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爸：</p><p> 你可还好？此刻我正在北塬遥望南山，鸡峰独秀，云霭蒙蒙。那是你知青下乡的地方，一片驻留青春的土地，曾经让你失望又给你希望的地方。</p><p> 六月的宝鸡依旧爽朗，草木兴荣，麦芒归场。这让我想起那个手握镰刀，拙中有细，在麦田里专心收割的壮志青年。从城市转向农村，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崭新的，大秦岭深处，燃灯寺氤氲的香烟里，在日日劳作的艰苦磨砺中，你经历了人生最刻骨铭心的岁月。</p><p> 特殊的年代造就了知青。你放弃了理想，把一腔热血奉献给了山乡，除了务农改造，还为村里的孩子教授文化带去希望；自费买电子元件亲手组装喇叭让村庄通上广播；学会盘灶、做饭只为知青伙伴下工后能吃上一口热饭……同批下乡的知青中你年龄最小，在你送走知青点所有知青后，才最后一个拿到返城的通知书。</p><p> 当你在病榻上平静地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我震惊了，我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试图像想，从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叠烙的赤痕里我看到鲜红的骄傲、执着与倔强，真诚与孤独。国之殇，知青之痛，命运的河流把你拽向谷底，又在历经半个世纪的今天反转。你对我说，历史不会重演，生活终将继续。你希望，能有更多人了解知青生活，理解知青的不易。</p><p> 我在工作之余抓紧时间把你口述内容陆续整理成文字，集成四章。每次皓夜只灯，我满怀崇敬，还原五十年前知青生活心中都倍感神圣。怕你失望，反复斟酌，我一边迫切地想要了解关于你的过往，一边掂量着自己肩负的责任。我客观真实地记录下你的经历，那是作为知青后代的责任，是我必将完成的使命。</p><p> 可是无论我多么快地想帮你完成这件事，却怎么也赶不上你离去的脚步。在我收到寄来的新书《知青忆录》时心中无限惆怅，因为最终还是没能让你看上一眼。</p><p> 到今天你离开已整整两年了。我触目鸡峰，有关你的所有便倾泻奔涌而来，在渐渐模糊的泪光里渐渐清晰。一座山见证一个人，你将那些珍贵的记忆留给了我，我又在回忆的影像中找到你。奉献从那一刻学会成长，又在一生的长河中茁壮，慌乱挣扎也好、成败得失也好、疼痛喜乐也好都是属于你的颜色，我不渲染，不辩驳，它就在那里，永不消逝。</p><p> 古稀之年，你终于与自己握手言和，原谅曾经，不再遗憾，你的平生从此被年轮镀上金色的光环，正当好日子来临，你却撒手人寰，走得如此匆忙。我常想，假如你还在，你该是个知足的姥爷，骄傲地看着你的外孙女长大成人；假如你还在，你该经常和老三届伙伴分享老来乐趣回顾过去时光；假如你还在，你该和妈妈一起游山玩水共度余生；假如你还在，无论我几岁都能再叫一声爸爸。</p><p> 多少次梦里你来探望，深邃的海域，遥远的地方，有关身世，有关来世，任它汹涌，任它平复，可将无关抛得干净，也可将它永远深藏，可我不会，不会把你的样子淡忘。两年中，记忆的真相一遍遍提醒我，那些与一个父亲和女儿有关的点点滴滴，越是细碎，越是让我感到悲伤。父女一场，我要把你陪我走过的时光封存，留到我老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地想，慢慢地把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再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你听......</p><p><br></p><p><br></p><p> </p><p style="text-align: right;"> 想念你的女儿奕欢</p><p> 2020年6月26日</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