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鸟衔缨红笑插秧,垄头麦穗始灌浆。波暖银塘锦鲤跃,五月榴花分外香。小满一过,就该芒种了,而端午紧接着也就到了。小时候我上的小学对面是一大片麦田,六年级的时候从冬天开始周老师就开始指着窗外楼下的那一片麦田说:“要好好学习,麦子黄了,你们就要小升初考试了,看看到时你们能打多少粮食。”和麦田紧挨着的是一大片的桑树林,这时节桑葚刚好成熟。</p> <p>课间十分钟,走到马路对面,跨过一条干涸的水沟,就能采一大捧,拿到学校小花园的水井边洗干净,倚在树影婆娑的水杉下嬉笑分食,明晃晃的阳光温和的晕染每一张灿烂的笑脸,上课铃响了,仍不愿回教室,这时老校长就会走过来大声喝道:“这些小崽子,上课铃声也听不到吗?还不进教室……”一众孩童纷纷奔向各自己的教室。一个个吃的手上、脸上、嘴巴上都乌紫一片,课堂上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掩嘴偷偷嘲笑对方,一不小心被老师发现“还笑,也不看看你自己那花猫样儿,给我好好上课,以后不准摘桑葚,看到都给没收,吃多会流鼻血的,听到没有…….”假装知错低头,顺便给养在抽屉纸盒里的蚕宝宝喂几片桑叶,并在心底嘀咕:”我看没收的桑葚你也没少吃,我们不摘,老师们又怎么能吃得到。”第二天这样的生活照旧。</p><p><br></p><p> 那时农村的小伙伴都有一个福利,麦芒假,农村收麦子忙碌,给孩子们放半年个月到二十天的假,让回家帮家里干点活,其实年纪小的孩子也干不了什么活,最多送送水,看看麦场,撵撵鸡,不捣乱就不错了。例行的,每次放假前,全校师生集合在操场的旗杆下,校长给学生们讲解假日注意事项,无非就是要帮家里干活,注意防火、防水、防电,不能下河游泳、不能随意下河摸鱼虾,当然还要嘱咐假期一定不能忘记学习,通常会布置一堆的假期作业,还有一篇劳动感言。话说那个时候学校的水、电、雷雨天防范教育做的是真好,平日里放假前后敦敦教诲,耳提命面,很多小伙伴不胜厌烦,但不觉间记忆犹然。</p><p><br></p><p>放了假一个个就散了欢儿地奔赴广阔的麦田,那里是和学校截然不同的有趣天地。</p> <p>大片金黄的麦子等待收割,那时候收割机还没有大行其道,至多是一些小型收割机,把麦子割成一排,还得人工捆成麦个字,装车运回打谷场,拖拉机碾压或者脱粒机脱粒。最悲催的是被父母领到田里把一个个的麦个子抗到地头去装车,一块地这头到那头四五百米,来回穿梭,一会就累的不行,坐在树荫下起不来,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钻进麦地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金黄的马马瓜,它个头不大,熟透了却金黄喷香,但吃起来除了很香却并不甜,口感比起香瓜差很多,但味道是真的好闻,通常会找很多带回家装在荷包里戴在身上或挂在蚊帐里。</p> <p>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一窝野鸡蛋,说不定还有几只小野鸡,弟弟曾经抓过两只,但小野鸡气性大,通常都养不活,只能放生。但遇到大野鸡的时候,麦田里忙碌的爸爸、叔伯们也很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丢掉活计,不用说话,配合默契,奋力抓鸡,在麦田里上窜下跳,好似一群还没长大的小孩。谁抓到了野鸡,晚饭就在谁家开火了,你带一条鱼,他带一打啤酒,我带几个凉菜,几家人,一起围坐在,凉风习习的小院,男人们吃着肉、喝着酒、吹着牛,女人们摆满瓜果聊着家常,孩子们在院子里嬉笑追逐,如今这样质朴的寻常却再也不寻常了。那些在麦个子磊出的城堡里捉迷藏、别根树枝上演英雄杀的小伙伴,如今已散落在天涯。</p> <p>收了麦子就该插秧了,一把把绿色的秧苗,在霞光满天的天际划出一道道绿色优美的弧度,在放满水的泥田里撞击出最妙的音符,漾出一小圈一小圈霞光荡漾的波纹,这小小的波纹在我心间漾了二十几年,依然是最美的涟漪。</p><p><br></p><p>一大早,烧饼油条的叫卖声就在小巷划破了寂静,听到声音,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掬一捧水洗把脸,顾不上刷牙,拿了桌上妈妈留下的零钱就循声往外跑,买了一摞金黄的油饼,再要十几二十根的油条,回家把烧开晾凉的开水装满两个大水桶,煮上一锅已经腌的流油的咸鸭蛋,在院子的菜园里扯几根鲜嫩的黄瓜,摘几个鲜红欲滴的西红柿,掐几颗小葱,就着清凉的井水洗净,放在篮子里沥干。这边麻利的刷牙洗脸,拌一碟辣疙丝,拿几双筷起,几只碗,把东西一起都分装进竹篮里,把两个大水桶绑在自行车后坐两边,上面捆上竹篮,就出门给一大早四五点就下地,在田间劳动的父母和来帮忙的亲戚邻居送饭。</p> <p>到了地头,停稳车子卸下东西招呼大家吃早饭,给这个递双筷子,那个拿个碗,看着他们吃完,收拾好东西,留下水和碗,就骑着我的红色小自行车慢悠悠穿过绿荫的小道。</p> <p>路过河堤,见连片的芦苇丛,已经伸展出一片片宽厚肥大的叶子,就走不动了。把车子停进芦苇丛里,外面就看不到了。看准宽大的的芦苇叶,捏住叶子三分之一的上方,向下用力一拽,一声清脆,叶子就完好的摘下,将摘下的一片片叶子叠在一起,铺在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并不着急回家,芦苇丛向来都是我静谧而神奇的王国,里面可以搜寻到很多宝藏。</p><p>里面零星散落一小丛一小丛的树莓,有的地方叫刺梅或刺泡,我们叫野草莓,因为长的很像草莓。并不很多,耐心的寻找,摘了放在铺满芦苇叶的车篮里,竟也有小半蓝,其实找不到野草莓的时候,大个的蛇果我们也是吃过的,而芦苇丛里的蛇果分外大,有的竟比弹珠还大,掰开只吃里面的芯,虽然大人总说是蛇爬过的不能吃,但试那么多次都没问题,所以也总是偷偷大胆的吃。</p><p>野月季这个时候已经开了很多,白的,粉的、红的都有,花朵很小,叶子很小,刺也很小,却比月季的刺密而硬,摘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不要被扎到,一会就摘了一大束,放在后座的竹篮里,还带着未干露珠。</p> <p>回来顺路到菜园地摘几个小南瓜,把南瓜的雄花采下回家做汤,肥嫩的南瓜头,伸展的到处都是,摘了拿猪油清炒最好,这个时候的黑菜吃起来很肉,长的也是肥头大耳、油汪汪的,拔了两大棵丢进篮子。掐一大把红米苋的嫩叶,路边野生的灰灰菜长的满满当当,拔了甩甩泥,捡根麦秆捆上带回家。</p><p>我家的芍药地里花骨朵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芍药的花一定要摘了才长地下的药,一到花期,妈妈就拿把剪刀站在花丛咔嚓咔嚓的剪,所以假期结束,回到学校几乎每个课桌,每间教室都被盛开的芍药装点。我摘了一部分盛开的,一部分半开的和一些还没裂嘴的花骨朵。带着菜,带着花、带着果实,仰着头,含着笑,迎着风一路骑行。</p> <p>回到家,弟弟已经出门到池塘边、小河边逮鱼捉虾去了,妹妹已经买了锅饼、馒头和煎饼回来,正坐在桌前吃早饭,收种的忙季,家里没时间摊煎饼,所以都是买的主食,帮忙的人多要兼顾各人的喜好,所以母亲总是吩咐每样都买一些。吃完早饭,就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把蔬菜都清洗沥水,芦苇叶泡进井水里,野草莓洗干净放进小筐里,拿出一小部分我和妹妹坐在门楼下吃着,剩下的留给爸妈他们尝尝。</p><p><br></p><p>野月季插进放盐的黑色陶罐,盛开的芍药插进红色的琉璃瓶,这个瓶子是酒瓶子,是我在废品收购站捡来的,很漂亮,但老板说这种瓶子卖不出去,不值钱,那时经常去淘一些好看的瓶子回来,洗干净插上外面摘回的各种花花草草。半开未开的插进乳瓷瓶,也是一个酒瓶子,插了两瓶。盛开的芍药插在装水的瓶子里,可以盛开一个星期。最喜欢花期将过,花瓣散落,上面的花束依然锦簇,我那时经常望着这样的芍药看呆,却又形容不出是怎样的感受,如今想来,灼灼韶华,不过如此。</p><p><br></p><p>临近中午,弟弟拎着几尾鱼和小半桶的小龙虾进了门,鱼虽不大,只有一斤左右大小,好在有不少,可以做道菜,小龙虾要吐沙、吐泥只能在滴了香油的水里养着,晚上再吃了。</p><p><br></p><p>中午我和妹妹准备午饭,南瓜花鸡蛋汤,猪油素炒南瓜头,火腿小南瓜,五花肉炒黑菜,一个蒜苔炒肉丝,一锅红烧鱼,蒜香红米苋,灰灰菜凉拌红薯粉,一盘蒜泥鸡蛋,一个拍黄瓜,一个白糖西红柿,十菜一汤,再加上一大盘冰过冷水的西瓜,谨遵母上大人的意思,家里有客人,做菜一定要双数,再煮分别煮上一锅生津解渴的米汤和盐汤,除了肉和西瓜,都是自家的不用买的。</p> <p>一般晚上爸妈他们收工都比较早,四五点就回来,因为有亲戚来帮忙,他们吃完晚饭还要赶回家去。吃完晚饭会在院子说会话,聊会天,喝喝茶,歇一歇再回家,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和来帮忙的外婆、小姨她们,把泡好的粽叶烫煮拿到院子里一边包粽子一边拉家常,粽子来不及煮,就让他们带几个回去煮,亦或者带一些粽叶回去自己包。有时母亲实在太忙,太累即便我们打了粽叶回来,也不包粽子,而是直接将粽叶垫底铺在锅里,把糯米或江米洗净掺上白糖、红枣、绿豆、莲子等,在中间插一些芦苇叶,蒸一锅这样的糯米饭,一掀锅,告诉我们这和粽子是一样的,吃吧。不知道你们家有没有吃过这样豪气的粽子,一整锅。</p> <p>剪一个粽子,红糖的、豆沙的、红枣的、都尝一尝,白粽子蘸一蘸白糖,最简单的味道,也是最真挚的味道,简单甜蜜,好似,简单而美好的生活。</p><p>小时候怕辣吃不了蒜泥鸡蛋,所以妈妈总是煮一些白煮蛋,小朋友人手一个,现在我也像当年妈妈一样为我不能吃辣的小朋友煮上几个白煮蛋,我自己也吃一个,吃的是那淡淡的抹不开的乡愁,吃的是那浓浓的思念。</p><p>睹物思人,我的乡愁距离家乡两千多公里,隔着海峡和高山,却隔不断我的思念。粽情端午,铺天盖地的粽香,一波波的袭来,我最钟情和想念的还是那记忆里的味道。记忆里的味道,白米粽爱他的简单、红枣粽,停不下来、豆沙粽情感甜腻的依偎。记忆里的味道,风华了岁月,渲染了容颜,徒留舌尖的眷恋。那些食光氤氲了双眼,潮湿了眼眶,让人念念不忘。我在这里,分外想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