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童音

如歌

我原本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孙女的出生，让我忽然有了一种乐从天降的感觉。

孙女上学前的那几年，在家守着孙女，听她咿呀学语，为她辛苦拍照，隔辈亲的感觉只有隔辈人才能体会。

孙女的乳名叫可儿，现在已经去城里上小学了，想见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可儿的悟性很强，钢琴、滑冰、舞蹈、图画，本事学了一大堆，还在班里被选为班长，带上了三道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引来一片夸赞。但我还是最怀念可儿上小学前的那段光阴，耳边也时常响起可儿那时的天籁童音。

我是小白兔

“爷爷奶奶！爷爷奶奶！”

寒冬的清晨，刚一推开儿子家的大门，可儿天籁般的童音便飘进耳廓。

世上还有比这更甜美的声音吗？一声连一声，透着难掩的兴奋，和着扑面的暖气，立刻温暖了我们老俩口的心。

也许是女孩子的天性，可儿非常喜欢小动物。小白兔、小企鹅、小青蛙、小刺猬……只要是小动物，都是她的最爱。

每天，可儿会变换着扮演某个小动物的角色：站立着学小白兔跳，趴在垫子上学小青蛙蹦，想象着、模仿着角色的动作。

奶奶每次见到可儿，第一句话常常问：“我们的可儿今天是什么呀？”

“今天我是小白兔。”可儿一边回答一边把手指竖在头上，从垫子的那头一蹦一跳跑到我们面前。如果回答是小刺猬，可儿会在垫子上打个滚，再爬起来跑到奶奶面前说：“我背上有好多樱桃呢。”可爱的模样让空气都充满了笑意。

此刻，我们或是爱怜地把可儿搂在怀里，或是模拟着把她背上无形的樱桃摘下来。如果奶奶再问可儿：“那我们是什么呀？”可儿会娇嗔地说：“你是刺猬奶奶，你是刺猬爷爷。”

可儿和奶奶生日相连，也常在一起过。可儿有一句最让奶奶暖心的话：“我可喜欢奶奶了。”说着的时候，一双小手还捧着奶奶的脸仔细端详，真诚的模样直让人心动。

可儿总爱和奶奶一起玩，总爱把最喜欢的玩具拿给奶奶。有时，我会对可儿说：“也给爷爷一个吧。”望着可儿扭捏不给的样子，我装着不高兴：“可儿偏心眼。”

可儿糊涂了，一脸茫然地问奶奶：“偏心眼在哪？”

奶奶笑了，对可儿说：“你看，爷爷吃醋了。”

可儿更糊涂了，眼睛睁得更大了：“爷爷，醋在哪？”

奶奶笑弯了腰，笑得都岔气了。

可儿转过身，极认真地对奶奶说：“奶奶不要笑，醋在哪？

如此温馨甜蜜的日子，真的也就那么几年，每一天都不会重复，每一天都让人珍惜。为此，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从孙女出生的那一刻起，连续不断地一直拍到孙女上小学。我要把孙女变化最快的六年，用影像的方式完整地记录下来。

终有一天，我们会淡出可儿的世界，到那时，我只希望长大的可儿，能从爷爷奶奶留下的照片里，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不说瞎话

奶奶给可儿讲“狼来了”的故事。可儿拿着玩具，垂着眼睑，静静地听着，仿佛也进入到故事的情节里。我端着相机在旁边观察着，时刻准备拍下可儿与奶奶最生动的瞬间。

为了拍出更好的效果，我对孙女说：“可儿，抬头看看奶奶脸上有个什么东西在爬？”

可儿抬眼看了看奶奶，很严肃地对我说：“爷爷，你尽瞎说呢，爷爷不要说瞎话，不要说谎话，说实话才是诚实的爷爷。”

不知不觉的日子里，可儿已经有了最朴实的是非观。这以后，我们说话都格外小心，不敢在可儿面前随意品评人事，更警惕在无意中口出不逊之词，我们不想因为自己的随意，让可儿纯洁的心灵受到任何污染。

可儿可会哄爷爷奶奶了。天热了，会拿毛巾给爷爷擦汗，会拿扇子给奶奶扇凉。早上，看见我们来了，手舞足蹈扑到我们怀里，小屁股还要扭两下。

晚上，我们要走了，摆摆小手说再见，拉长声调：“奶奶奶奶，奶 -奶”、 “爷爷爷爷，爷 - 爷”，叫得我们那叫一个舒坦，回到自己家里还在回味。

可儿喜欢唱歌，会唱十几首儿歌呢。“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音乐起，可儿摇晃着身体，节拍很准确。虽然还不能全部记住歌词，天真的模样已足够让爷爷奶奶陶醉。

有时我也会情不自禁地和可儿一起唱，把歌词改成：“虫儿飞，虫儿飞，我在思念可儿。”。可儿听了，严肃地对我说：“爷爷老了，爷爷又唱错了。”接着还不忘给自己送上一句表扬： “可儿聪明，可儿没唱错。”

在纠正我的错误之前，可儿会很认真地加一句前缀：“我告诉你。”这是她妈妈语调的翻版。

纠错之后她还会追问一句：“你明白了吗？” 不折不扣爸爸的口吻，有一点点“官腔”。

可儿和奶奶有说不完的话。

一天，可儿看奶奶缝衣服，便问：“奶奶，你干什么呢？”

奶奶回答：“我给你缝扣子啊！”“奶奶，小心别扎了手，扎手可疼呢！”

可儿学会讨价还价了。

在外面玩的时间长了，奶奶说：“该回家吃饭了。” 可儿说：“再玩一会儿，行吗？”

电视看久了，奶奶说：“咱们不看了，眼睛会看坏了。”可儿说：“再看一下下，行吗？”

天黑了，奶奶说：“该洗脸睡觉了。”可儿说： “给我再讲个故事，不，再讲五个故事，行吗？”可儿的要求虽多，我们又怎能拒绝呢？

自我辩护

可儿还学会为自己“辩护”了，最好的辩护词是： “我逗你玩呢”。

可儿玩高兴了，在屋里大喊大叫。奶奶说：“不能喊，嗓子会喊坏了。”可儿回答：“我逗你玩呢。”

奶奶喂水果，可儿满屋子跑，奶奶生气了，把脸扭到一边。可儿赶紧跑过来对奶奶说：“我逗你玩呢。”

可儿用小手拍打爷爷，我装作很疼，可儿赶紧拉着我的手说：“爷爷，我逗你玩呢。”

检讨起来，还是因为我们曾说起马三立的相声。可儿听到了，学会了，成了她以不变应万变的辩护词。

可儿有她自己的对错判断标准。吃饭了，新来的保姆对我说：“叔叔，给你盛点汤吧。”

可儿不干了：“爷爷是爷爷，不是叔叔；奶奶是奶奶，不是阿姨。你不要搞错了。”说的一桌人大笑不止。

很感动可儿对爷爷奶奶的那份心。一天，可儿不好好睡午觉，把奶奶折腾得有些感冒了。奶奶说：“你都把奶奶弄病了。”可儿回答：“我照顾奶奶，我给奶奶倒水喝。”

奶奶给可儿洗脚，可儿说：“可儿长大了也给奶奶洗脚。”

看见我的袜子有个小窟窿，可儿乐坏了，一边用手捅，一边说：“可儿让爸爸给爷爷买好多好多袜子，要蓝颜色的，行吗？”

类似的话还有许多许多，虽然知道这都是些难以兑现的童言，但令人动容的童言还是让奶奶的眼圈红了。

可儿复述事件的语言能力提高很快，这能力让可儿的“告状”变得很“艺术”。

这是一段可儿与奶奶的对话。

可儿对奶奶说：“昨天我哭了。”

奶奶问：“为什么哭啊。”

“妈妈说我了，声音可大了。”

“为什么说你啊？”

“我不睡觉，妈妈生气了，发脾气了。”

“妈妈怎么发的脾气啊”

“妈妈说‘你睡不睡觉’。”

可儿边说边学着妈妈的样子，用小手一下一下指点着：“后来我就哭了。”

“那再后来呢？”“再后来妈妈看我哭了，就出去了，大姨来了，摇摇我，我就睡着了。”

像这样一问一答的长篇对话，在我们与两岁的可儿之间已是很多了，对可儿是一种语言锻炼，对我们是一种亲情享受。

天伦之乐，当乐则乐；舐犊之情，无以言表。

之所以啰啰嗦嗦记录这些琐事，是想永远记住人之初的童贞。

世上总有些事是不可逆的，如童言。儿童学舌大人的话，虽不成句，却声情可餐。逆反之，成人复述童言，枯而无趣，俗而失色。纵是文学高手，也难书其精彩之万一。

天籁童音，情极纯，声极美，只可现场悟其妙、享其乐。但我还是想用自己拙劣的文字，记住已经逝去的那段最温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