朝地,把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救了我的一条小命。遗憾的是,当时大家都怕老师知道后挨批评,受处分,约法三章,在场的人都得保守秘密,不许对任何人讲。我当时一是受惊吓,没看清救我的大同学的面貌;二是年幼无知,不知道问询一下救命恩人是谁,救命恩人的姓名;三是大家约法三章,我应首先遵守,所以相当一段时间再没敢想此事。没几天就小学毕业,同学们四处分散。我告别了故乡,随大哥到黎城上学。高小、初中、高中八年,在太原上大学四年,毕业后又分配在省城工作,很少回故乡太谷,也没有和太谷三中心小学的任何一位同学联系过,所以时至今日,我还不知道这位救命恩人的尊姓大名。时间过去六十年了,太谷城内外的水圪洞,除西寺苑建成了公园,西北城墙下的水圪洞还存在一点,其它的水圪洞都已填平,无影无踪。尽管如此,在水圪洞救命的那位大同学、大哥哥,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中。<br> 说实话,每当想起城墙外铁道边的这个水圪洞,至今心有余悸,还有点后怕,但这一个水圪洞,仍然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因为我遇到一位好同学,好大哥,救命恩人。不知道这位大哥,这位同学健在否?我永远怀念他!<br><br> 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