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生活好了,日子久了,好多事物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牛也是如此。与新疆、内蒙古、西藏等大草原的牛不同,鲁中山区的牛,主要功能是拉车、耕地,从事农业劳动;尤其是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牛更是农家不可或缺的重要生产工具。</h3> <h3> 神话故事《牛郎织女》中,老黄牛能开口说话,为董永牵线,促成憨厚老实的董永与美丽的七仙女的美好姻缘;现实生活中也有好多关于牛的故事,让人久久不能释怀。母亲多次跟我讲,她小时候姥娘家有头犄角长长的老黄牛,不仅力大能干,而且非常通人性,那时姥娘家地平水洼多,推粪拉车,常常淌水。母亲作为家中的长女,经常给姥爷牵牛拉车,穿着姥娘做的绣花鞋,淌水很是不方便。有一天,姥爷让母亲两手扳住老黄牛的长角,双脚悬空,让牛挑着过河。期初,母亲说啥也不敢,认为牛不会那么乖巧,在姥爷的再三鼓励下,母亲半信半疑地双手扳住了牛角,双脚离地,姥爷一声“驾”,老黄牛拉着车、挑着母亲过了河,还是小姑娘的母亲高兴得欢声雀跃;如今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每当讲起这一情景还满脸的幸福。父亲也多次讲,他小时候家里喂的母牛下了头小黄牛,长得非常顺滑健壮,后来为了补贴家用,爷爷忍痛割爱将小牛卖给了邻村的人家。卖的时候买方经济状况也不佳,钱一时不凑手,过了半年多,买方捎信来,让爷爷去拿钱。当爷爷迈进买家的大门时,迎头碰上小黄牛趴在影壁前,还没等爷爷反应过来,小黄牛扑棱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爷爷,见此情景,爷爷双手摸着牛头,泪流满面,小黄牛也眼泪汪汪。那时家家户户都养牛,家家户户都有好多关于牛的美好或心酸记忆。</h3> <h3> 七十年代,人民公社时期,黄牛都归生产队所有,一个生产队一群牛,春秋两季,拉车耕地,不得歇息,只有夏天和冬天稍稍轻松些。为了便于使唤,每个生产队的牛倌都给牛起个名字,“青犍、蒙古、花犍、爬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一般是根据牛的长相、花色以及来历而起,叫得久了,人明白,牛也自知,一吆喝,牛就知道叫的它。牛养的时间长了,年年调理和使唤,不但活路好,一般也更加温顺。不论拉车耕地,生产队的男劳力们都抢着听话的老黄牛使用,都不喜欢没大调理好的生茬蛋子牛。那时我们第四生产队最好使的牛,一头叫“青犍”,左角完整右角残缺;另一头叫“蒙古”,身高力气大,据说是从内蒙古买来的;还有一头红色的,矮壮敦实,长犄角,叫“骆驼”。这三头老黄牛,拉车能记路,只要牵着走一趟,第二趟自己拉着车就到目的地,非常有灵性。春秋两季耕地时,它们都承担着“领墒”的重要角色,其它年轻点的牛只能当“攀墒”。“领墒”在左边,起领路作用,算是“主驾驶”;“攀墒”在右边,只出力,不管方向,算是“副驾驶”。向左走喊“喔”,向右走喊“咿”,“驾”是前进,“驭”是住下。这些几千年约定俗成的号子,老黄牛们心领神会,不用扬鞭自奋蹄。夏天雨多为了排水,春地需要浮着耕,中间高四周低;冬天雨雪少为了保墒,秋田需要交着耕,中间低四周高。不论是浮着耕、交着耕,只要走一趟,“领墒”就能沿着新开的犁痕,铿锵前行,多年的老黄牛能顶半个耕地的老把式。</h3> <h3> “羸羸老黄牛,默默数春秋。田里禾苗壮,一步一点头”。牛的默默奉献和倾情付出,自然也赢得人们的体贴和尊重。冬天农闲了,老黄牛们都被拴在向阳避风的牛棚里,有专门的饲养员来精心喂养。饲料除了用铡刀铡细的玉米秸、干牛草或者干姜苗,有时也会隔三差五喂点食盐和豆粕,偶尔也把黄豆煮熟了喂牛。那时日子紧,冬天,菜是土豆、南瓜,饭是玉米、地瓜,吃得我们这些孩子们满嘴里寡淡无味。有一年冬天的傍晚,我们在生产队的牛棚里玩耍,忽然发现饲养员三老爷刚刚煮熟的黄豆,而且里面还放了盐巴,咸淡可口,香气馥郁。如此的美味,哪能逃过我们这些馋巴巴孩子的火眼金睛,三老爷一走,锅里的水还烫,一双双急不可耐的小手齐刷刷地伸进了大铁锅,甭提多幸福了。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天三老爷就发现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恶作剧,为了防止我们再从牛口夺食,他老人家无奈之下只好把煮熟的黄豆里掺上牛粪,挡住了我们的小手,打下了我们的馋虫。</h3> <h3> 作为大型牲畜和重要生产要素,生产队的牛除非老死或者摔残,否则是绝对不能杀了吃肉的,杀牛是要和公社汇报或派出所备案的。童年记忆中有几次吃牛肉,两次是牛老死,一次是一头三岁左右的小牛不慎摔下悬崖,断了右后腿,无法再劳动,生产队不得不杀了吃肉。杀牛时,队里专门从章丘垛庄请来叫“马回子”的屠宰手,本村人对牛有感情,下不了手。在生产队的仓房院子里,先把地上挖个坑,把盛牛血的大陶盆放进去,防止牛倒了或挣扎把盆打翻,再用铁链子把牛的四条腿捆住,几个壮劳力吆喝一声把牛拽倒。几百斤重的牛轰然倒地,牛挣扎,我们幼小的心灵也跟着挣扎。牛眼泪汪汪,哞哞地叫个不停,“马回子”麻利地拿起了明晃晃的长刀,我们用双手捂住了泪眼。那次的牛肉,生产队安生熟平均分到了每家每户,肯定是味道鲜美,但童年的我无法忘记牛倒地时那无助的眼神和圆睁的泪眼,那次的牛肉我没吃,以后也再不敢看杀牛这等血腥伤心的场面。</h3> <h3> 八十年初,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的牛都分到了各家各户,我家和姐夫家有幸分到了高高大大的“蒙古”。再后来,随着生产工具的更新和山区地块被分得零零碎碎,耕地不再用牛,赋闲在家的牛儿逐渐被主人卖到了外地。如今老家少有的几户养牛人,也很少再用于农业生产,都是作为“菜牛”来喂养,与牛相关的故事也成为或温馨或伤感的记忆。“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瘦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