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较场坝!(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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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1934年黄光泽先生绘制的明清城墙中的乐山老城街巷图。</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手绘的、历经1939年8.19日寇大轰炸后又建起的较场坝街道示意图,它延续到上世纪8~90年代旧城改造前。它见证了我们这代人的出生成长。</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成长在乐山较场坝。</p><p class="ql-block"> 儿时,常听到大人对爱管闲事的人说:你硬是较场坝的土地管得宽喃! 可见较场坝之大在人们心目中是无远弗届。</p><p class="ql-block"> 乐山较场坝宽在哪里、界在何处?</p><p class="ql-block"> 它的范围是:从内城明城墙东南端的会江门沿城墙北到迎春门、又从迎春门往东到江边的涵春门以南、与岷江的一段与大渡河的一截在肖公嘴汇合而围成的这一片区域。曾是乐山城区2街1会的管辖地。</p><p class="ql-block"> 它东西宽不到半里、南北长约一里。</p><p class="ql-block"> 其中南北走向的街巷从西到东有:濠沟街、较场坝街、打铁街、板厂街,还有一条在清城墙外随之衍生的府河碥街共5条。 </p><p class="ql-block"> 东西走向的街巷由北向南有:盐关街、柑子码头街、新码头街,会江门街共4条。</p><p class="ql-block"> 这纵横的街巷似水网沟渠渐行渐宽、通向河边的码头。如新码头街,从濠沟头到回民海家是4~5尺宽的深巷,入较场坝街到新码头已是过汽车的大道了,土地使用到极致。 还有不少短街小巷无法细说,其街道之复杂人口之密集为乐山城之最。比如罕当街、马房碥街…,你听说过吗、位置何处?这可以难倒九成的老乐山城人。我家就在较场坝肖公嘴的马房碥街、从会江门街往东过较场坝街穿过周、罗两家之间的巷子便到了。</p><p class="ql-block"> 较场坝名如其意是清朝选拨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试马弓箭、刀剑枪戟的策马之地。马房碥应当是当年拴马喂马的地方。从这里走出了1位武进士37位武举人。</p><p class="ql-block"> 城外的演武街也曾是武选场但早了一个朝代。始于明朝万历年间、后经历明末之乱及改朝换代变成了市井,武选场才迁到较场坝来。</p><p class="ql-block"> 较场坝与老城内那一遍平地都是三江汇流后的冲积之地。水是生命之根文明之源,乐山得三江汇流之利为历代先民生聚奋发之地,成为都、县、州、府治;城市文明近3干年,为世界留下了3处历史遗产。这是乐山先民的无尚荣光!注1</p><p class="ql-block"> 相传在公元前8世纪,来至于荆楚的一支开明部落在鳖灵的带领下溯江而上、穿过了巴人区僚人区,历经无数艰险来到了这三江汇流之地。这里有江流淤积成的胸襟坦荡的平原而垂手可得的粮食、还有取之不竭的盐卤与长明火。他们终于找到了理想之地而放松了弦紧的心,停下了脚步留在了这里建城设邑、成为了开明王国故治。可见乐山开阜起点是很高的。</p><p class="ql-block"> 以后逐步向北拓展,先移都于广都最终落脚于成都。历经12代、开创了蜀国。注2</p><p class="ql-block"> 公元前3世纪秦灭蜀国在乐山置南安县。</p><p class="ql-block"> 公元6世纪北周置名“嘉州”意指“郡土嘉美”,且重建城墙。以后乐山历代城墙均沿袭北周嘉州城池的基础修造。“嘉州”美名也从此名扬天下。</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今天去看乾隆年间翰林院董邦达绘制的《四川全图》中嘉定府图时,其城墙走势与今天的内城明城墙是一致的。会江门与迎春们一线东侧,那宽阔的长方形坝子就是武试选才的较场坝,它北面那一片狭长的空坝是今天中河街与上河街的位置。它们都直面着府河还没有外城墙。</p><p class="ql-block"> 1860年的咸丰10年,清政府在第2次鸦片战争中再次败北。当咸丰皇帝以“秋巡木兰”名义逃出京城往承德避暑山庄躲避时,在万里之遥的嘉定府是:城外百姓正人心惶惶争先恐后携家代口涌进城来、挤得老城挨山塞海。原来昭通的“李短鞑、兰大顺”率领的“起义軍”从云南攻入四川、已占领了犍乐盐场并向乐山袭来。不日农民军将嘉定府城团团围住,守城軍民依靠嘉定府坚固高峻的城墙及城墙上的69门各式大炮、尤其是高北门那尊三千多斤的主炮,戮力防守奋起反击。且在拱辰门多次重创敌軍,“围城一百零八日城得无虞”。</p><p class="ql-block"> 这场内乱促成了乐山外城墙的修建。在同治时期的1862~1866年,在老城北面东面又建外城墙:下层由红砂条石壘砌上层用大青砖砌成城垛,达六~七里之长。设有得胜、嘉乐、兴发、承宣、平江、人和、大码头、二码头、三码头、水星、福泉、太平、涵春、天禄、紫气、凌雲、安澜等17座城门。像一根项链串起了十七颗珍珠。撒落在岷江边上那一段珍珠项链尤显绮丽。 从此较场坝、中上河街、洙泗塘环周都囊括在外城中了。</p><p class="ql-block"> 1905年秋少年郭沫若从沙湾下乐山求学、在西来的大渡河船上由远及近饱览府城:那相继露出的高标山、凌云山上的两座白塔、那翻滚着白色浪花的激流拍打着西岸赤色高峻的古城墙、那六座城门上飞甍跃瓴的巍峨城楼,美哉壮美!</p><p class="ql-block"> 同年盛夏日本学者山川早水坐木船从成都沿岷江來到了嘉定。他站在徐徐南下的船头眺望古城的东岸:那缓缓流淌的绿色岷江、那沿江绵延着的红青相间清城墙及那嵌入其间的15道拱形城门城楼、及那码头上停泊的船樯、那江上行走的风帆,那往來于城门与码头间络绎不绝的下力汉、汲水人、浣衣女… 绵延数里,好似缓缓展开的一幅长轴人间美景画卷、美哉秀美!注3</p><p class="ql-block"> 其实外城墙在我家门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防御设施~炮台。它与肖公嘴安澜门与新码头凌云门间清城墙相连、正对着三江汇流处。我们懂事时上面已没有建筑只剩下高约2尺直径约2丈由红砂石条垒砌的圆形台阶,老人们称它为“炮台耳”。处于要塞的炮台耳放置的应是重炮,以迎对三江上的敌船等目标,重要性不亚于任何一座城门。它为何在乐山史誌及地图上没有提及标注被忽略,是史官缺失了田野考察一环?它一直是我们夏天观江水看行船及纳凉的好地方。注4</p><p class="ql-block"> 清末西风东渐冷兵器被淘汰,较场坝被边缘化开始城市化:开拓起街道建起了房子。处在三江汇流处的较场坝,占尽了乐山最好的码头:肖公嘴码头、新码头、柑子码头、盐关码头、半个迎春门码头。为乐山城最具活力之地、尽现了当年乐山水码头的风光与繁华。</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90年代前的较场坝几乎是1939年大轰炸后民国时期建的巷陌,居民是民国时期最后的城市化市民及后人,处于城市的中下层。 当城里的东大街、玉堂街、土桥街、府街、中河街、上河街等都是行势向堂的二层楼的砖木结构铺面时,较场坝主街上还有大量一层的木结构房子。最大的亮点是川南医社:它是一幢全身包裹着水泥象碉堡一样高耸的三层楼房子,院子北外墙设有一个一人高的太平缸。看门口告示、乃是医痔疮等病的地方,从院大门望进去挂了不少锦旗,但门庭冷清。</p><p class="ql-block"> 那十字相交的较场坝街与盐关街是饭馆、酒肆、茶馆、酱油铺、栈房、堆栈等聚集之地,弥满着平民的商业氛围:传统、实惠、爆满、喧嚣。出名的“游肥肠”在较场坝街与新码头街交叉十字口东北方。有名的“永善公”在较场坝街与盐关街十字口的西南面、与“正和”、“德芳”、“四海春”等茶馆挨近、与我启蒙读书的“四圣公小学”对着。中午放学正是“永善公”打涌堂之时,那跑堂幺师端着那雪白稀嫩的豆花、那拈起来风都能吹得动的大而薄的白肉、那鲜臊子盖住的红油海椒,对已饥肠辘辘的我们是如此诱人。</p><p class="ql-block"> 那看似没啥店铺白天清静的板厂街并不缺少喧嚣,每天凌晨它总是如约而至。板厂街南段东侧有一供应着乐山城猪肉的杀猪场,每日凌晨屠宰场灯火通明,近20个杀猪匠每批次将约6~7头猪分别按在那2尺多宽、5尺来长、一膝盖高的一个个木板架上宰杀,猪头下方放着个洒了一大把盐巴盛猪血的大木盆。那挣扎中的猪们同时发出最后的嚎叫声响彻半条街。屠工们要忙到天亮,当各菜市上那象腿般粗的四根木柱支承着的那尺半厚约3尺宽7~8尺长的案桌上摆满猪肉时,喧嚣才逐渐停止、宁静又才恢复。如今那近尺见方的割肉刀与那案桌已几十年不见了。那厚重的案板今天是否已改头换面包装成了老板们气派的茶案?这不得而知也。</p><p class="ql-block"> 那较场坝街与板厂街之间的打铁街、几乎每家门口设着烘炉、风葙、铁砧、石水缸。满巷叮叮噹噹火花四溅,锻打着造船用的钉子、抓钉、濠钻(篙竿头)等铁器,成为乐山一景。位于板厂街与后河街间专卖船用铁器的铁货街走出了一位中国有名的九叶派诗人、翻译家陈敬容先生。注5</p><p class="ql-block"> 若说到濠沟街是不堪回首,它是会江门到迎春门那段明城墙外的濠沟回填所至。两侧为陋室蜗舍路面坑坑洼洼、迎面过须侧身、雨天难于插脚。而府河碥街就是濠沟街的翻版有不少人家是用竹竿竹笆麦草搭建的草房,其地势低洼十年五淹。</p><p class="ql-block"> 那时期在肖公嘴码头干力行的父亲两兄弟租用了较场坝街“宾江旅馆”老板楊铭禄在马房碥不足40平米地皮、建了一套三个排立两间的房子是我们在较场坝的家。</p><p class="ql-block"> 那偏街小巷住的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 船工、码头工人、泥水匠、皮匠,铁匠、杀猪匠、编纤绳的…, 卖“冒耳头”、卖粽子、卖箜红苕、郑糢糢、谢饼子、钟油糍耳等摊店,还有身披搭拨耳在新码头专拉挣九龙滩船的纤夫~拉一次可挣一顿“冒耳头”饭钱,更有提个针线竹篮在河边专为船工补衣、为木船补帆为生的女子。 </p><p class="ql-block"> 49年后我家附近的安澜门凌云门被拆毁,外城墙也被随意开缺取道或拆除。到如今原来的十七道外城门仅剩承宣门、平江门、人和门; 而三千多米长的外城墙现今不到二百米了。“一张没有负担的白纸好写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了结了多少文化珍宝历史遗迹,也终结了岷江边上那段婉约的人间奇观!</p><p class="ql-block"> 较场坝是我生长的地方。她怀中的阡陌街巷、还有那与之相依相伴的岷江大渡河是我们儿时成长的乐园!</p><p class="ql-block"> 马房碥共有18戶人家:船工6家、码头工人6家,有从事制革的吴家、皮匠腾家、嘉乐纸厂的宋家 ;还有当保长的祝家与外号“逞夫”的徐家这两家男主人听说49年后便去“劳改”了。我却不认识他们,是人太小不认人吧!直到我离开较场坝也没见到他们。</p><p class="ql-block"> 马房碥各家门前6~7尺宽的马道边是清城墙,大家不约而同在各自对应的城墙上培上土栽上了茉莉花、胭脂花、葱、霍香。一到夏天,那段城墙上是茉莉花白、胭脂花红,浓郁香气从城墙上飘来,沁人肺腑!胭脂花结果如碗豆大小,砸去黑色的外壳,里面白色粉状物便是胭脂粉。这外城墙的城垛成了各家的空中花园。 </p><p class="ql-block"> 马房碥与我同一批的男生有7~8个,从5~6岁便结伴玩耍。可见小孩结伙、大人结社是人的天性与社会性。那五六岁的智力及日渐旺盛的体力,只有玩跑步了。我们常从炮台咡跑下河滩地往北朝新码头跑去,在拆除的凌雲门拆返沿清城墙回跑,经过自家门口到达炮台咡。如此反复,比谁跑得快经得累。有时碰到下班的父亲,他脸马上一黑呵斥我。他是怕我拌倒却用这种方式表达,让兴头中的我嘀咕: 为啥别人家的大人不管喃?</p><p class="ql-block"> 那50年代初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的口号喊得正响。为展示工人有力量,在新码头与板厂街十字口,码头工人玩起了搭人塔。近百个搬运工人穿上清一色的工作服:对襟扣的黑布无袖短衫,后背上有“樂山搬運”四个红字。每两人一根抬杆,底层面40人20抬杠,全是清一色肌肉发达的大汉;第二层20人10个抬杠、第三层10个人5抬杠、第四层站4个人2抬杠、第五层站一个手拿红旗的人,已高过旁边2层楼的房子。那手拿红旗的人叫王乃贵,是活动的组织者、我隔壁朱家同学的舅舅。这工作服只时兴了二年,原因是那后来的劳改犯服不仅与这工作服款式完全一样,而且背上也有四个红字:“樂山勞改”。今天70岁左右的人应记得当年一首顺口溜:吃公家穿公家、背上背个红疤疤~指劳改犯人也!</p><p class="ql-block"> 进入小学我们的玩法变多了、有些风险与技术含量了。</p><p class="ql-block"> 春天的3~4月,湛蓝的天空与绿如蓝的江水渾然一色。淡黄色的黄桷苞纷纷露出了枝头、在兰天的衬托下发出诱人的讯息,那有点酸、涩、脆,回口又有点甜的口感是我们攀高悬空去摘它的由头。我们从较场坝穿会江门、过庙尔拐沿铜河的明城墙上寻找。我们爬在从古城墙壁上生出的黄桷树丫上、悬在滔滔的大渡河上空够着手去摘黄角苞。1~2个月后,我们会再次光临去摘那刚转绿的黄桷树叶、摘上百多张,然后用旧的刷把签将叶子别成腰带、斜的武装带、軍帽,威风八面地走回家来。 </p><p class="ql-block"> 初夏,城东河对面挂榜山上晨曦初露、王爷庙后一遍霞光,江上薄雾如纱。远航宜宾重庆的大船出港,号工喊出舒缓悠扬的号子,伴随桨手们以整齐的号声回应几十把桡片整齐划一落桨、溅起一泼泼江水、惊飞一群群水鸟。我们手拿一冰铁桶一铁签向江边滩地走去,若发现一堆新鲜半球形松土马上去河边装满一桶水回来,拂去松土向现出的洞口灌水。一会儿头上有尖刺、全身黑得发亮的推屎爬便浮出了水面,将其捉入铁桶的内,只听得它们与铁捅撞得喳喳直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然后才背上书包去郑糢糢处递上2分钱捡上两个黄糕糢糢上学去,而郑家那大条桌上用棕裹着的陶壶中泡的老鹰茶味道独特平生难忘! </p><p class="ql-block"> 当寒冬凛冽晨雾霭霭,江边结满冰凌。我们下炮台耳去肖公嘴河石坝搬屁蛋虫~搬开石头、去捉藏在石头缝中的黑色屁蛋虫。一哈哈儿,冬僵的手感到丝丝火辣辣的痛。捉了半天,小半碗都不到。因为这城中的河石坝远离藤蔓植物,飞到这里的屁蛋虫很有限,最后干脆扔了,却一手旁臭! </p><p class="ql-block"> 这些无厘头行为早已阐明: 目的并非唯一、重要的是享受过程。</p><p class="ql-block"> 8~9岁,我们开始学游泳。虽家门外就是三江,我们却舍近求远去斑竹湾张沟学扳澡。原因一是怕大人知道,大人是划了红线的:不准粘水,否则以“笋子炒肉”待候;二是那时流行的作法。</p><p class="ql-block"> 夏天丰水期,张沟入大渡河处水面有3~4丈宽且平静,除中间一小段比人深外、其余为缓坡沙地的浅水区。人只要猛扑出去乱扳一通就可以越过深水区到达对面的浅水区。 能够脚不触地游过深水区好有成就感、于是劲头更大了,我是在那里学游泳入门的。 邻居老八儿一次去张沟学游泳,扑出去试图抓小船的挠舵,哪知那舵是螃蟹的眼睛:活的!他失手掉入深水区呛水挣扎。在卫生食堂打杂个子瘦小的“小聋儿”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生手扑出去救他,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的呛水挣扎!结果被一个大娃耳将两人拖上了岸。一晃几十年没看见“小聋儿”了,不知他现今如何、祝他一切安好!注6</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在皇华台学游泳时也出现过落水一幕,救我的是小学同班吴德华。听说他已走多年,让人不胜唏嘘、深感人生无常!</p><p class="ql-block"> 人不呛水是学不会游泳的、当年每一个会游泳的男生背后都有这样的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初直至中叶,三江汇流处的乐山,处于中国三大富庶区域之一的成渝地区的黄金水道上,其水运之发达、规模之大仅次于重庆,其繁荣景象为我辈所亲见。</p><p class="ql-block"> 夏季,大渡河挾青衣江以汹涌澎湃之势直泻凌云山赤壁悬崖作羁傲不驯的落幕表演,企图腰暂岷江于凌云山丹霞悬崖凸起处的罗汉肚,三条大江在此博弈激起了滔滔的巨浪与几十米直径的巨大漩涡、对三江上航行的船只形成了巨大的威胁。注7.</p><p class="ql-block"> 从李冰凿离堆、到海通开凿乐山大佛、直至当代,为“避沫水之害”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代代不已、生生不息与大自然作着顽強抗争,达2千多年了! </p><p class="ql-block"> 如何绕开大佛崖下那汹湧激流与巨型漩涡成为三江上的行船人直面的难题。</p><p class="ql-block"> 从下游方向上行乐山的船先要左拐入大渡河,船工们用“撘拨耳”往竹纤笪一抛便套牢着纤绳、拉着船踩着江边卵石喊着号子沿大渡河逆流而上,约2公里到达斑竹湾对岸后、才插上桨棒挂上桡片划挠抛航横渡大渡河。桨手们喊着急促的号子拼命划桡、前后领江屏着气控制着船的航向,要快速越过大渡河主水经。当船接近育贤门铁牛门时,桨手们要迅速收桡收桨棒协助前领江将一根尤如长木棒般大小的前桡片架在船头、与后领江配合让船作一个近90度的转向与护城水同向,同时几名身强力壮船工手持篙竿站在船头北侧严阵以待、防止船头与古城墙相撞。船进入岷江后,船工们又纷纷抽出篙竿分两侧从船头入水、篙竿不动人转身背着船头将篙竿抵着肩胛沿两侧船板用力蹬步驱船往前行。两排船工如此交替将船撑往乐山港的迎春门码头、或盐关码头、或柑子码头停靠、才卸货上货。可见行船中那拉纤的搭拨耳、划行的桡片、撑船的篙竿一样也不能少。</p><p class="ql-block"> 而不是每次抛河都能成功的,失误的船被滔滔江水冲到了凌云山丹霞悬崖处,轻则重来、重则船毁人亡。我们常看到:那陷入罗汉肚漩涡在那里打转的大船难逃厄运,撞上丹崖船破进水、便立刻被漩涡斜着吸入深不可测的江底,此刻、肖公嘴码头上沿岸的人们不禁发出声声叹息“哦豁!哦豁!哦豁!”</p><p class="ql-block"> 可见,在这三江合流处、千变万化的大水中,驾船驭水有多难、有好险!光靠船上引航的前、后领江是不够的,尤其是外港来的船。于是人们在大佛左脚前与肖公嘴专门设立了两个航船指挥棚。肖公嘴指挥棚就建在马房碥外的大中高台上:一座方形的木结构无墙房子,盖的是麦草。说它是个草亭,可那四根粗大的立柱托起的草房显得粗笨、没有亭子那么纤细、秀雅,尤其是连结立柱脚底的四根横卧的大园木,显得有点多余、滑稽。指挥棚还安上了电灯,还有指向江面的探照灯,以防涨洪水之用。</p><p class="ql-block"> 白天,棚中的指挥员手拿红、绿方旗,身挂一个铁喇叭话筒。远时摇旗、近时喊话,指挥着川息不息的过往船只。注8</p><p class="ql-block"> 到了晚上,大中指挥棚电灯一亮,灯火通明。这,对于我们住在偏街小巷点青油灯的人家来讲,充满了无限吸引力。因此大中指挥台便成了我们每晚必聚的地方,连正街上的人也吸引来了,常常有20多人。那“多余滑稽”的四根大园木好象是专为我们而设计、成了我们的坐凳,大家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欢蹦乱跳、好不快活!</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马房碥长辈码头工人彭六爷:一个身高起码1米8、五大三粗的大汉。他全身黝黑、两道浓眉、满脸络腮胡,胸口、手臂、腿上全是毛,人称“罗汉”、活脱脱的一个鲁智深再现。而他却童心未泯,天天晚上也来指挥棚同我们凑热闹,继而成了娃耳头。他先教我们摔跤,如何用拌脚手脚如何配合,然后组织我们比赛选将。偶尔玩到兴头上的彭六爷往指挥棚正中一站叫我们去掀翻他,我们一拥而上、人虽多但那着力的里层两三个人是奈何不了如铁塔般立着的彭六爷,此时彭六爷发出得意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老八儿常常是比赛的大将、林娃耳是二将。外出遇到打架他们总是冲在前头。论打架马房碥的人不惧任何人。但意外的事情总会出现,有一次老八儿与盐关城墙外的李娃耳打架,老八儿将他拌倒、并骑在李的身上取得完胜,但哭得眼泪汪汪却是老八儿。因为李狠扯着他的头发~这原本同我们一样剪撮箕头的他、不知何时秀起了长发~可见他比我们醒事早。从此一旦打架秀着一边到长发的老八儿便对我说:“彭彭儿,把你的棉帽儿拿给我!”,于是他戴上我备的绵帽儿、将两幅帽沿扣在下巴,把头发包裹好后才动手。注9.</p><p class="ql-block"> 彭六爷儿子春光儿是我们马房碥儿时的伙伴。他不喜欢动,但玩的点子颇多。我们的友谊长达几十年。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朱孃孃生重病,我们去盐关街看她,又见到了彭六爷。他老了,腰也弯了,身个也缩了。说起朱孃孃的病几十天汤水未粘,他老泪纵横、一说一抹眼泪,也让我们很难受,跟着他掉眼泪 。这哪是当年英雄鲁智深般形像、童心满满的彭六爷!</p><p class="ql-block"> 岁月不饶人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张沟学游泳、拿了一份狗爬式毕业证,从此就在三汇汇流处去涵泳玩索,家里的大人也就睁之眼闭之眼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先在平缓的府河中提高手脚的协调性与耐力,距离由十多米,提高到3~40米,泳姿由狗爬式变成了岷江大把、蛙泳。再远的河心是不敢去的,下面就是吓人的大佛脚,我们只好逆水上游。沿岸几乎停满了船,累了便抓住船的舵休息片刻,再逆水向上。以后,我们能从家门口,逆水到盐关、迎春门、福泉门、大码头、直至皇华台。这中间,要分别一口气越过迎春门那只趸船、福泉门那个灰包、大码头那个炭包, 距离越来越长、流速越來越大。逆水游泳游速须大于水速、否则不进反退,一般人很难逆水到皇华台。</p><p class="ql-block"> 我们更钟爱在大渡河激流中去搏击。</p><p class="ql-block"> 大渡河冲击着铁牛门一带的古城墙,在肖公嘴激起滔滔的波浪、数米直径的漩涡、沸腾的瀑花,水势之烈为乐山城沿江之最,下面又是虎视眈眈的大佛脚!我们常年在这样水势中挥着岷江大把、也只有用岷江大把去击打波浪、穿越漩涡才有效、得行。</p><p class="ql-block"> 如同跳舞讲舞姿,在三江中甩岷江大把,也讲泳姿:手从背后出水要保持毕直,有一定仰角,手掌略凹,向前入水时,才声响水花少、划水有力。还有另一种姿式:毕直手臂前的手掌上昂、在入水的瞬间才埋下、随同手臂去击打江水,显得从容潇洒。有时一群人在水中玩得兴起便比赛踩假水、比谁的上半身现得多。能现肚脐眼耳的人很了不得,但我从没看见。可能当今水球队的守门员有这本事吧?</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肖公嘴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游泳本领。 </p><p class="ql-block"> 我们曾头顶衣服、从肖坝放下水直达肖公嘴,</p><p class="ql-block"> 也曾从肖公嘴游水去大佛脚上岸,经九道拐上山,从岷江河游回来。当然是在初夏水不大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伙伴林娃耳、老八儿游泳本领也是非常了得!</p><p class="ql-block"> 三江不仅练就了我们过硬的游泳本领、也给了我们面对曲拆生活的毅力、还给了我们一副健康的身体。</p><p class="ql-block"> 我们虽身居闹市,但从未离开过大自然。巷陌时光、似水年华,一晃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我们已成古稀之人、较场坝已变得面目全非。唯有那奔腾的大渡河、及耸立在它旁边的古城墙还如初当年,成为我少年时代在较场坝生活情景的参照物与见证,与回忆融为一体、相互印证、永远定格在我心中,留下了美好难忘的回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啊 ,较场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注1. 三江: 指岷江(府河)、大渡河(沫水、铜河)、青衣江(若水、雅河)。三处世界遗产: 乐山大佛、峨眉山、东风堰。</p><p class="ql-block"> 注2. 参考邱硕《乐山城记: 一个古城的生命史》。</p><p class="ql-block"> 注3. “李短鞑、兰大顺” ~郭沫若《我的童年》。“德胜门”位于草堂寺旁边,名字源于取得平定李兰内乱的胜利。</p><p class="ql-block"> 嘉定府西岸六座城楼是:瞻峨、莱薰、望洋、育贤、丽正、会江。</p><p class="ql-block"> 山川早水:日本学者。清未受聘于《四川武备学堂》教师。1905~1906游历川内多地,嘉定府、峨眉山是其中重点且游历2次。著有《巴蜀旧影》。</p><p class="ql-block"> 注4. “炮台耳” 位置在今肖公嘴嘉辉大厦处。 它的园形基础拆除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初,肖公嘴旧城改造时期。</p><p class="ql-block"> 注5. 陈敬容(1917-1989)中国著名诗人、翻译家。她是九叶派诗人的代表;译著有:《巴黎圣母院》、《雨果文集》、《安徒生童话集》《绞刑架下的报告》等</p><p class="ql-block"> 注6. 张沟在今大件码头处。大娃耳: 十几岁的大男孩。</p><p class="ql-block"> 据“老八儿”吴永成先生回忆:他张沟落水一事,不知从哪里传到他母亲(我们称呼她吴三孃)那里。他母亲趁他早晨鼾睡之际,把他绑在床上,让他足足实实地吃了一顿“笋子炒肉”。笋子炒肉即用马鞭子体罚。马鞭子: 一种竹根、细长结实。一般用作鸡毛掸的把手。</p><p class="ql-block"> 注7. 山川早水《巴蜀旧影》P163。大渡河从青海起源、流经川西,长1062公里,在凌云悬崖处汇入岷江,试图切断北来的岷江,由此在罗汉肚形成巨大的漩涡与滔滔巨浪。</p><p class="ql-block"> 罗汉肚:凌云山临江悬崖明显凸起部。</p><p class="ql-block"> 注8. 当年大佛航船指挥棚建在大佛左脚旁临江处,为木结构草房。那下大佛脚的九倒拐鸟道、偪仄陡峭、还没有拦杆。以后指挥棚改为指挥船,常年停在三江交汇的河中间。人们在船上指挥往来船只。</p><p class="ql-block"> 注9. 那时男生发型盛行撮箕头、类似现在的阿福头:只有头顶留有半公分头发、其余剃光,前额两侧用剃须刀拉出两个尖角,尤如一只撮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WK</p><p class="ql-block"> 2020.7.10</p> <p class="ql-block">  民国时代的乐山城,那三江合流处的肖公嘴、那充满人间烟火的较场坝!</p> <p class="ql-block">  肖公嘴码头前浩瀚三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乾隆年间翰林院董邦达绘制的《四川全图》中的嘉定府城图。仔细看,明城墙从老宵顶到黄家山、桂花楼、高北门、龙圣祠、直到拱辰门那一线高地几乎挨近府河,从城内出高北门有一段陡坡;仔细看:高西门、老宵顶、高北门等城楼隐约可见!</p><p class="ql-block"> 董邦达此图的观察点应是在乌尤寺山上吧。</p> <p class="ql-block">  大跃进前的乐山城的街巷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乐山主城、及较场坝街巷图。可见橙色圈内、较场坝的街巷纵横如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下由红砂石、上为青砖砌就的清外城墙。</p> <p class="ql-block">  之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外城承宣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外城平江门。</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张1935年远眺乐山城的照片、来自张旭东先生微信。我家门前~肖公嘴马房碥耸立着一个园柱形炮台、它毁于1939年8月19日本飞机对乐山的大轰炸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陈敬容(1917-1989)乐山较场坝迎春门间的铁货街人。中国九叶派诗人中坚,翻译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轰炸前的较场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川江上拉纤的撘拨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川江木船上用的划水桡片。那牛筋环套入船侧桨棒中传递前行动力。其长度视木船吨位、约3米左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川江上撑船上用的篙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铜河碥古城墙上生出的黄桷树。是我们少年摘黄角苞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为抛航大渡河停靠乐山港、而沿大渡河逆水而上的只只白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箭头所指是肖公嘴马房碥外“大中”高台上的航船指挥棚。后面有回民的宰牛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乐山大佛左脚临江处,设立有航船指挥棚~也是一座木结构草房,临江面向上游方开了一大窗口,以便观察指挥下水船只。那到大佛脚的九倒拐鸟道偪仄陡峭,而且开初还没有栏扞!</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大中台上的航船指挥棚后改为指挥船常年停泊在三江汇流的江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如初当年奔腾的大渡河、古城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年的板厂街还遗存了如此几间房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当年的盐关街残留的几间店面,那房子已八十多年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留存的清真寺是柑子码头街最大的标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当年上河街的地上建筑物已荡然无存,已换作了一个路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老八儿(上)当年秀的一边倒发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前左起:林娃耳(谢永林)、彭彭儿(彭文康)</p><p class="ql-block"> 后左起:老八儿(吴永成)、毛胖儿(毛永康)</p><p class="ql-block"> 照片攝于1967年夏秋间,庙尔拐明城墙拐角挂航标的旗扞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攝于2008年:</p><p class="ql-block">前左起、毛永康、谢永林、吴永成</p><p class="ql-block">后左起、李春光(春光儿)、彭文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