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忆事

秋兮

　　端午节回老家帮爸妈晒麦子，下午驱车回城，在路边看见一学生，背上坠一沉沉的书包，想着应是高三学生吧，一天假期后便要匆匆返校，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击。本想顺带捎他入城，丫头说疫情还未结束，况且还载了俩孩子，一犹豫，车子倏忽窜过。于是，一路上都在为没有捎带他而懊悔。

其实，那学生并不认得，之所以因为没有捎带他而懊悔，并非作秀，也不是矫情，而是在心里，有那么一桩因果，总觉要还回去。

　　那是二十多年前，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周末回家，返校时发生的一件小事。那时交通还不是很便利，只能搭乘班车，半小时一趟，得提前三四个小时去街道等车，因为班车遇站必停，短则等十多分钟，有时候人太少，则会等半小时之久，进一趟城差不多得两小时。那天因为家里有事，走的时候已不早了，在街道等班车，好久都不见车来，眼看晚自习时间一分分靠近，偏偏天公又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街道上的摊点瞬间都消失了，行人也没了踪影。我躲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焦急地喉头冒烟。每有一辆车来，我都跑出去挥手阻拦，我多么渴望能有一辆车停下来，但那本来就寥落的车辆根本无视我的存在，都煽动着旋风一般的水雾，急驰而过。幕色在雨雾中暗暗地垂下来，终于，有一辆面包车停在我身边，车门拉开，一张四五十岁、络腮胡子的脸伸出来，“快上车！”我来不及思索，便携着雨雾钻进车里。“你是学生吧，在哪个学校读书？看你没带伞，这会儿也没车，就捎你下去。”我局促地道谢，听他和司机一路闲聊，似乎是某单位的领导。路上无人，车辆少，车速也快，不一会儿就到县城，我把手里捏的皱皱巴巴的几块钱塞给他的时候，他哈哈大笑：“拿去买学习用品吧！”随后送我到校门口。

这件事虽已过去了二十年，却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每每忆及，暖心不已，我感激于一位陌生人的好意，感动于生活中诸如此类的所有善举。

　　上小学一年级时，家中光景甚是惨淡，父亲在外当民办教师，母亲带我们姊妹三人，家里常常是没有一分钱的额外开支，期末考试临近，那次是要抽出少数成绩好的学生去外校参考，老师组织复习的时候，我的铅笔已经削到了橡皮帽的根部，只能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但母亲实在拿不出钱来给我买一支新的铅笔，只能那样尴尬地应对着。

这情景，被教语文的胡安民老师看见，他悄悄地叫我去办公室，默默地打开上锁的抽屉，将一只崭新的、闪着光芒的带橡皮铅笔递到我手上（那时在我看来，一支崭新的、做工细致的铅笔，都是带着光芒的），我激动地眼里迸出泪花。少言寡语的胡老师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即使在我后来还他钱的时候，他也只有淡淡的两个字：“拿去！”很平淡，却又不容拒绝。三十多年过去，胡老师的好意以及他当时那种平静淡然的态度，我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

　　后来还曾遇见一位老师，他是一位严格又不苛刻，细心又虚怀若谷的人，他教导我们要有幽谷一样的胸怀，要有山峰一样高度，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别管他人如何，我们只管做好自己”。后来渐渐明白，这么一句朴实无华的话语，蕴藏着多么深刻的道理，那是一种宽以待人的做人原则，那是一种严以律已的修身态度。老师的这句话，一直以来，都是鞭策我不断提升自我格局的金句，他不光是我探索知识海洋的领航者，更是我人生路上难得的导师。这么多年来，每当遭遇不公平的对待，总能想到老师的那句教导，便让我有了些安慰和豁然开朗的理由。

　　有人说，教育是一个用去爱唤醒，用火去点燃的过程。人生路上遇到的这许多人，他们或许不是老师，但却教会了我如何去对待生活。

如果说，生命中遇到的那些善意是一粒粒种子，那么，这些种子定是要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些善意，犹如生命征程中的点点星光，虽不是特别的光彩夺目，但在人生迷茫的时候、暗淡的时候，我依然可以循着它，找到我要走的路。

没错，选择善良，选择严以修身！纵使这个世界物欲横流、利欲熏心，纵使人人趋利避害、唯利是图，我依然想守护心底那一点点纯和真，那一点点友好和善良。我想，这不仅仅是对教师这份职业的一个交代，更是对生命中遇到的那些善意最好的告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