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儿时的端午节

蒙进益

远去了的故乡（系列） 第四章

故乡，儿时的端午节

儿时之年，岁月峥嵘，国难家贫。往事不堪回首，但惟有其传统佳节端午，至今让人津津乐道、魂牵梦萦，特别是节日里——老妈的粽子、嘉陵江的龙舟赛、小伙伴的玩乐......

（1）老妈的粽子

那些年，除三年自然灾害和集体伙食时期，我家端午基本年年都要包粽子。即便有些小灾年份平常饥肠辘辘，但爸妈也要口攒肚落节省点留着节日使用。

　　说起老妈的粽子，那话可长耶！因为老妈的粽子很有特色，老家大院的叔伯阿姨没人不夸赞。得体的个头，秀色的外观，挺立的三角，剥开叶片那白白的米团透着淡淡的绿，浇上黏稠的红糖，哇！那真叫秀色可餐，令人垂涎三尺。

母亲包粽子很有一套讲究，至今我还记得几招皮毛：（一） 选料。那时水稻不是现在的优良种子，全是传统高杆谷子，糯米的糯性强。母亲包粽子选用的糯米，全是那些颗粒大且籽粒饱满并完整的米粒。碾好的糯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前农村主要用碾子碾米），母亲总要用米筛（将谷子和米粒或粗细米粒分开的一种竹编工具）筛选好几次，最后只取筛子上面那些。糯米准备好后一般初二、三就要用温水浸泡（可能是为了煮粽子时节约燃料，那时燃料很紧缺）。

二，粽叶的选择。老家包粽子主要有三种粽叶：（1）斑竹壳（2）蓼叶（3）芦竹叶。斑竹壳包的粽子块头大，但煮好后粽子颜色差(黄色）；蓼叶短小，包出的粽子个体小，包粽时费时间；芦竹叶最佳，可根据主人的技巧包出大小不同的三角粽，特别是粽团的颜色好看、口味清香。母亲包粽子全用芦竹叶，为此，父亲还专门在自留地上种下了几大笼芦竹。

三，芦竹叶的选用，即便都用芦竹叶，不同的人包出的粽子外形差别还是较大的，并不是都能达到那种体态优美、轮廓分明、秀色可餐的效果。芦竹叶的选用也比较讲究，叶子过老，粽子就少了一些清香；叶子过嫩，煮熟的粽子易粘在叶片上且粽子那三个角挺不起，外观不美；叶子存放过久，包出的粽子就没了清香味。因此，母亲很注重竹叶的采取，每年四月中下旬，母亲天天下午都要从自家的地里采回一摞芦竹叶。到了初四，就要把这些叶片放在锅里烧火撩水，这是芦竹叶使用的最后一关，也是极为关键的一步，否则，前面的一切都白费，因为火候过久，叶片就会变得太软，难以让包出的粽子成型，且清香尽失；火候不够，叶片在包装挤压中容易破裂，粽子在煮时米粒外泄，粽形难看。

一切就绪，初四下午包粽子就成了母亲的专利。虽然，同院的主妇们也常来看着、学着、帮着，但她们包出的粽子别人一眼就能区别开来。

初四，父亲也没闲着，忙里忙外，担水、摘菜（准备初五的午餐）、劈柴。晚上，母亲一人就守在灶前煮粽子。初五一大早，父亲就出门扯回了菖蒲艾叶挂在门上，同时背回一大篓草药。世传，端午节这天百草都是药，熬水洗澡可以消毒杀菌，夏天皮肤不生疮化脓。院里的人家也家家如此。

（2）嘉陵江的龙舟赛

端午节这天一早，吃过粽子穿上新衣，我便和院里的小伙伴们随同哥哥姐姐一道去了十里开外的中心古城，在那里看嘉陵江赛龙舟。多数时候爸妈仍留在家里忙碌，准备午饭或迎接客人。
　　那些年，三面环嘉陵江的中心古城是区政府所在地。古城东门外是一片辽阔的沙滩，在沙滩上漫步或沙浴让人格外地惬意，当然，挑担的人则格外的吃力。阳光下，遍地金光闪烁，美极了！沙滩外则是水流平缓的辽阔江面，因为，嘉陵江由北向南到这里形成了一个S型，急流紧靠东岸江边（磨盘石、毛狗石处）。因此，这里曾是嘉陵江上一个最繁华的水码头，古城也曾是四百多年县治的所在地。古城端午龙舟赛则历史悠久且久负盛名（见本文附加资料）。

儿时，这里也多数年份都要划龙船，特点便是在江中抢鸭子。主办方十天半月前就选购好了比赛的鸭子（放养的公鸭），端午当天一早便给鸭子喂食用酒浸泡过的食物，听说这样鸭子会更野性、更活跃，更易潜水躲藏，不会轻易被人逮住。活动中，飘着各种彩色旗帜的指挥船会不时在数百米不同的江面抛下鸭子，这时所有的龙船便紧紧地追了上去。每只龙船船头站立着的那个人一边使劲敲着锣儿一边还在不停地喊叫，船尾有个人在拼命地敲打着大鼓，船上其余人动作划一手划着桨，嘴吆喝着。当离鸭子四五米远时众人便争先恐后飞扑到了江中。有时有些鸭子也会从人群的包围中潜水逃出，而这时岸上的观众更加兴奋，喊叫着、比划着，似乎在告诉水手们鸭子到了哪里（因为这时江面波涌浪翻、水花飞溅，水中的人眼前是模糊的）。此时此刻的天印山下、中心古城、沙滩、嘉陵江那真是一幅人鸭共舞、山呼海啸的壮观场景......

图片来自网络

由于儿时的文化生活十分单调，加之传统佳节，因此，人们特别地稀罕端午的龙舟赛。一大早便从十里八乡或几十里外赶来了（那时全是步行，远点的应该半夜三更就出门了）。东门外那一片沙滩和东岸的天印山下遍地都成了人海。小孩子光臂赤脚在人群中东躲西藏，没有大人陪伴，那时大人们也没几人会担心小孩的安全；少男少女们身着新衣新裤（也就是三四毛钱一尺的青、蓝、花布之类）有说有笑，有的靓妹们头上捆着红头绳插着栀子花；有的帅哥则趁龙舟赛还没开始之机在人群中东走西窜寻找心仪的对象。当然啰！这时那些媒婆们（红娘）也就不摆了，牵线搭桥正忙个不停。

（3）小伙伴的玩乐

　　看完龙船赛回到家里，大凡爸妈已煮好了中午饭，闻着香喷喷的老腊肉，看着难得一见的白米干饭（平时稀饭不缺的就算比较富裕的家庭）哪管三七二十一——既不管家里有没有来客，也不管父母喊没喊吃（风俗：传统节日必须先供老人），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饭毕，扔下碗筷便匆忙地去找小伙伴玩去了。老家是一个大院子，地处山丘，玩伴多、山梁多、石洞多、树木竹林多。整个下午，捉迷藏，躲猫猫，掏鸟窝、砍瓦圆、打广纸.....，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树上石洞到处都布满了脚印（天上都是脚印——爸妈责骂语）。直到晚饭时爸妈或哥哥姐姐在高坡上声嘶力竭呼喊时才各自回家。这时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脸花手脏，新衣新裤再也看不到布眼子（爸妈的话），有些还被石头磨破被树枝挂烂了。一年中，我们也只有这样几天能够肆无忌惮放纵的玩，因为小伙伴都知道在这样的节日里爸妈最忌讳小孩子哭闹，即便小孩做错了事也充其量被教训几句。可那时的我们哪里知道新衣新裤烂了父母的心在滴血。因为一年到头，父母起早摸黑、节衣缩食也顶多能给我们缝上一套新衣新库（一切凭票购买，有时一年一人五尺布票，一些缺乏劳力的家庭，不但没钱收入，连生产队的粮食都分不到家）。晚饭后，爸妈又忙着给我们用熬好的药水洗澡，才算端午节的一天结束了。

　　儿时的端午节就这样过去了，儿时的记忆也就这样深深地留在了脑海中。

附： 源远流长、久负盛名的故乡龙舟赛

（相关史料源于广安日报“武胜龙舟溯源”）

千里嘉陵，武胜最长。嘉陵江由北到南，纵贯故乡境内117公里。自南朝齐置县始，故乡人就把炎黄子孙对龙的图腾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把小木船做成龙形，在船身描上龙纹、安上龙头龙尾作为竞渡工具，并称作龙舟。这与龙共舞的竞渡之习，后逐渐演变成民间水上娱乐活动。并于唐天宝初年形成端午赛龙舟这一习俗，明嘉靖三十年后，这种习俗逐渐成为大众参与且喜闻乐见的水上娱乐活动。

中心古城曾是县治所在地（明嘉靖三十年至1951年），又是嘉陵江上重要的水运码头，因此，人口集中，文人多、商号多、富豪多，端午龙舟赛的规模也最为盛大、热闹。民间至今流传有“宁荒一季田，不输一回船”“粽子不吃，龙舟要看”等俗语，

从前，故乡的端午龙舟赛主要是由民间组织操办，规矩礼节也比较多。比如，清末民初时期，由袍哥操办。晚清举人冯子模，当时既是武胜袍哥组织“仁、义、礼、智”4个堂口的总舵爷，又是民国初期武胜的第一任知事，所以民国初年的端午龙舟赛，他仍以袍哥总舵爷的身份出面组织。每年农历三月，总舵爷就会召集4个堂口的舵爷和县内知名贤达，召开龙舟赛筹备会。之后，各堂口就开始动员行会、商号、学校等参加龙舟赛，并选择吉日，集结民众到参赛队所在地，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悬挂龙旗，以此宣告参加当年的端午龙舟赛，此俗名为挂龙旗。农历四月上旬，各支参赛队就对自己龙舟进行刮灰、打磨、涂桐油、上漆彩、画龙纹等。到了中、下旬，便择定吉日，举行龙舟下水仪式。吉日当天，各堂口召集民众，先到存放龙头龙尾的王爷庙里（位于古城东城门旁，正对俯看渡口）举行祭祀仪式。仪式上，主祭者面对王爷像行跪拜之礼，然后燃香点烛，口中念词。稍许，在香烛师给龙头上红之后，主祭者就大声高呼：“请龙头龙尾上舟！”侍立在旁的龙舟队员便抬起各自的龙头龙尾，敲锣打鼓，在县城主要大街上巡游，旁街的商店、茶楼、酒肆要燃放鞭炮以示庆贺，游街完毕，队员们就抬着龙头龙尾奔向江边的龙舟棚内，将其安放在龙舟之上。龙头、龙尾到位之后，在场道士宰杀公鸡，为龙头开光，供奉香烛、果品、点神灯等，一番祭祀后，就举行隆重的下水仪式。仪式主要邀请堂口舵爷或社会知名贤达，为龙头挂红、为龙眼点睛，龙舟所属的行会、商号、学校负责人，还要为龙舟队员分发红包，然后在鞭炮声中将龙舟推入江中，并依次通过临时搭建的“龙门”，再在江上绕行三圈，此为“蛟龙出海”。紧接着就是拜码头仪式。队员们驾舟先拜本码头，向所属堂口民众行抱拳礼致敬，岸上民众送上祝福语的同时燃放鞭炮。然后依次拜兄弟码头，拜到哪里，哪里就响起热烈的鞭炮声。因此，东门码头上一时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拜完码头回来靠岸，堂口的人还要给龙舟挂红、为每个队员送红三尺，中午备酒席犒劳。此后，队员们便开始每天在江上训练，等待端午节这天正式比赛。

　　如今，故乡的端午龙舟赛已从中心古城移师于现在县城所在地-沿口，且规模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内容越来越丰富，形式越来越多样，活动时间越来越长。比如，自政府（文革后）1980年举办第一届龙舟赛后至今（2023年）已是第27届。且从2002年升格为“四川.武胜嘉陵江龙舟旅游文化节”，2004年再次升格为“中国.四川嘉陵江龙舟旅游文化节暨爱众杯国际龙舟邀请赛”。今年“中国.四川嘉陵江龙舟旅游文化节暨武胜县第二十七届农信杯端午龙舟赛”内容更丰富，既有传统的水上项目——赛龙舟、游泳、抢鸭，又增加了（1）啤酒火锅节、购物节（2）嘉陵江湾音乐汇（3）夜游嘉陵江（嘉陵江十里光影画廊）等项目，且主要活动项目历时三天（6月21、22、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