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周五下午,学生们离校了,整个校园安静下来。我静静坐在窗前,敲击着电脑键盘。我终于理解了作家为什么常说自己的作品是心血之作。对于笔耕闲辍的我来说,每一次敲击都像在做心脏复苏时的电击,我感到供氧不足,一阵一阵脑仁疼。但当我看着窗外的霞光一寸一寸地腾挪,在幼儿园橙色、黄色、蓝色的建筑物上投下好看的身影,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风起云涌,嘴角漾起一抹涵义丰富却又不容猜度的微笑。夜幕慢慢低垂,阴云也时常聚拢,晚上九点钟,海晏还没有完全黑透。可是时间在流逝,我必须尽快投入写作中,记录下我对民中最深彻的体悟。</p><p> 即将离开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心中难免丝丝苦涩的留恋。这一年里,民中这一方天地就是我的全部世界:宿舍是我的屋舍,整个校园就是我的后花园。我的饮食起居、工作娱乐都在这里有序发生。除了偶尔周末出游,我的绝大多数时光都在这里度过,可是我并不感到无聊烦躁,反而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喜乐。</p><p> 进入4月以后,每天清晨,伴着新鲜的阳光和雨露,我在渐暖的校园里寻觅春的倩影。最先露头的是毛茸茸、稍显孱弱的青青草,身材纤细,微风就能让它屈服。接着有一株两株的蒲公英,金灿灿的很扎眼,让你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我一直盼着它们结出白色绒球的种子,然后我用力一吹,它们便随顺呼吸自由地飞翔,飞向更远的远方。可是不知道是品种的原因,还是有调皮的风或者小朋友捷足先登,我在民中的校园里没能捉到一只蒲公英种球。最后,还是一个可爱的学生在听说了我的苦闷之后,悄悄在我桌上放了一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跑了二里地了,我们接着言归正传啊。和蒲公英同时登场的还有零星的蕨麻花,也是黄色的,五瓣。再后来,蕨麻一发不可收拾,有草的地方就有蕨麻,而且存在感刚刚滴。这时我才知道,再早些时候,其他几个老师根本不必特意跑到遥远的草原上去挖蕨麻根(据说做稀饭时放一些,软糯可口,有回甘),我们民中遍地都是宝,何苦要去远方找?接下来独领风骚半月之久的是榆叶梅花,颜色有浓有淡,每一朵都长得标致,开的努力,你方凋零我登场,轰轰烈烈,浪里个浪。再然后是我无意间在清真餐厅后面发现一墩打着花骨朵的马兰,我默默等了三两天,它们就次第绽放,蓝色的野花美得那么朴素自然,让我稀罕了好久。可是有一天我散步时在操场旁的园子里发现了好多丛马兰,从此,马兰在我世界里逐渐变得黯淡,人性真的太可怕(吐舌头,翻白眼)。再后来,那个阳光梦寐的日子,男生宿舍楼前的丁香花,它们对着我笑的甜蜜蜜,淡粉的,奶白的,一样的香甜,秀色可餐……今早,一直沉默的蔷薇蓄势待发,我似乎已经看到另一片花海,在蓝天碧草中尽情欢歌。</p><p> 就这样,一天一天,我在上班途中伴着朝阳或细雨探望园中的植物,看它们是否抽出新叶,鼓出花骨朵,绽放出缤纷的花朵。蒲公英、蕨麻、榆叶梅、马兰、丁香、马先蒿、蔷薇,还有其他不知名的花在阳光下笑的都分外灿烂,叶片上还留着晶莹的露珠没有被烈日蒸发。松树枝丫末梢渐渐蜕掉薄而脆的冬眠的壳,玫红的嫩芽慢慢长大变成淡绿色,跟经年的老刺有明显的区别。</p><p> 除了植物,校园里也不乏动物的踪影。那日,在操场漫步时上捡到一枚羽毛,应该是一只喜鹊随风遗落的回忆,我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然后小心放进口袋,藏起一只鸟的温暖。草丛里时常冒出黑猫,白猫,橘猫,我追上去,它们就躲远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校园里数量最多的鸟类当属麻雀,几百只毫不夸张。只是它们小巧机敏,我从未捕到一㸞剪影,看来我要更加灵巧无声才能悄悄地接近它们,谁来教我凌波微步?</p><p> 生活在这样的一片天地里,表面看是局限在渺小的一城一池中,其实是生活在巨大的宇宙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富足,从未有过一刻的局促,反而更加热爱生活,一草一木,一人一事我都爱。正如王小波说的,“我要爱,要生活,把眼前的一世当做一百世一样。”就像电影《有熊谷守一的地方》里的宅男画家30年从未走出自己的庭院,他每天在花园里探险:看蚂蚁在树墩上成群爬过,观察它们先抬哪只腿;欣赏每一朵花的绽放与枯萎;每天找一些东西烧;深挖一个大坑,在所谓的池塘里养鱼。他说,“这个园子就是我的整个宇宙,我只能掌控这么多……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愿意一遍一遍重复活下去,我想让一辈子长一点……”如果还能再活一次,你是否还想重活一遍?我愿意在民中醒来,并重活一遍,一年一年,循环往复不厌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