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贵炉科举『三鼎甲』套花漫谈

京城五味子

　　科举文化民俗钱币，以种类繁众，内容广博，版别叠见，新品频出，在中国古代民俗钱币中，成为独树一帜的专题。

　　以笔者近20年见藏，四字吉语铭文民俗花钱涉科举内容者，当在130种以上。常见的有状元及第、三元及第、连中三元、喜报三元、五子登科、名题金榜、雁塔题名、独占鳌头、蟾宫折桂、文星高照等等。仅『状元及第』一个吉语，不同炉别、不同版别、不同规制的花钱，就有百种以上。

部分科举文化吉语花钱掠影



　　这其中，清代贵炉所铸『状元及第』『榜眼及第』和『探花及第』三枚吉语花钱，其形制相同，背图均为同内容的吉祥杂宝纹，被视为同套民俗花钱（简称套花）。

清代贵炉《状元及第》《榜眼及第》

《探花及第》背吉祥杂宝吉语套花



　　其实，与这三枚同制式，背图为同一吉祥杂宝纹，而正面吉语不同的贵炉吉语套花，还有其他品种。依笔者所见，大略在30种以上。通常，清代20个钱局的民俗花钱中，都会有套花，但多以4枚、8枚成套。像这种一套超过30个品种的，当属大套系，是不多见的。

清代贵炉背吉祥杂宝纹套花部分品种



　　众所周知，状元、榜眼、探花，是科举殿试一甲的第一、第二和第三名。就是说一甲共三人，如同鼎有三足，故一甲又称为『鼎甲』，亦称『三鼎甲』。从这个关联意义上来说，这三枚花钱可看成一个套系。也就是说，在30多枚这种大套花系列中，此三枚又自成一套，可称之为『套中套』。这在民俗花钱众多系列套花中，或许也是仅见的。

清代贵炉『套中套』三鼎甲套花



　　笔者发现，很多花钱套系，都会有『状元及第』这个题材，但『状元』『榜眼』『探花』三者俱全的，除贵炉还有一套被称为《状元筹》的套钱外，尚未在其他套花中发现。而《状元筹》套钱中，包括状元、榜眼、探花、进士、会元、举人和秀才，都是科举功名，共7个品种，是一种赌博游戏筹码，当不属吉语花钱范围。

清代贵炉《状元筹》套钱



　　这样看来，此套『状元』『榜眼』『探花』吉语花钱，当是目前所见数以百种民俗套花中，唯一『鼎甲』三兄弟比肩抵足、相聚一堂的品种。而且，这三个品种面世数量都不多。相对较多见的是『状元及第』，所见也仅10余枚，而『榜眼及第』和『探花及第』两种，所见都是个位数。『状元及第』那种，还因字体粗细、笔划差异，有三个不同版别。

《三鼎甲》套花《状元及第》三个版本

（粗体『状』字『点』在下和『点』在上两版，细体『狀』字一版）



　　除此以外，因年代久远，散落南北，且『行』踪莫定，『三兄弟』几乎从未一起面世过。往往是东出一枚，西出一枚，线下出一枚，线上出一枚，交流会出一枚，拍卖会出一枚；碰巧了，前后脚跟着出，碰不好，数年之久一个踪影都见不到；即便看到或听说了，也很可能会被众多狩猎一样的爱好者，先手抢了去。

科举功名骰子瓷钵底残片

（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



　　据说有人专集这套『三鼎甲』，历时十来年都没收全。笔者凑齐此套，也用了五六年，若无好友鼎力嘉惠，实难如愿。

科举功名《状元》《探花》民俗银锁

（《三鼎甲》独缺《榜眼》）



　　如此说来，收藏这三枚套花，真比去考个状元还难。明清时科举殿试至少三年举办一次，遇到新帝登基、太后万寿等庆典还会加开恩科。如有清一代，从清世祖顺治三年（1646）首次开科，至清德宗光绪三十年（1904）末次科考，259年间，共举进士科112次，平均2.3年一次，就是两年多一点必出状元、榜眼、探花各一人。

《三状元·三进士·三及第》绣包



　　古人以青云得路、蟾宫折桂，喻比状元及第，说明考中状元难若登天。与之相比，集套花之难，难比上青天！不过，这集藏之起落揪心，又引人入胜之体验，才正是收藏乐趣之所在。

科举题材《独步青云》《青云得路》

《蟾宫折桂》吉语花钱



　　话说回来，虽说状元、榜眼、探花之名人皆知之，但可能人们有所不知的是，这名字却均非正规官方称呼。据笔者查考，在唐五代时期，『状元』二字已出现在书面中，但也仅见于诗词和笔记小说。即便到明清时期，在官方大小金榜和题名录中，均未见直接书写状元、榜眼、探花之名，而是用第一甲第一名，第一甲第二名和第一甲第三名称之。

北京市档案馆《中国档案珍品展》

清光绪二十年（1894）殿试《大金榜》

（上图：《大金榜》全图；中图、下图：《大金榜》局部图——笔者摄）



　　《清史稿·选举志三》云：『试举人于京师，曰会试，中式者为贡士。天子亲策于廷，曰殿试，名第分一、二、三甲。一甲三人，曰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科举题材《进士出身》吉语錾刻银花钱



　　可见，有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就还有二甲和三甲。不同的等第所取得的身份不同，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这也正是古代科举与当代高考的根本不同。当代高考，被录取后进入高校学习，按学制完成学业后，才能入职工作，为国家和社会服务。而古代科举则一经录取，就能按等第直接授官，相当于分配工作了，并且有相应的职位。

科举题材《科甲联绵》《科甲连登》

《连登科甲》《黄甲联登》吉语花钱



　　打个不见得恰当的比方，古代科举经殿试录取后，如同现在的高等学校毕业。一甲进士及第者，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毕业，再细划分，状元如同博士学历，榜眼、探花如同硕士学历；而二甲进士出身者，相当于大学本科学历，三甲同进士出身者，相当于大学专科学历。

科举题材『一甲一名』『状元及第』

吉语对花



　　当今时下，一说状元、榜眼、探花，就分别是第一、第二、第三的代名词，几乎人人皆知。但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称谓的来龙去脉，却不一定人人都能搞得明白、说得清楚了。尽管历朝历代文献中，有一些零散的记载，由于年代的久远，朝代的更叠，科举制的演变和史料的散失，状元、榜眼、探花名称由来和演绎，没有一个系统准确的说法。

一个『状』字在上头→状头

状元及第独站鳌头



　　与袁枚、蒋士铨并称为『乾隆三大家』的清中期著名史学家、诗人、文学家赵翼，在其所著《陔余丛考》卷二十八《状元榜眼探花》中作了些记叙，是所见较全的一篇专题文献。笔者结合其他史料，作一个综述。

清·赵翼《陔余丛考》书影



——先说状元。

早在隋炀帝兴科考之初，进士科第一名便有了『状元』的名号，又称『魁甲』。因唐早期，一说进京士子应试前，需递送相当于现今求职履历的『投状』；一说唐武则天殿试进士后，主试的门下省要按名次进呈『奏状』。总之，无论投状或奏状，进士第一名都排在最前头，故称『状头』，也叫『状首』。因进士第一刊录于进士榜最前头，状元还有『榜元』『榜首』的别名。又因状元乃殿试第一名，故又称『殿元』。

《三鼎甲》套花《状元及第》

钱上立体童子版



　　状元还有一个比较生辟的别称叫『殿撰』，缘自宋朝有集贤殿修撰官，简称殿撰。明清之时，状元例授翰林院修撰，故以沿称之。状元的这些别称，都是在不同历史时期或特定情形下形成的，而用得最多、最广、最普及，且被民间和官方都一致认可的，就是『状元』这一称谓。..

科举题材《状元及第》《状元门第》

《状元拜相》《状元宰相》吉语花钱



　　虽说状元之称始于隋唐，但起初状元并非专指殿试进士第一名。因隋朝及唐初时并无殿试，后来虽自唐武则天载初元年（690）庚寅科始创殿试，但并未形成规制。所以，唐代时状元可指进士第一名，有时又是新科进士的通称。即使到北宋初期，那时也是将一甲三名都称作状元。元代以后，才以殿试第一甲第一名称状元，至明形成定制，清沿用。直至今天，人们仍藉『状元』之名，来称呼高考第一者。

科举题材《状元头名》吉语錾刻银花钱



——再说榜眼。

或许是古时人们将进士第一称作状元，很响亮，也很时尚，进而觉得进士第二、第三也当有个称呼。到了北宋中期，因为公布进士榜时，状元的姓名居榜的上端正中，而二、三名分列其下左右，如同人的双眼，所以被人们称作榜眼。状元居榜首，有首就应有眼，于是『榜眼』之名由此称呼开来。

博具《状元筹》状元榜眼探花



　　因此，起初榜眼是第一甲二、三名的合称，也就是说同一科进士中有两名榜眼。为了区分，也曾有左、右榜眼之称，自古以左为尊大，左榜眼就是指第二名，右榜眼则指第三名。直到南宋末期，为了更便于区别和称呼，榜眼才衍变成为进士第二名的专属，而第三名则渐以『探花』之名代之。至明代始为定制。

一《状元》+ 双《榜眼》



——最后说说探花。

探花之名专用于进士第三名，不必说，当然是始于南宋末期榜眼之称专指进士第二之时。但探花一词却『成名』于唐代，当然，那时候与科举进士第三名无关。唐时新科进士放榜后，要举行庆祝宴会，地点就在长安城曲江边的杏园，名为『杏园宴』。为助酒兴，以同榜进士中最年少者二人，遍游名园，探采名花，吟花比诗，以釆花快作诗佳者为胜，众进士也以共同饮酒作诗为贺，故杏园宴又称『探花宴』，而两名少年俊秀被称为探花郎或探花使，此习俗一直沿袭至北宋之初。

清代贵炉《杏林春宴》《杏苑传芳》

吉语花钱



　　当然，与状元、榜眼一样，探花一词被专冠于进士第三之名，究竟具体始于何时、何人、何事，已无从确考了。而今日，虽说随着科举旧制离人们渐渐远去，但状元、榜眼、探花的称谓，总会令人视听振奋，给人以诗情画意的浪漫和憧憬，而盛传至今。

清代桂炉套花之一《杏苑探花》

吉语花钱



　　科举高中状元、榜眼、探花，因为每榜都仅各一人，物稀为贵，无疑是无比荣耀的。但笔者以为，科举的辉煌不仅仅只是考中状元、榜眼、探花，也不仅仅只是功名次第，更重要的是由于科举体制的建立，让成百上千万士人学子们，千百年来不懈地研习学理，逐功立业，使中华学研精神和文化得以承传并经久不衰，光宗耀祖，筑国图强，这才是科举的真谛与精华。

《状元》《榜眼》《探花》

大漆功名木座牌



　　作为科考成绩优异的三鼎甲，当然是无比荣耀，令人羡慕的。但成绩不佳者，也无须气馁。明清时有『担榜状元』一说，专指每科进士榜的最后一名，就好像其一人担起整个榜一样。这虽说带些调侃的意味，但也是为其登榜的不易，给予的肯定与嘉勉。

五味子 于京城五味书楼

2020年6月27日夜 成稿

2020年7月6日夜 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