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上的芳华岁月-1

文大侠

灵魂深处的记忆 作者：军测女兵-何秀文 序 照片【入伍通知书】 1969年12月5日接到入伍通知书时，我刚刚15岁零3个月，还是一个不谙世事、初中没毕业的学生娃！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我穿上了当时最时髦的国防绿“65式军装”；心驰神往地来到总参18测绘大队（番号：成字320部队）；经过短暂的新兵集训，1970年初我又兴奋好奇地与另外16名女兵被选派到航测外业队三中队共同上了青藏高原，两年后调回航测内业队七中队工作。 殊不知，从当兵穿上国防绿的这一天起，便开始了我一生的测绘生涯。 我所在的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第18测绘大队（原部队番号：成字320部队） 照片【高原共同战斗的北京女兵】 半个世纪的岁月长河中，每每提起那段无畏艰险、同甘共苦、生死相依，但却只有两年短暂时光的高原军测经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就会像洪水般宣泄不止，心潮澎湃；又会像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自豪满足。 那是20世纪70年代初我所经历的故事…… 第一集 照片【1970年第一批进藏的女兵】 那时，“天路”一词的概念在我这个女兵娃儿的认知里，可不是如今钢铁巨龙般的青藏铁路和交织如网的现代化公路，更不知道当时通往拉萨唯一公路（109国道）上的戈壁、垭口、翻浆冻土等名词是个啥东东……而满脑子充斥的是“蓝天白云、骏马羊群”的美丽画面……心中只有五彩斑斓的向往，没有忐忑恐惧。 照片【航测楼前整装待发的女兵】 我们部队的航测外业队每年4～10月份进藏，那是完成高原测绘任务的最佳季节。1970年初，我们刚入伍不久的17名女兵，经过选拔从航测内业队选派到航测外业队，加入了继续完成总参下达的“消灭西藏无图空白区”任务的大会战，这也是我从校园步入军营、有生以来要经历的最远、最艰苦的征程。 照片【出征誓师大会上女兵宣誓】 在部队总部驻地-四川广汉，准备好充足的给养，我们背着56式冲锋枪，全部荷枪实弹（每支冲锋枪配备90发子弹并装满3个弹夹挎在胸前），各自扛着几十斤重的大包（高寒地区所需的被服等用品），登上了开往青海西宁的“军列”闷罐车，这是部队进藏途经的第一站。我们所有女兵不管你是哪个组的都集中在一个罐厢内。 闷罐车像是有意安排着悬念，让大家伙儿看不到外面的风景，这更加让我幻想着当从闷罐车走出来的那一刻，映入我们眼帘的一定会是那富有诗意的“大漠孤烟直”或五彩高原的景象…… 照片【闷罐车后拖载着部队给养】 因闷罐列车通常是用作货物运输的，车内虽有打扫过的痕迹，但到处还是显得脏兮兮的。罐厢里昏暗通风差，但宽敞无障碍，可以打地铺，我们兴奋新奇地享受着那有节奏的车身晃动和车轮碾压声，带着甜甜的幻想进入梦乡……嘿！那感觉如同睡在摇篮里，美！ 照片【闷罐车内席地而睡的士兵】 但那种莫名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第二天的感觉就像是被囚禁，浑身不自在。早上醒来一看傻眼了，火车行进颠簸时扬起的灰土落满衣被和脸颊，个个跟土猴儿似的，不洗脸、不梳妆，解手更不方便…… 照片【看来这棉军帽是重了点儿】 唉! 好不容易熬到了西宁，没成想刚下火车还没出站台就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部队首长命令全体官兵（男女都一样）全副武装就地跑几圈。我记得当时的说法是：来一次演练，要让全体将士们尽快适应海拔越来越高的恶劣气候和环境！ 此时的我们身着厚厚的军大衣，脚穿翻毛大头鞋，已经很笨重了，还要扛枪背背包负重好几十斤，在海拔2300多米的青海（西宁）高原上跑步……我硬着头皮还略带点不服气的犟劲儿，咬紧牙关喘着粗气尽量跟紧队伍，但最终还是掉队了。两圈过后，队伍已开始稀里哗啦、不时还有背包散落…… 眼前的一切着实让我的美好梦想烟消云散，那哭笑不得的狼狈场面至今令我汗颜无地。但从那一刻起，我的思想意识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我不再是个描花绣朵、天真幼稚的小姑娘，要扛起作为一名革命军人的分量与担当。我暗暗下决心，要有意识地约束、改正自己幼稚和略带傻气的不成熟，勇敢面对和接受高原军测生活的历炼与考验！ 照片【军测部队车队行进在高原】 1970年4月中旬，是我们女兵首次进藏。途中发生的许多囧事，往往也会让我们这些刚刚步入军营的学生兵长见识、变作风、改观念，这是个潜移默化、循序渐进的成长过程。 那时还没有青藏铁路直通拉萨，部队在西宁火车站下了闷罐车，只能驻扎在西宁军供站（马步芳公馆）作短暂休整后，再改乘西藏军区汽车团前来接应我们的军用敞篷卡车，启程继续向西挺进。 照片【途径柴达木盆地的荒沙戈壁】 从西宁出发，翻过日月山后渐渐进入了分布着低矮灌木丛的荒沙戈壁。途中车队第一次停车休息这件小事又让我大跌眼镜，居然找不到厕所，只见部队指挥员使劲挥动着手臂，指着车队两侧大声发出指令“男兵……左边！女兵……右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我们被眼前的场景整蒙啦，等明白过来了，只好憋着涨红的脸慌忙约上几个女兵抱着军大衣，害羞地向女兵规定的一侧区域，尽量走到离车队远一点的地方，扯开大衣作遮挡来解决“问题”。 这第一次的尴尬，又一次让“幻想”破灭，我渐渐“实际”起来并默默告诫自己：这才刚刚开始，必须要“丢掉幻想，努力适应高原野外工作环境，像我小时候最崇拜的女英雄卓娅一样，挺起胸膛去迎接更加艰难困苦的考验！” 照片【五道梁兵站的干打垒老排房 淹没在前方不远处的民房中】 随着海拔的增高，战友们高原缺氧反应愈加严重。五道梁海拔4415米，由于这里空气极度稀薄而称之为“生命禁区”，所以走过这里的人们当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喊娘”。 途经此地时，我们组同车的女战友曹敏呕吐不止，有不少人嘴唇发紫并感到头痛脑胀、呼吸困难……当大部队停车准备入住五道梁兵站时，眼前的一切，让我看到的不是沮丧气馁，而是战友们之间抢着帮助背枪、扛大包，在困难面前不屈不挠、互相鼓励、互相关爱的感人场面，此时，这种精神的感召与启迪，在我的思想境界中越来越有力量！ 照片【勇敢地登上唐古拉山口上】 在之后的艰难跋涉中，外业队全体官兵们就是靠着如此的豪迈气概，胜利翻越了海拔5213米的唐古拉山口。1970年的4月，我们第一批进藏的17名女测绘兵，把青春的身影永远定格在了唐古拉山口上。 随后，我们穿越了气候恶劣、人迹罕至的原始洪荒羌塘草原，向着安多、当雄、那曲、拉萨挺进。 照片【常年穿行天路上的汽车队】 这次进藏途中，还有件事令我记忆犹新。4月中旬的高原寒气逼人，我们仍然棉军帽、棉大衣、大头鞋的全副武装着。 傍晚时分我们车队行进到一处兵站宿营，刚进大院，不远处缓缓走来一群人，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又特意使劲儿眨眨眼睛，来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他们披着破旧的军大衣，大都挑着行李，像是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的，脸上、身上布满油泥污渍，身着棉军服的胳膊肘、膝盖处尽是外翻散露并且沾满灰土的棉花絮子，真像智取威虎山里的土匪小炉匠，更像是一群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我下意识地皱着眉头嘟囔着“还是当兵的呐，真给军人丢脸！” 照片【青藏汽车兵都是天路勇士】 一旁的战友老大哥说，他们都是青藏高原汽车兵，既艰苦又危险，经常在冰天雪地里钻到汽车底下修车排除故障，他们是在拿“命”穿行在青藏线上。我紧咬着嘴唇，使劲儿控制着快要溢出的泪水听着老兵讲着他们的故事…… 渐渐的，我开始由衷地对这些战士们肃然起敬！他们的形象并不高大也不威武，但就是这群普普通通的高原汽车兵，让我对“军人”的称谓又有了更深刻的领悟，这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又是一次质的洗礼和蜕变！ 照片【冰天雪地行车是家常便饭】 照片【4月的高原天路寒气逼人】 在进藏路上，车辆大都以小组为单位分乘。战友们怀抱冲锋枪分靠在卡车车厢两侧，中间码放仪器设备和给养。我们随着长龙般的军车车队，晃晃荡荡地坐在各自的行李大包上，时而眯上一小觉儿；时而摆摆龙门阵再来段家乡小调儿，以此来缓解长途跋涉的疲累和高原反应。 照片【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 初上高原的行进路上，我最常哼唱的歌儿是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插曲“天上漂浮的云彩白呀云彩白，不如我们公社的羊绒白...…”，望着穹庐似的天空，边唱边不时地瞅着从眼前掠过的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曲折的河流，真有股飘忽梦幻般的感觉。 照片【高原女测绘兵自创的歌曲 《雪山上翻开毛主席的书》】 经过高原军测生活的历炼之后，我们在部队中唱响和喜爱的歌曲已悄然发生了变化，有这样一首歌曲，并且是我们高原女测绘兵自己创作的歌曲《雪山上翻开毛主席的书》“雪山上翻开毛主席的书，我就像走进一座大熔炉，字字行行似烈火，温暖了我的心炼硬了我的骨。啊！敬爱的毛主席，您的教导我牢记，决心练出硬功夫，冰天雪地我不倒，要做那雪山上的常青松！” 照片【飒爽英姿留在高原天路上】 在第二年（1971年4月）的进藏路上，陈玉秀干事带领我们一些有点儿文艺细胞的战士打前站，用自编自演的小节目慰问沿途兵站的战友们，《雪山上翻开毛主席的书》这首歌是我们每次必演的标配节目，加之那时全国盛行革命样板戏京剧《沙家浜》，继而部队上上下下的官兵们都按唱词中的“18棵青松”，约定俗成地称呼我们17名外业女战士为“18棵青松”了，人数虽然少一个，但这美好的寓意和自创的《雪山上翻开毛主席的书》这首歌，一直陪伴和激励着我们度过了高原上那些难忘的日日夜夜，鼓舞和鞭策着我们在艰苦的野外测绘工作中，不畏艰险，奋勇前行！ 视频【分别数十年后的2011年7 月，北京、重庆的外业队战友 相约随旅行团，第一次重返青 藏高原。藏汉战友团聚，激情 唱起《雪山上翻开毛主席的书》 这首歌。 照片【进入花甲之年的高原测绘女 兵们，于2015年秋，从祖国的四 面八方汇聚到山城重庆，再次唱 响《雪山上翻开毛主席的书》】 照片【高原女兵45年后山城团聚】 虽然女兵在高原外业生活中会有一定程度上的不方便，但在完成测绘任务上可以自豪无愧地说：我们女兵没有掉链子！从这前后两首不同歌曲喜爱的变化上，以及我们在完成高原测绘任务中吃苦耐劳、精益求精、顽强拼搏的精神和取得的成绩，足以证明：经过革命军队这个大熔炉的淬炼，我们的思想境界和人生观在发生着脱胎换骨的转变。 照片【1971年10月高原女兵离藏前 在拉萨罗布林卡合影留念】 照片【1971年10月高原女兵离藏前 在罗布林卡与首长战友合影】 记得第二年收测从高原返回内地途中，有这样一件趣事： 那是1971年10月，上级命令17名女兵从航测外业队调回航测内业队工作。在拉萨罗布林卡（当年外业队收测时的驻地）我们告别了外业队首长和战友们，乘坐专用大巴车抵达西宁后，转乘客运列车前往四川成都广汉，这是两年穿行“天路”的长途跋涉中所享受的最高待遇。一路上，我思绪万千，高原军测战斗的日日夜夜，一幕幕地在脑海中浮现……此时又充满着对即将踏入航测内业队新岗位的遐想与期待。 照片【离别高原多年后，我与所在 的航测内业七中队女兵们合影】 列车已进入“天府之国”四川，那满眼绿色让一路奔波疲累的我们轻松了许多。借着列车途经绵阳站的停车间隙，驻扎在附近的航测内业队官兵们整齐列队在站台上欢迎高原女兵归来。我们激动地拉开车窗呼喊着向他们挥手致意！可定睛一看，内业队的战友们由于常年在办公室或暗室工作，所以站台上是齐刷刷的一排白净细嫩的脸庞，而从车窗里探出来的脑袋，个个黝黑黝黑的，脸蛋儿上还挂着明显的标志“高原红”，车上车下形成了明显反差。这鲜活生动而又不经导演、自动生成的搞笑画面，至今一想起仍令我忍俊不禁。 　　 第一集结束语 其实，我们往返“川-青-藏”线上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条通往高原圣城拉萨的“天路”上发生的故事真的很多、很多……就是这些平凡普通的经历，对我们这些高原女测绘兵的历炼成长、世界观改造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刮骨疗伤的蜕变过程是很痛苦的，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慢慢成熟，逐渐成长为一名过硬、合格的军测战士，这种“质”的转变与升华，让我们受用一生！ 视频【第一批、第二批分别于两 年进藏的高原女测绘兵】 　　　　敬请欣赏下一篇 第二集【测区轶事】生死与共的战斗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