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报告文学（28）杨德功

君然

远方的江心沙 　　本文以基本事实为题材，运用文学的手法回忆江心沙的青春岁月。由于文字较长，将内容分段在美篇上一一展示。文中照片大多来自网络，如有不妥之处请予以谅解。 上山下乡对国家来说是一场劫难，大多知青的才华被这场运动湮没。但对知青个体却是认识社会的一次灵魂考验，意志会更坚强！ 　　1974年9月28日，“入学通知书”终于寄来了。 此刻的激动、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 知青的蹉跎岁月终于结束，无需为思念家乡而痛苦，不用为劳苦艰辛去忍受。 回城、上学是当时每个知青梦寐以求的事。今天，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应该庆祝一下。 高兴之余，忽然又有一种烦恼惆怅的心思袭来。莫不是，这就要与沈璐分别，天各一方？ 尽管只有半年的恋爱，短得连很多人还没有察觉，我们就要分开。可是，我们的感情却交织着隐隐的痛苦和深深的爱。 沈璐与我的相处，没有海誓山盟“你爱我、我爱你”的表白，由于受环境制约，少有外人知晓。 与她相处，使我觉得找到了久违的那种家的温暖体贴，那种女性的温柔贤惠。 以至于对她的感情，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可见情感至深至今仍念兹于心，从未释怀！ 　　现在我也没有后悔，我觉得即使就是为了她也是值得的。 知识青年的初恋真是浸透了岁月苦涩与人生的艰辛。 看到我的“入学通知书”，沈璐闪动着明亮的眸子，同样带着激动与兴奋，脸上飘溢着红晕：“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这次如愿以偿了！” “是啊，这里有你很大的功劳！” “怎么这样说呢？这是你的机遇，抓住了就能展翅高飞，我是衷心祝福你！”看出来，沈璐说的是真心话。 “我上学去了，留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谁吃了？哪里不是革命工作?！”沈璐双眸闪光地望着我。 “不是……我是说你要注意身体，劳动不要太累，生活也不要苦了自己。”一时我不知该说什么。 “好啦，不要婆婆妈妈的唠叨不完。到学校就给我写信，保持通讯联系。”沈璐表情专注，语气认真。 “那是一定！” “你走以后不要牵挂我，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沉下心来好好读书，一切等毕业再说！”说到这，沈璐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你怎么哭啦？”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知道离别之情十分痛苦。 　　沈璐对我的感情很清纯，没有杂念，只有依恋。 这是她人生中真心付出的第一份感情，恐怕也是富有激情的一份。 我和她一直都在盼望着返回自己的故乡。因此，我们的感情交织着痛苦和浓郁的爱慕。 如果不是我主动找她谈了这场恋爱，也许她就不会经历这次分离的痛苦。我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而我何尝不是承受感情上的离别之痛？ “你什么时候报到？”沈璐镇静下来，低声问道。 “10月5号报到，最迟2号就要动身，3号从南通港坐船。” “这两天你就抓紧办理一些事情，2号晚上在南通港见面。”沈璐这是要送我。 第二天一早我到团部办理入学手续，迁户口、转粮油和团组织关系等。在团部，还是石团长接待我。 也许听说我到苏北上学？也许是我要离开农场？他却天南海北与我谈起他年轻时在苏北鲁南地区参加敌后武装的事，眉飞色舞，办公室的其他同事也都点头赞许。 　　这时，我小心翼翼地对石团长说：“团长，根据入学通知书上的规定，我上学需要团部提供路费。” “是吗？” “是啊！不信你看。”我把入学通知书递给他。 石团长根本没看，直接交给办公室一位同志：“李干事，你看看，按规定，该办就给他办了。” “是的，有这个规定。”李干事看了一下说。 “那好，是连云港吧？老远的，路费大约多少？”石团长一口山东口音。 “我每次回来都报销十几块钱。” “那就给你12块吧，再给10斤全国粮票，作为入学准备和路上单趟费用应该差不多吧？”石团长心直口快。 “应该够了，谢谢石团长！”我随口应谢。 李干事当即让我签字，很快取来路费和粮票交给我。 离开团部，我像放飞的小鸟，亦有“羁鸟归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 　　离开江心沙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我已经来不及与各连队老同学打招呼，更来不及与四年半以来与之熟识的异地战友们一一告别。 在筹备回家的时间里，连队的家乡人连续请客送行。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这是患难的兄弟姐妹，还有难以忘怀的战友情怀，大家自然会在一起推杯换盏，热闹一番。 10月1号，也就是我即将离开江心沙头一天中午，我与五连连长姚炳钧一起到七连看望老朋友、老战友燕国强。 三人情投意合，相聚甚欢，他们都为我能上学而衷心祝贺。 晚上，燕国强又到五连为我送行，谈到情深处，两人禁不住都留下惜别的眼泪，至今还历历在目。 　　10月2号清晨6:30分，我整理好行李木箱，坐上花子楼驾驶的手扶拖拉机。 “突、突、突……”我在车上，顾不上坎坷路面的颠簸，一路向四师师部进发，并换乘去南通的第一班客车。 匆匆忙忙早起乘车赶路，还是下放以来第一次。 因为我要赶到南通，尽快与沈璐见面。“春风得意马蹄疾”，所以一阵风似地…… 到了南通港，买了当天夜里（3号凌晨）2:40分的“东方红10号轮”——南京的船票，并存放好行李。 待一切忙好之后，我准备见沈璐。 这时，我才想起没有问她到南通住在哪里？到哪去找她？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更不知道该如何找她？我像没头的苍蝇乱找了一气，毫无结果。 我真后悔，为什么我前晚就没有问一问她呢？可是又一想前天晚上我也没有准备好，只好一声叹息。 本来我是想拿到通知书的第二天晚上见面。但是也没有约好。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也好，趁这机会我不如把南通几个战友姚炳钧、王玉如、崔健委托的事情办了。 　　晚上7点，月色朦胧，南通港客运码头，沈璐终于来了。 由于奔跑和焦急，沈璐圆圆的脸上渗出了汗珠儿，仿佛一个沾着露水熟透的苹果。黑宝石一样的两只眼睛晶萤明亮，透着着聪慧和坚毅；秀长的睫毛，浓密清纯，深邃而又神韵。乌黑的发髻，柔亮纤细，随着微风在脑后飘拂。但，俊秀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笑容。 当天晚上不是约会，而是送行。 俩人双眸相对，顿时心潮澎湃，万千话语，不知从何说起？默默地向濠河走去…… 这是一个浪漫的夜晚，南通濠河边上稍有闲人，静谧无声，河里飘着几只渔舟，大有一曲“渔舟唱晚”的意境。 天边有一颗星出现，水杉边有两个甜蜜的身影……难道这正是爱的天意？！ 那一晚，我们言语很少，只有情意绵绵，难舍难分，一直相拥地坐在一起，不忍分离。 其情其景永远地刻在我的记忆中。 两个人就要离别，正承受情感上的折磨，令人肝肠寸断。 我们坐在一起，谈起这半年的热恋，谈起我们深深的感情，谈起即将到来的分别，无限伤感。 我们的相爱只有半年，建立的感情，纯洁无瑕；在艰难困苦时，鼎力互助；尤其是沈璐给了比我给她多的多的——深深的爱和帮助，使我终生感激不尽。 　　沈璐是个性格坚强，又有主见的女生，在她的同学中，也是出类拔萃。 今天夜里，我要离开，声如柳莺的她却沉默不语了。 “我已经离开江心沙，我身边多出10斤全国粮票，还有5块钱。你拿着应急时用。”我打破沉寂，递过钱和粮票。 “我不需要，你还是带回去用。”沈璐推让着。 “这次我上学，也算回到家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困难。”我在解释给沈璐听。 “不困难我也不要，以后你总会用得着。”沈璐依然是一副菩萨心肠。 “这次你必须拿着，好让我安心。过去都是你在接济我，而我一点表示都没有，这次你就接着我心里就会平衡些。要不……”我有点急了，但态度很坚决，离别时也要向她有所表示。 “要不……什么？”沈璐抬眼望着我，似乎在寻找答案。 “要不我会很痛苦，心里实在过不去。你只有拿了，我才会高兴。” “是吗？看你的样子，不拿就不行了。好吧，我就只拿粮票，钱你必须带着，到学校一定会添置些东西。”沈璐总是替别人做想。 　　看沈璐执着的样子，我也就同意了。 “我马上就要走了，你怎么情绪不高？”我明知故问。 “真没有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说走你就要走了。”沈璐似乎有点感慨。 “是啊，我这一走，就留下你孤单一人。我好像感到有点对不住你——”我有点歉意地说。 “说的什么呀？这几年我还不是过来了吗？不用你担心！” “沈璐，要是你先走，那有多好啊。我要是有一点希望也不会走。” “怎么这样说话，面对现实吧！”沈璐在纠正我的说法。 “两个人在一起，喝口水都是甜的。”我还在继续唠叨。 “人往高处走嘛，在江心沙能有多大作为？”沈璐始终在鼓励我。 “上学是件好事，可是离开你我会想你，很痛苦的！” “是的，我也一样。你去上学，我当然高兴。只是你一走，我真还有点舍不得……”这一刻，沈璐真情流露，眼泪包在眼里。 看得出，她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更舍不得离开你！你放心，我会一直与你保持联系的……”我也不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相隔千里之外，我照顾不了你，你自己要多多保重。”沈璐又一次地叮嘱我。 “等着我，毕业就回来找你！”我坚定地向沈璐表白。 “你尽管放心，安心走吧！”沈璐似乎勉强地点点头，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我这一走留下你一个人，只是苦了你了！” 听着我的话，沈璐的眼泪终于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感情，流下惜别的热泪。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泪水打湿了我们的脸庞…… 我在兵团四年半，其间很少流泪，一次是离开连队和战友告别，这一次是为和相爱至深的恋人分别。 　　“嘟——”浓重的汽笛声划破沉寂的夜空。 大多旅客都已经登轮，还有一些零星旅客也正急匆匆背着行李检票上船。 开船的时间快要到了。 “我不送啦，快上船吧，”沈璐用含情脉脉的眼光看着我， “沈璐，那我要走了，你千万多保重！”我心里酸楚楚，深情地握住沈璐的手。 “走吧，到学校就来信。”看得出沈璐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还是泪眼婆娑，妩媚的脸上挂着一丝羞赧的微笑，宛如一抹阳光从云层划过。 她想给我的是娴静和笑容，禁不住的却是泪水。 “回去吧，我一到家就给你写信。”我的心在颤抖。 “照顾好自己，等你的信。”沈璐泪眼涟涟。 “学校毕业以后我就来找你，你要充满信心等我回来。”我慢慢地松开她的手，看着沈璐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痛苦。 　　“你到学校，还是要专心学习。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学习，我会不高兴的。”沈璐还在鼓励我。 “放心，我一定听您的！”我毅然回答她。 “好的，再见！” “沈璐，我爱你！我会想你的！”我情不自禁地表达此刻的感情。 “我也爱你——”沈璐涨红着脸。 “那我走了……”正当我准备转身登船的时候，沈璐突然上前一步抱住我的腰，头紧紧地贴在我的肩上。我顺势拥抱了她，把脸靠在她的头上，不忍分离。 我们也顾不上身旁还有许多送行的人，尽情释放离别的情感。 我不忍心就这样快地离开她。 与她相处的时间太短太短，平时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我却想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很快，沈璐放开手臂，轻轻地推了我一下：“你走吧！” “嘟——”又是一声长笛，开船的时间快要到了。我两步三回头地检票上船，就站在船舷边，看着向我洒泪挥别的沈璐。 　　这时，我突然有沈璐太过孤单、太过可怜的感觉。 我很对不住她……五味杂陈，心乱如麻，年纪轻轻，就要承受离别的痛苦…… “东方红10号轮”缓缓移动，渐渐离开码头。 泪水迷糊了我的眼睛，慢慢地，南通客运码头渐行渐远，逐渐看不清沈璐的影子……     我的心在颤抖，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呼喊：“沈璐——等我——回来！”。     此时，轮船已经调转方向，向着黝黑的长江深处驶去。 我痛不欲生，头脑一片空白，迎着江风，大哭一场……      难道这是我与沈璐的诀别？顿时，我感到不知所措，我与沈璐的感情是否还能继续？也不知道天南海北何时再见面？     客轮在行进着，不断拉开我和沈璐的距离。带着我的希冀、我的存载、我的承诺——走进我人生转折的慢慢之旅驶向远方。昏暗的江面，不时错过的大小船只，闪着微弱的灯光。我的耳边传来轮船撞击江水的“哗、哗”声……     谁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我们的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