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村长日记 端午时节</p><p> 清晨,天还蒙蒙亮,把昨晚在阳台上放的那盆水端进屋,洗脸,据说,每到端午的前夜,药婆婆会到各家各户,往放在院子里的水盆里撒上药粉,人们用这种水洗脸操身,能祛病强身,一年不生疖疮的。如今城里人没有院子,只好在阳台上放一盆水,也算是麻烦药婆婆了。</p><p> 厨房里照例是妻在忙着,从老家带回的咸鸡蛋鸭蛋是用草木灰腌的,非常好洗,下锅煮上,还有大蒜,剪掉胡子,剥掉外面的两层皮,整个的在锅里煮。粽子,是她在微商那里买的,煮粥的同时,顺便也馏上了。不一会儿,煮熟的蒜香飘过,赶紧捞出,稍晚就会老了,软巴巴的,不好吃。</p><p> 端午的早餐,有艾香,有粽香,有香馕里飘出的只有在端午才有的熟悉的香草香,多年了,只有端午的早餐,一成不变,固守执念。</p><p> 儿时在家,象期盼过年一样盼端午,念念不忘的,是那满村庄都飘着美食的香味。鸡蛋鸭蛋,平时是吃不到的,只有在端午,才可以不限量地吃。粽子,只是书本上看到的模样,做梦都想着能吃上粽子该有多好啊。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吃粽子,是和母亲一起去镇上赶会,有一个卖粽子的小摊,旁边一条长桌子,桌边围了一圈吃粽子的,有大人有小孩,母亲给了我一毛钱,让我吃完在这里等她。天啊,当剥开粽叶,夹一块到嘴里,那个香,那个甜,那个糯,应是我吃过最好的粽子了。可惜太小,还没尝过瘾,一个粽子已经下肚,要是再有一个,不,是两个,那该多好啊。在等待母亲的过程中,我是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张望着母亲来的方向的。</p><p> 端午的清晨,总觉得母亲放在院子里的水不够用,头天便和小伙伴约好,要去几里外的潦河洗澡。天还没亮,不用大人叫醒,自觉得很,村口集合完毕,便出发。五月的天,白天够热,清晨却有些凉意,有一些薄雾,田野里露水也重,还有鸟鸣虫叫,树叶沙沙,搁现在是回归自然,那时却没这心情,要绕过东坡那个乱坟岗,经过邻村那个老石桥时还要故作胆大地唱着歌,因为老辈人说那个地方邪,摸黑路赶牛车路过此处,牛车突然重到拉不到,牛也哞哞地惊叫。</p><p> 那时的潦河,一年四季不断流,水清清,早青青,河底的沙子干净、松软,脚踩上去,痒痒的,倒是舒服。到河边,听到河水哗哗,勿勿脱光衣服,站在河边,用脚试探着往水里站,凉,扎凉,待脚适应,再撩一些水在身上,依旧是凉,凉得直打冷颤,便有人撒了一泡热尿,用手接着,在肚脐上使劲地揉,说是不会抽筋,更有一个结实的,逞英雄,已经钻到水里了,便嘲笑那个怕冷的,劝将不如激将,一不做二不休,直挺挺躺在水里,倒也没那么凉。就这样,端午时分,荒凉的郊野,一条河流,一群光肚孩,嬉闹着,直到太阳出来了。大人说,太阳一出来药婆婆的药粉就失效了。</p><p> 这是我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不向母亲申请就可以去河里洗澡的机会。因为那年,差一点被水淹死,母亲便下了禁止令,每到夏天,从外面回来,便要用指甲在我身上划一道,若是有道白印出现,就断定我去偷洗了,便会挨训的。而在端午,许是药婆婆撒在河里的药粉更多更有效,母亲便应允我在这一天却河里洗澡了。而且,那时,农村的孩子,整个冬天,几乎是没机会洗澡的,到了端午,芒种已过,天渐渐热起来,去洗一洗,也应了去百毒的传说。</p><p> 不是每个端午都那么悠闲的,我们这里,有忙端午和闲端午之分的。忙端午,即端午正逢收麦,焦麦炸豆,这个节日,便过得有些恓皇了。清晨,吃过煮鸡蛋鸭蛋大蒜,匆匆去地里割麦,中午,吃早上煮好的鸡蛋鸭蛋大蒜,晚上仍然如此,就这,也欢喜得很,没有吃够的感觉。去潦河洗澡,也是快去快回,回来还能到地野割几个麦个儿。闲端午,要么麦未熟,要么已割完,这节日,便要过得隆重些。依例,鸡蛋鸭蛋之类的传统保留,中午,父亲还会去肉架子(卖肉的)那里割一块肉回来,肥的炼(Kao,四声)猪油,瘦的会和洋葱包菜之类的炒一起,还会拌一个黄瓜。主食是蒜汁捞面条,面条是我在轧面机上一遍一遍合着轧的,筋道滑溜,还有父亲最爱的野苋菜,嘟嘟噜噜,一盆菜,一碗面,饱了。这节日,便是过得有声有色了。</p><p> 那时候,许多东西是要自己做的,譬如香布袋、五色线,这应算是女红,男孩子是不屑去做的。我们村的男孩,只在左手腕上带五色线,女孩却是两手两脚两中指上都要带的,五色线要带到六月六,然后丢掉水沟里,能化成龙的。男孩子整天与泥坷垃打交道,不几天,五色线便没五色,只有黑乎乎的黑色了,有时还嫌碍事,大大咧咧的,过了端午没几天,就拆断扔掉了。最喜欢的是那个香馕,母亲从药铺包来香药,找几块碎布,截几段大蒜杆,用一些碎线做穗子,片刻工夫,一个香馕做好了。夏天出汗多,挂在胸前会被汗浸湿,便吊在蚊帐里,或者墙上,忽忽闪闪的,还有香味飘着,便一直到现在也忘不掉了。</p><p> ……</p><p> 为什么,为什么,说好的不去怀旧,在这个端午的清晨,却又回到了过去?</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