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粽香

夜船吹笛雨潇潇

<p>  窗外有盆茉莉,另有盆水晶茉莉。清晨,推开窗户,除了大把大把开着的茉莉,水晶茉莉又多开了三五朵,花苞多打了头十个。已开了一季的月季上周又打了苞,今早全开了,挨着那朵迟开的栀子,一红一白像在耳语煞是好看,映着端午晴朗朗的天。</p> <p>  想起昨晚儿子和他妈说端午是必须要吃绿豆糕的,很认真地说。其实,他们不说我也照办的,哪年没办呢!关了窗户,早早骑车出门,忽然发现自己裹夹在老爷爷老奶奶当中,实锤的中年油腻。静待大润发开门,冲进去买到一盒绿豆糕,绿色流沙的。到菜场,在我常买菜的那家买了把艾,有一米多高,那一把里除了艾,还有芝麻秆和马蔺草,芝麻秆大约是取“开花节节高”的口彩吧!</p> <p>  煮好大半个月前还是岳母来澄小住时包的粽子,小碗里备好白糖,平碟里摆了一碟绿豆糕。一家仨边吃边聊起来,儿子说学校要求写篇题为“粽香”的作文,我就多讲了几句,讲早年在老家在父母膝下和哥哥妹妹一起过的端午,说着说着那些早已朦胧的往事渐渐清晰了起来。</p> <p>  平心而论,我们七零年代初出生的人,对节日还是很敬重的,大约是因为那时节日少,一年就春节、中秋、端午三个大节,不像现在几乎每月都有节,中国节外国节活人节死人节什么节都要过,什么万圣节、圣诞节、复活节,还有人清明互相祝快乐的。现在的节多到什么程度呢?举个栗子,那个情人节一年能有四个,2.14要过,七夕要过,白色情人节要过,还有的说元宵也是情人节,还举词为证。要我说,其实这些节本身确实都是节,但关键是过了这个节,就不该再信那个节,这是信仰、原则;二是当时大部分家庭都处在温饱线上,你马虎了一个节,老人、孩子会埋怨,亲戚朋友和邻居会说你日子过得不像个日子。</p> <p>  在过去的农村,端午边上是忙碌的。正是三夏时节,割了菜籽打连枷,拔了秧苗插早稻,麦子割了又脱粒,再把单晚插下去,还有自留地里换茬搭豆架子瓜架子,忙乎程度实际超过“双抢”(盛夏至立秋前抢收抢种,特点是太热),忙得完全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我觉得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一夜连枷响到明”用在这里也合适不过。我们那时还小,长辈们真的是辛苦加命苦,然而端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来了!</p> <p>  布谷鸟在空中盘旋,“布谷,布谷,割麦插禾”反复吟唱着,诗人们认为是子规喋血。珠颈斑鸠在水田里、灌木丛中“咕咕,咕咕咕”地叫唤,日夜不歇,我在乡十九年从未真正见过,算是“相闻多年未相识”。</p> <p>  绿豆糕和吃粽子的白糖是初五早上父亲到大桥街上去买的。粽子是母亲和外婆初三四刚裹好的。端午的味道主要就落在这个粽子上。粽子啊!说来话长。我家屋后有个三亩多水面的塘口,这个塘连着西边那个有二十多亩水面的大塘,大塘又连着五六个塘,经过扁担河的连接,与长江贯通,所以我家屋后的塘属于活水。而紧靠垛基北边就是个浅滩,滩里撇撇满满种的是芦苇,说实话也不知道是种还是野生的。芦苇秋天根根长出灰毛刷般的头,那就是所谓“蒹葭苍苍”。入冬芦苇都枯了,我们就把杆子砍了抱回家做燃料。一开春,短短尖尖的芦芽又从浅滩春水中长出来。而一到夏日,那满目青翠的就是芦苇叶,包粽子的芦苇叶。</p> <p>  由于周边只有我家屋后有这样一个芦柴滩,所以全村全队甚至隔壁队里人家每临端午都过来掰芦苇叶,回家裹粽子。来掰的时候各人说各种各样话,有的是夸芦苇叶长得好,有的谦虚地试探问能不能掰?有的说我来给你家帮帮忙,不掰些走后面都不透风,看不出去了。呵呵,都是乡间语言大师。小时候,我就看林家奶奶刚走,潘家阿姨又来,有时三五家的妇人同时在掰,但芦苇叶也就是粽叶是掰不完似的。初二下午母亲忙完田里活就站到滩里掰,掰了三四百片放水里泡起来。又到对沟小红家跟红香家田亩交界坂埂上割了几锯镰刀捆粽子的标草(土话,实际应叫马蔺草、马兰草,是味中草药)。</p> <p>  1:1的糯米和粳米,初三早上掺好泡了半天。下午就开包了。住在我家对门的我外婆,那个我认为的全世界最最慈祥的老人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喊我妈裹粽子了。裹粽子是个技术活,我搞不会,只能看看热闹,本来我天生就爱看热闹。</p> <p>  两条长条板凳上依次放着一铁脸盆泡好的米,一水桶泡好的粽叶,两捆晒干了的标草,一个准备盛裹好粽子的竹篮子。外婆年纪大了,是来帮衬的,包粽子的主力还是母亲。只见她把两片粽叶先平放左手心再一窝做成和无盖的底朝下的圆锥形,右手舀了一瓢米灌进去,用粽叶把盖合上,再围绕着粽子加层叶子用里裹紧。接着抽根标草,绕粽子两圈打个活结,严丝合缝,一个具有皖南气派的粽子包好了,躺倒竹篮子里。半小时后就是三十多个,等我出去玩会再回来,两百多个粽子已经全包好了。</p> <p>  有时是父亲,有时是哥哥烧火,燃料可能就是去年腊月割回来的芦柴。水开了接着中火煮半小时,再焖半小时,一股粽香飘出来。由于粽子是时令货,所以家家几乎同时煮,全村都是粽香味,香得人没法做事。真想让邻居把门窗关一下,可是凭什么呢?所以任由粽子撩人哦,偏偏是粽子不焖不能吃,热粽子也烫嘴,非要冷点才爽口,这种粽香有点煎熬。</p> <p>  米是自种的,粽叶是自采的,裹粽子不用绳子用标草也是野外的,据说标草,哦马蔺草,也叫马兰草,粽香里有粽叶味,也包括马兰草味儿。那时没有自来水,就是家塘里的水。焖好了,冷却了,父亲揭开锅时我瞄了一眼,一粒米都没有龇出来,包得真严实。而且,母亲把五个粽子一小把、十个粽子一大把编花样的一一扎起来的。这时候,我看到家里绞鹅草的长竹竿已一头插墙上土基里,一头系在钩子上。父亲一五一十地把粽子挂到竹竿上,两百多个粽子,全家七八口人,得吃上半个月了。</p> <p>  此后,中午放学回来,要是大人还在地里干活,也不愁饿肚子。孩子们就支个板凳取几个粽子,先吃寡的,再蘸糖,再不够味就拖两根咸莴笋或者腌的咸油菜苔,干的吃了还想喝点,抄起葫芦瓢在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噜咕噜灌下去,肚子搞饱了,带几个粽子送到田头给父母亲先垫个底,他们有时阶段性做农活,是一定要把某件事做完才回家吃饭的。</p> <p>  粽子里有糯米,所以非常抵饱。端午早上,绿豆糕又是甜的,哎呀!甜甜糯糯的真是美啊!端午除了早餐,还有中午也有讲究,姑妈要给侄子侄女系五彩线,中餐要吃“五红”:红烧小龙虾、炒苋菜、咸鸭蛋、雄黄酒、炒黄鳝,这在物质匮乏的八零年代是挺诱人的,怎能让人不念端午呢?可是时过境迁,今天想来,端午,最让人念想的还就是粽香,家的味道,淳朴的感觉,土得掉渣的情怀。</p><p> 庚子岁五月初六•暨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