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版画拓荒人的印痕

邓传志

<h3>文章: 古鸣</h3> <h3>邓子敬<br>    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文史研究馆艺术专家成员、原文史研究馆中国画院院长;广东画院专业画家,中国海洋画家协会副主席、新加坡南洋画院副院长、海洋画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观复美术院副院长。<br> 1943年12月6日出生于海南省海口市,汉族;广州美术学院78届硕士研究生班,硕士学位;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授予“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广东佛山南海区美术家协会终身艺术顾问、海南省美术家协会顾问、海南商会顾问。  <br>    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性、国际性、联合国美术艺术展览并多次获奖展览;作品被国务院、澳门特区政府、中国美术馆、广东美术馆、天津美术馆、深圳美术馆、中央电视台、画院、博物馆、国内外人士和收藏家收藏;多次赴外国及港澳台地区进行学术交流讲学、举办多次个展及联展。   <br>   已出版多种个人作品集。</h3> <h3>《邓子敬版画作品集》2020年出版,12开本</h3> <h3> 版画,一种复数艺术,在中国源远流长。然而,海南岛隔海大陆,直至20世纪50年代,海南岛仍属版画艺术荒原。<br> 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让少年邓子敬接触到20世纪30年代新兴木刻运动。他从凯绥·珂勒惠支的《牺牲》读出一种逼人的力量,画面上母亲悲哀地闭上眼睛,沉默地奉献自己的孩子,促使他体悟出版画匕首般的革命性。继而,延安版画,尤其古元的《减租会》《锄草》又让他感受到木刻精神。邓子敬1961年高中毕业时,北大荒版画创始人之一的张祯麒,恰好回故乡海口市度假,邓子敬在这位同乡的家里,听他讲述北大荒的故事:白天上山采矿、挖煤、炸石,晚上在春雨滴答的帐篷中燃着马灯刻画。张祯麒那幅《牧归》有着油画般辽阔荡气的大自然,呈现出美的升华和力量,唤醒他在那个特殊年代的审美意识。这样,版画这颗艺术种子,就如无声润雨悄悄地播进邓子敬的心田。<br> 我们知道,在信息不对称的年代,海南岛是闭塞的。全岛不仅没有专业的版画人才,当地的版画创作亦罕见。邓子敬从介绍古元、李桦制版、印刷经验的资料学习入手,在中学美术老师符拨雄的指导下,凭着一股拼劲,1962年创作出《渔女晨曲》等取材于家乡渔港的多幅油印木刻。其中《渔女晨曲》是他发表在广东《作品》杂志上的处女作,刀法显得稚嫩,构图也粗拙,却难得地充满清新的生活气息。初上征途的尝试被认可,邓子敬心中的种子终于发芽。<br> 种子的存活离不开土壤。为了贴近生活,邓子敬来到海南五指山区腹地保亭县电影院当上美工,有时也充当走村串寨的放映员。此后保亭十六年,在他的人生烙下深深的热土印记。那时邓子敬随身带着速写本,一笔一划认真记录着黎族同胞的生活点滴,尤其那些常被人们忽视的细节。更难得,经历过岁月廝守,他同这个古老民族的苦难、纯朴、新生呼吸与共,在创作中从不追逐猎奇神秘,他的画面只展示生活中的地域风情。当时,保亭山区虽然偏僻贫瘠,远离大陆主流文化,却是一方纯净的热土,让邓子敬没有樊篱疆域地汲取各地版画艺术的精华,再融汇入自己的创作中。《高山放牧》《初上征途》《流水欢歌》《喧闹的胶林》等油印木刻,给他带来极大的荣誉;被选送出国参加伊朗、巴基斯坦等国画展,让他在广东版画界崭露头角。这批充满热带阳光和绚丽色彩的作品,尽管富有海南乡土特色,依然明显带着借鉴北大荒版画的痕迹;《还是当年那股劲》《山花》《木棉花》等黑白木刻被收藏,被选送参加全国画展,使他名噪一时。这批作品虽然倾注着他对刀味、木味的特殊追求,整体版面也可溯源于学习四川版画的大众性,以及刀法粗犷、色块黑白的艺术特征。<br>  保亭阶段是邓子敬木刻艺术的摸索期,在自觉或不自觉中,都深受黎族人纯朴、忠诚、和善等古老民风的影响,遂渐产生用画面赞美这个民族的使命感。20世纪70年代初期,海南版画掀起一股开垦风。潘正昕《过黎寨》、杨麟阶《追鱼讯》、黄增立《种子》、白龙诚《春闹五指山》、张地茂《盼》等加入拓荒者行列,海南的版画荒原热闹起来。这给热爱版画又负有使命感的邓子敬创造一个机遇,他和保亭爱好版画的近三十位汉、黎、苗族青年,自发地形成一个创作群体——“山花”,这是海南岛第一个版画创作群体,也是海南岛第一个以木刻为原点的多民族美术群落。在当时文化生态极其贫瘠的环境下,这群青年人犹如山花一样顽强地破土而出。今天回顾这个群体,他们就是文化长河中的玉石,在历史的打磨中闪光。这群人里,邓子芳成长为海南省美术家协会主席、陈桂花(黎族)为副主席,庄小尖是广州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洪钟成了著名摄影家,林开跃(黎族)成为海南省民族研究所所长,余辉、郭国民从广州美术学院毕业后,都是当地的美术骨干。王家儒教授在《海南历史文化大系·文学卷》中,就单独辟出章节论及——“现实与浪漫:邓子敬及其版画群体的意义”。人们发现,邓子敬的艺术探讨始终没有偏离人文精神,坚守着赞美黎族人民的初衷。保亭这方水土也铸就他的画涯基石,培育他具有爱心、专注、真挚、意志等优良品质。<br> 1978年,凤凰花开时节,邓子敬收到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张信让教授的来信,告知美术学院恢复招收研究生,提议他报考。于是经过一番刻苦努力,当年邓子敬就考入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成为“文革”后第一届研究生,师从张信让、刘其敏、郑爽、王丽莎等教授。这样,那颗在热土中存活的种子得到悉心浇灌。三年研究生学习中,他如饥似渴地恶补各种理论和专业知识,将失去多年的读书时间抢回来。同时,通过一次次创作,梳理自己的艺术探索,深入自己的研究方向。在王丽莎教授的指导下,黑白木刻《甘工鸟》以细腻的白描手法尽显线刻刀功木味,《马背藏医》刻下的人物满脸都是刀痕木纹,颇见技巧,《山谷回响》在强烈的黑白色块对比下充满抒情性。它们有的收入全国研究生作品集,有的选送全国美展。在张信让教授指导下,毕业创作《黎寨瓜果飘香》以独特的装饰风格和浮雕手法再现黎家丰收景象,反映黎族人民精神面貌的变迁,画中每个人物都有不同的个性形态,形象栩栩如生。这幅黑白木刻当年发表在上海《版画》杂志上。但是,这些版画尚远离邓子敬追寻的“特殊效果”。水印木刻蕴含邓子敬的追求,在美院期间,他虽有习作,却没有上升到创作。他早年就醉心于宣纸晕染墨色的神奇,那些无意间产生的印痕效果更是令人叫绝。郑爽教授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专业,她的老师正好是古元、李桦、黄永玉,让邓子敬倍感亲切。郑爽有着深厚的艺术素养和创作体验,擅长水印木刻,画风抒情典雅,又富有装饰味。她在教学中强调学生“不要放弃自己的特点”“要做适合自己的东西”“版画要做出特殊效果”。这些教诲让邓子敬获益匪浅。郑爽钟爱水印木刻,在几近荒废的课堂上,她用自己创作的作品,还有日本浮世绘,向学生倾情诠释这门水印艺术。在郑爽教授的指导下,邓子敬认真研究中日水印木刻的艺术特征,还独自钻研江苏水印木刻。<br>  在我看来,如果说北大荒版画在中国美术史的最大贡献是:在那个漠视文化的特殊年代,一个群体用铁笔重彩唤醒人性中的审美良知,呈现美的升华和力量;那么,江苏水印木刻的最大贡献,就是以一纸空灵的诗意,在传承中创新出水印木刻,展示中国气派的民族特色和人文精神。邓子敬认为江苏水印木刻将中国画的审美特征“水润”发挥得淋漓尽致,那种水的晕化、以色破墨的印制技巧让他折服,也启发他以“水韵”为契入点的新思路,水印木刻即成他主攻的专业方向。当时,一场思想解放的大潮正席卷着中国大陆,邓子敬内心渴望变革的躁动,迎合了外面世界躁动地酝酿着的变革。<br> 邓子敬是幸运的。1981年刚跨出校门,就进入广东画院成为专业画家。那时候这个岭南画派的重要阵地,在关山月、黎雄才等大家的率领下,正经历劫后复苏,风气领全国之先。邓子敬的版画种子勃发绽放。<br>  在广东画院,邓子敬如鱼得水,畅游在水印木刻的版图。他延续从美院开始的思路,从木板印制入手,将江苏水印的方法揉合进自己的水粉印痕法,走一条“水韵”路子。《咖啡熟了的时候》《椰林深处》《槟榔谷飘香》《喜雨》《秋醉》等取得最初的成功。在努力显出木味的同时,让大块明刻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他用“水韵”表现个体对海南热带阳光的独特体验。1984年的《幽谷饮鹿》更展示出他善于发现的为常人所忽视的自然美——在一簇龟背竹的掩映下,湖面倒映着女孩、鹿群和白云,黎家的船形屋及远山藏在深处,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就是这种安静打动人心。邓子敬从不认为民族风情是神秘又诡异的,尤其厌恶那种猎奇心态,他将生命意识和文化共性赋予寻常画面,通过水印木刻的特殊语言感动人们。这幅作品被选送1993年在日本举办的中国版画展,并且成为该次画展的广告页和请柬封面。<br>   邓子敬的学术探索是多方位的。他并不拘泥于传统的公共审美范式,也尝试摆脱具象化的构图,大胆注入抽象构成、色块组合与变形夸张等现代语汇的整合。在黎族山区度过的十六年岁月,他熟悉这个古老民族的风土民俗和生活细节。1986年他巧妙地将黎族同胞嫁、织、射、摏、猎、嫁六个生活场景,以黎族织锦和服饰为元素构成装饰形式,刻画六幅一组的水印木刻《黎族风情》。这组画带有明显的粉印痕迹,在展现形式与体验的同时,拓展思索空间运用哲学理念,构就一种独特的符号,这组作品也被选送参加全国美展。今天,近三十年过去,这组木刻已成为介绍黎族文化的符号。<br>   邓子敬还致力于创作国画般的水印木刻。他强调木刻要体现中国气派和中国精神。这得益于老院长关山月的教诲:“我认为其他画种参与中国画创作,势必推动中国画的创新,这也有不少例子证实了的”。关老认为多画种的参与能促进中国画的变革让邓子敬醒悟:版画借鉴国画不应停留在审美范式,关键在于学习中国画蕴含的文化价值。举凡地域特征、民族风情、表现范式都是载体,要表达我们感受到的东西,寻找生命意识和文化共性的谐振点,体现中国哲学精神。那些年他一直做着这种努力,1988年创作的组画《深谷银流》(八幅一组),1989年创作的组画《故乡的椰子树》(四幅一组),都是探索的成果。前者其中一幅被深圳美术馆收藏,后者入选了全国版画展。这两组水印木刻,在构图上或丰满密集,或萧疏简淡,都似满含木纹、刀味、水韵的中国画;在选材上或黎山幽谷,或椰风海韵,都是满纸水韵谱心曲,尽倾乡情在板端。而且,他的艺术风格也逐渐形成:秀润隽永、舒犷朴拙、富有装饰味。现在知道,这两组水印木刻是邓子敬淡出版画的告别作,他的版画路在高处戛然而止。出于种种原因,邓子敬此后走进国画,专攻“海”这一艺术样式。今天“海”已成了邓子敬标识个性的情感符号,他的国画也烙着版画的印记。<br>   这本画册收集了邓子敬1962—1989年的木刻作品。它们记载着海南版画一个拓荒人的印痕。这是历史的印记,给我们留下一份值得珍藏的记忆,也是不应忘却的纪念。</h3> <h3>青春的岁月 套色油印木刻 33ⅹ45cm 1962年</h3> <h3>渔女晨曲 套色油印木刻 25ⅹ47cm 1963年</h3> <h3>山花 黑白木刻 29ⅹ29cm 1970年</h3> <h3>学习班 黑白木刻 45ⅹ65cm 1970年</h3> <h3>初上征途 套色油印木刻 62ⅹ96cm 1973年</h3> <h3>高山放牧 套色油印木刻 51ⅹ98cm 1973年</h3> <h3>流水欢歌 套色油印木刻 51ⅹ109cm 1973年</h3> <h3>高山问暖 套色油印木刻 60ⅹ70cm 1976年</h3> <h3>还是当年那股劲 黑白木刻 92ⅹ50cm 1977年</h3> <h3>喧闹的胶林 套色油印木刻 45ⅹ95cm 1977年</h3> <h3>秀丽的黎寨 黑白木刻 60ⅹ51cm 1980年</h3> <h3>山谷回响 黑白木刻 20ⅹ15cm 1981年</h3> <h3>黎族民间故事-甘工鸟 黑白木刻 49ⅹ38cm 1982年</h3> <h3>马背藏医 黑白木刻 42ⅹ33cm 1982年</h3> <h3>幽谷鹿鸣 黑白木刻 70ⅹ48cm 1983年</h3> <h3>幽谷饮鹿 水印木刻 60ⅹ85cm 1984年</h3> <h3>似水流年组画 水印木刻 80ⅹ60cm 1984年</h3> <h3>似水流年组画 水印木刻 80ⅹ60cm 1984年</h3> <h3>椰林湖畔 黑白水印木刻 58ⅹ60cm 1984年</h3> <h3>风和日丽 水印木刻 60ⅹ80cm 1985年</h3> <h3>银滩 水印木刻 60ⅹ60cm 1987年</h3> <h3>秋醉 水印木刻 60ⅹ80cm 1988年</h3> <h3>喜雨 水印木刻 60ⅹ110cm 1988年</h3> <h3>  槟榔河 水印木刻 60ⅹ80cm 1990年</h3> <h3>槟榔谷飘香 水印木刻 53ⅹ84cm 1990年</h3> <h3>猎 水印木刻 60ⅹ60cm 1988年</h3> <h3>摏 水印木刻 60ⅹ60cm 1988年</h3> <h3>织 水印木刻 60ⅹ60cm 1988年</h3> <h3>射 水印木刻 60ⅹ60cm 1988年</h3> <h3>嫁 水印木刻 60ⅹ60cm 1988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