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竿千岛湖

禅定

<p class="ql-block">  千岛湖是我的故乡,每年春上我会携妻返里小住。其实,除了乡思与亲情,老家那一湖碧水,才是我心头的最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好水养好鱼”。干岛湖有“天下第一秀水”之称,养出来的鱼自然也不是第二。然而,鱼味再美,对于一个垂钓者来说,坐在碧水蓝天之际的扬竿,也许比尝鲜要更鲜美惬意许多。</p> <p class="ql-block">  4.23.春光明媚,风和日煦,我拖着半后备箱的渔具,从杭城出发,迎着一路的花香来到了久别的故乡。实不相瞒,这次回干岛湖我是有预谋在先:尽量少打扰亲友,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去湖边扬竿。</p> <p class="ql-block">  4.24.姐陪我们去干岛湖中心湖区逛了一圈,旧地重游,美不胜收。但是,我更多的还是惦记着干岛湖中的鱼情。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千岛湖镇,来到姐在乡下的老家。这是一个极其秀丽的小山村——高家。</p><p class="ql-block"> 2017年春上,外甥们听说农村建房政策已趋紧,三兄弟一合计,就把老家的房子推倒重建,年底一幢三层半别墅式庭院拔地而起。</p><p class="ql-block"> 有道是同胞情深,外甥们孝顺。他们在新房最佳的二楼,给我们定了两个房间,床桌椅凳一应俱全;水电网络无不偕备。由此,我乐享了这份亲情,在城里住惯了的妻子,自然也乐意到这依山傍水的乡村呼吸几天清新的空气。</p><p class="ql-block"> 老姐家的垂钓资源得天独厚,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早上只要推开窗户,眼前就是碧波万顷,鱼虾竟逐的千岛湖,这也是我决意住在姐家的主要原因之一。</p> <p class="ql-block">  4.26.天幕尚未开启,原本习惯懒床的我,却再也无法入睡,于是就猫腰起床,蹑手蹑脚走进洗手间,但水声还是惊醒了熟睡的妻子。她问我几点了?我划开手机一看才4.20”。心想时间还早,就下楼来到了北屋,手里一边整理着渔具,脑袋却在想着心事: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该到哪里去打窝?</p> <p class="ql-block">  我这已经不太管用的脑袋正在高频搜索,突然窗外传来了外甥堂叔的咳嗽声。堂叔比我大两岁,就住在隔壁,看得出打着哈欠的他也刚起床。他见我在整理鱼箱,就隔着玻璃对我喊:“昨天有几个人在横家坦村脚钓黄尾,据说还钓了不少,你可去试试”。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于是我拎起钓箱就出了门。</p> <p class="ql-block">  横家坦村离高家不远,也就两三里地,一脚油门就到。待我提着鱼箱走下河滩,天才蒙蒙亮,可村脚的钓点早已有两个年轻人在下钩。经问,他们是昨晚慕名从嘉兴赶来的铁杆钓友。因是人家先到的点,我递过两支香烟,示意想蹭个窝。年轻人见我是个本地老头,也就招招手爽快地让我在旁边坐下。于是我连声谢谢,赶忙搭台支竿,拌饵下钩。</p> <p class="ql-block">  作为垂钓爱好者,虽说主要目的是休闲取乐,但半天浮漂不見动静,或虽有鱼情但上钩的都是些猫鱼,自然也觉得乏味。尤其是旁边的钓友已上目标鱼了,而你的浮漂却像钉子钉着毫无反应,心里难免就有些着急。</p><p class="ql-block"> 这天,转眼已日上三竿,我旁边的两个小伙子时不时还上了几条二三两的黄尾,而我的鱼获却仍躺在岸上。</p><p class="ql-block"> 难道是我的饵料不适口?还是我的线组太粗?由是,我不断地请教钓友,调换鱼线和钓饵,然而效果还是不理想。后来年轻的钓友见我有点心灰意冷,就把他们的鱼饵匀了些给我。然而鱼儿并不领情,浮漂照样杵着,没有任何反应。</p><p class="ql-block"> 时间已是傍晚五点,两位嘉兴钓友钓不到理想中的大黄尾,也有些失落。明天还得上班,他们必须连夜赶回去。于是怀着些许遗憾的心,他们开始收竿。</p><p class="ql-block"> 这天,他们的鱼获,基本上都是些白条和旁皮,几条大点的黄尾,最多也超不出三两重。而我就更惨了,饿着肚子没吃早饭,中午也只嚼了几片随带的饼干和一杯开水。直至傍晚六点,看看自己的鱼获,除了一条二两左右的黄尾,剩下的也都是些鲳条和旁皮。</p><p class="ql-block"> 太阳已躲到了山后,肚子也咕噜噜不时提出抗议,我只好收拾行装,耷拉着脑袋打道回府。</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钓黄尾的季节未到?难道这里的鱼肚子不饿?难道家乡的鱼会不咬故人的钩?难道……?在无尽的难道中我也忘记了“难道”,渐渐地沉入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  在随后的一周时间里,我打窝、换料、改点、调线,折腾的精疲力尽,战绩依仍难有起色。</p> <p class="ql-block">  转眼已是“五一”长假,在外工作、打工的年轻人陆续返里探亲。一天,我和妻子从威坪镇上买菜回来,看到已经废弃的老船码头有几个人在钓鱼,于是我打了把方向盘就靠边下了车。这一看不打紧,他使我脑洞大开,脑子里旧有的钓鱼观,被彻底涤荡颠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原来熟悉鱼情的本地钓友,他们用的都是抛竿。一位来自张家的钓友点拨我:干岛湖水深面广,水质又好,春天的水温比一般地方要低上几度。虽说现在已是五月上旬,然而千岛湖里稍大点的鱼仍在深水区,近岸很难钓到大黄尾。</p><p class="ql-block"> 醍醐灌顶,如梦初醒的我,急调船头,立马回家,换竿改线,易钩调饵,重配新装。工夫不负有心人,这天下午我钓了条两斤多的大黑鳊。</p> <p class="ql-block">  自从钓上大鳊后,我浑身就像是打了鸡血,每天早上五点出门,晚上七点回家,披星戴月,乐不知疲。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和结交了不少的钓友。我们结伴而行,相约而聚;上大鱼时相互帮忙,鱼情少时,钓友们聚集沙滩,追古思今,忆童年,侃未来,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在我认识的钓友中,他们有专程从上海钓协赶来的高手,也有土生土长的垂钓达人;有年近八旬的扬竿宿耆,也有初出茅庐的钓坛新秀。他们凭借干岛湖这一湾碧水,尽情地挥臂扬竿,或手竿或路亚,或台投或筏钓,各显神通。也许钓友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肆意享受渔趣的同时,自己也成为干岛湖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p> <p class="ql-block">  在诸多钓友中,老高是我的发小,与我同年,还是我小学同学。此君本就是个活宝,虽说读书成绩不怎么样,但从小机灵古怪,尤其是他的肚智和口才,那可是绝对不含糊。</p><p class="ql-block"> 一天,天气闷热,鱼情稀少。我和几位钓友正无精打采,懒懒地坐在沙滩打哈欠。这时老高干完地里的活计,头戴一顶自编的麦秆帽,拎着他那只破鱼箱来了。</p><p class="ql-block"> “怎么样?一个个垂头耷脑像瘟鸡,是不是有人感染了新冠病毒?”人还未走下河滩,钓友们先听到了他的声音。老高的到来,就像死水塘里注进了活水,整个钓场立马生动起来。</p><p class="ql-block"> “你们不看电视?钓不到鱼可以转型升级嘛!一个个趴在这里叹什么气?”老高一边抽出鱼竿,一边嘴里念叨着。</p><p class="ql-block"> 老徐比老高年长两岁,是同村人,诘问老高:“怎么个升级法”?</p><p class="ql-block"> “你们手竿钓不到鱼可以用抛竿,抛竿不行可以买海竿,海竿再不行就用网抓——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夜里背着电瓶来刺——实在没招了还可以用炸药包啊?”老高凭借他一流的口才,汪洋恣肆,继续他的升级经。整个沙滩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这天下午,我和老高的钓位紧换着。鱼不咬钩,睡眠早已透支的我正想趴在钓箱打个盹,谁知这活宝突然搔了我的肋胳子,做着鬼脸对我说:“左撇子(我儿时的绰号),你们吃外饭的就是好”。我知道他又耍什么妖蛾子了,就反问他:“哪里好,好哪里”?他诡异地朝我递了个笑脸,双手往外一摊,然后拉起一脸的正经就跟我讲起了他的心酸史:“我们村有个寡妇,两前年死了男人,我是真心想和她好,谁知这女子把我送给她的一只三十多斤重的陈火腿扔进了屋沟里,而隔壁的老张给他买了双解放鞋两人就好上了,你说气人不气人?”</p><p class="ql-block"> 除了老高本人仍是一脸的无事,整个沙滩笑得人仰马翻。</p><p class="ql-block"> 我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自虐的笑话。暴笑过后,我擦着眼泪问他:你不是有老婆吗,都这把年纪了?再说,这和外饭内饭(工人农民)没关系?</p><p class="ql-block"> “有关系,这关系可大着呢”!老高斩钉截铁,开启了他的下半场。</p> <p class="ql-block">  “说来这娘们也算是个有心人,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不忘初心。她年轻时就想嫁给东方厂的一个工人,结果男方嫌她皮肤黑,把她给甩了——这事老徐也知道——如今她老公死了不到两年,就心急火燎的和那个退休的糟老头好上了,而且已经领了结婚证。老头都七老八十了,还能活几天?这寡妇不就是想着老张死后政府给的那点抚恤金嘛!所以我说啊,你们吃外饭的就是好!</p><p class="ql-block">话到这里,老高风云突变,纵横交错的脸上挂满了凝重与不平,与先前那个机灵古怪嘻嘻哈哈的活宝,前后判若两人,从不抽烟的他,竟伸出两个指头,问我要烟抽……。不一会,随着口中缓缓吐出的浓烟,老高音量拉高八度,大声问我:“左撇子,你凭良心说,你们工人阶级60岁就有退休工资,而我们农民伯伯80多岁了还得自己到土里去刨食,这合理吗”?没等我回声,老高又直起腰板,扭头手指上面的公路:“你也看到了,那些吃过晚饭倒背着双手在马路上荡的有几个是我们农民”!?</p><p class="ql-block">我不敢回答发小的质问,因为我知道:我的任何回答,面对老高都将苍白无力!。</p> <p class="ql-block"> 红日西沉,墨黛色的山影已淹过竿梢;两只燕子侧着身子掠过水面。山风吹来,人也爽快了许多。钓友们已先后开始上鱼,而我的两根竿梢却仍直挺挺的不見动静。</p><p class="ql-block"> 时间已经不早,料想今天的我又将是空军一号,心里不免觉得有些丧气。正懊恼间,突然,我的一根竿梢像是缓缓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没了动静。夜幕已经初降,我暗嘲自己的神经产生了错觉,开始收竿回家。然而,就是这不经意间的收竿,它使我的垂钓生涯诞生了新的纪录。</p><p class="ql-block"> 开始我以为是鱼钩挂了底,就用劲抻了几把,然后摇动轮车,将鱼竿弓成了180度,然而鱼钩仍纹丝不动。我想算了,大不了又损失了一付钩和线,就想把鱼线拉断完事。就在我转身背对湖心准备发力拉线时,突然,我感觉手中的鱼竿抖了一下,“鱼”!,我下意识地惊叫起来。凭经验,我知道鱼已经中钩,而且知道这能“打桩”的鱼一定是个大家伙。</p><p class="ql-block"> 同道的钓友们见我中了大物纷纷过来帮忙。平素低调,敏于行而讷于言的老徐是这一带公认的钓鱼高手,曾创造过半天狂拉80多斤黄尾的干岛湖记录。这时,他见我手法笨拙,脚步零乱,似乎力有不逮,迅即抢过我手中的鱼竿。</p><p class="ql-block">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随着老徐手中渔轮的转动,卸力发出嗞嗞的响声,我依稀看到远处一条折扇大小的鱼尾在浪花中翻滚,时隐时显。这时老高也没闲着,他手握抄网,追着老徐的脚后跟,口里还不时提醒老徐“慢点”,“小心”!其他几位钓友也都放下手中的鱼竿,腾出空地,以便老徐随时下脚。我踮起脚尖,扬长脖子,看着这激动人心的场景,掏出手机,录下了这无比温馨的全过程。</p><p class="ql-block"> 老徐无愧于他的干岛湖记录。经过约半个小时的进退盈缩,一条满身乌黑三十七斤重的螺丝青,被他拉上了沙滩。</p> <p class="ql-block">  是晚,我看着视频,回味着今天的场景,兴奋之余,老高那张愤愤不平,纵横交错的脸,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p><p class="ql-block"> 是啊,改开后,农村和农民的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打心眼里是感谢党和政府的。然而和城市相比,特别是养老和医疗问题,仍存在比较大的差距。我知道,老高所说的那位寡妇,虽属添油加醋的笑话,却也确有其原型。在这对老少配之间,没有多少感情维系,只有目标利益相连,而且这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若干年后,政府给的每月一千多元钱的抚恤金。想来令人扼腕。</p><p class="ql-block"> 我想,今天老高的呼声,也即现时不少农村老人的心声。他们的牢骚也无非是希望政府有关部门能引起重视,加强力度。毕竟,民生问题本非小事一桩。</p><p class="ql-block">老高,多保重!老徐,谢谢您!我期待着不久的将来,咱们再次,扬竿干岛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注:其中部分图片借自网络,余为作者手机即拍。</p><p class="ql-block"> 若虚 2020端午节 于临平斗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