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出嫁

敬逸

阿果出嫁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左邻右舍、三亲六戚。 谁知道阿果出嫁并不是自己的心甘情愿？甚至有些被逼的感觉？ 从阿果的阿爸哪里得知，今天男方要来迎亲，说好了收彩礼20万的！谁要是敢搅黄了阿爸这门重要的婚事，阿爸就敢给他拼命！ 男方下午送来7万作为订金，嫁过去夫家看了满意后，送亲的人会把余下的13万彩礼带回。 　　阿果的家住在金口河偏远的山腰上，晕乎乎的小车绕了许些弯拐后，停在一块晒粮食的大院坝里。 我们的到来给阿果带来几分的意外，高兴地招呼我们进家里做客。 　　初次见面才发现阿果人长得蛮漂亮的，在村上十里八乡乃至整个县城阿米子排行中都算得上靠前的。按照当地的习俗，二十万能到手这样的阿米子，男方绝对赚大了。 闲谈中发现，阿果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偌大的一个日子，阿果应该高兴才对。 许些的善意开导，阿果带着忧伤的语气告诉了家里发生的事...... 阿果道: “家里的阿弟年过二十了，按照彝族的规定是要传宗接代的，阿爸才着急要给阿弟娶老婆。” 又说：“阿弟娶老婆的事都去看好了，是一位凉山州那边的阿米子，人长得水淋般的漂亮，就等着阿爸拿钱去接人了。”还说：“去那阿米子家提亲的人有过好几起了，如果不抢先给付订金，阿弟老婆的事就要黄了。” 阿果继续说道：“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阿爸才托人找到金口河那边一个‘吉乃’的人家，说好了二十万的彩礼就把我嫁出去......” 阿果欲言又止地说道:“男方从来没有见过面，不知长啥样；不知道他家住在山上还是山下，听说是峨边五度村那边的。不知道家境好不好，男方还小我一岁。” 听了阿果这番述说，有些情不自愿的样子，不由为阿果的婚嫁产生了许多忧虑...... 有些羡慕男方运气不错，娶到了一个贤淑的大美女...... 　　婚嫁现场经过了简单的布置，大红喜字贴在了进屋的大门边上。 安排阿果拍一张带有喜字的纪念照，无意的瞬间纪念照还是留下了阿果淡淡的忧伤...... 按照彝家的习俗，新娘出嫁当天，所有家什等物品，只能放在屋檐下。从新郎家付了订金后的时间算起，阿果的一切已经属于新郎家了。 　　阿果家里的三亲六戚和长辈们，陆陆续续前来参加婚礼。 三亲六戚亲朋好友一是来送礼贺喜；二是来组成娘家送亲的队伍；三是来安慰父女分离之苦。 邻居的阿嫂说:“阿果从小就乖巧伶俐。高中毕业后就去外面打工，常常穿的吃的、喝的用的...没少买回来孝敬父母。温心暖肺的一举一动就跟小棉袄贴在父母心上般的难舍难分，这时候就要出嫁了，父母犹如挖心般疼痛。” 邻居家阿嫂又说道:“按照彝家人的说法，女儿是摇钱树，儿子是赔钱货。女儿从小富着养，成人了是要嫁出去赚钱的。幸运的话嫁给一个善解人意富裕的好人家，隔三岔五带回一些小恩小惠，天长日久还不得盆满钵满享福一辈子。” 听着邻居阿嫂的这番说词，心里怪不是滋味...... 也许在贫穷的山区，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常态。 　　阿果说:“高中毕业去了一家酒店打工。酒店老板很看重我的工作和成绩，鼓励我去报考酒店的管理学校学习。哪知道父母之命不得不放弃心爱的工作回家嫁人；如果忍心逃离开去，阿弟就娶不上老婆。父母肯定会伤心流泪焦急万分。” 听完这一席话，不得不为阿果有些扼腕叹息！ 其实阿果告诉我们，想过逃婚回酒店上班，无疑将会置阿弟的婚事于绝望之中。 　　门前的小院已挤满幸福的喧嚣和欢快的呐喊...... 能歌善舞的亲朋和邻家的阿哥阿嫂，于门前的院落跳起了彝家挽留的锅庄舞...... 快快的节奏使整个婚礼的气氛，在幸福......与不舍......与挽留中搅拌、宣泄...... 　　杀猪款待前来贺喜的三亲六戚、好友亲朋是预先准备好了的，以示阿果的父母待人接物礼数周到。 　　下午三时，迎亲的队伍带着彩礼浩浩荡荡赶上山来。 迎亲队的到来，让阿爸悬着的心从心坎上落了下来...... 阿嫂们早已将装满凉水的盆，居高临下泼向迎亲的队伍...... 这宣泄的水有男欢女嫁的欢乐......；有强盗入室强抢民女般的埋怨......;有阿果一万个的心不愿情不干的呐喊......，有...... 一旁看得焦急的亲朋在不断地加油助威，怎奈阿嫂们的姿体纤弱，一场泼水大戏草草收场。 另一种说法，彝族人认为清水能驱邪除恶、送走妖魔、带来幸福。 因此，婚庆时一定要泼水。 男方在迎亲时，要挑选身体强壮精明能干的男士，既能招架泼水的受寒之苦，又能完成“抢走”新娘的艰巨任务。 　　订金的到来，表明“吉乃”家的诚意。 阿果的父母带着微笑，双手捧着七万订金的簸箕，依依向邻里及亲朋好友们展示...... 这门亲事一旦成婚，儿媳很快就能进门、传宗接代等一揽子好事还不得接踵而至如期而行。 　　晚间的哭婚劝嫁仪式隆重又严肃...... 哭嫁与劝嫁各派出一名代表进行对决： 我家闺女多活泼，嫁到夫家莫冷漠； 我家少爷聪慧多，大事小事有脑壳； 我家闺女爱干净，夫家莫要生嫌弃； 我家少爷识大体，大小事情担得起； 我家闺女脾气犟，少爷处处多担当； 我家少爷心地宽，闺女进门生喜欢； ...... ...... 整个院里坝外，哭声不绝......劝声不断......哭得地老天荒......劝得天长地久...... 　　哭婚劝嫁对手换了一茬又一茬...... 哭婚主要目的是向男方家警示，要善待过门后妻子；提醒出嫁的女儿，要适应新的环境，珍惜夫妻感情，好好过日子...... 劝婚主要目的是夸赞夫家的家境殷实，展示夫君的善良和勤劳勇敢；展示结婚后的丈夫会操劳持家，会夫妻恩爱，会多儿多女教子有方...... 　　屋檐下的巷道搭好的临时床位刚好挤下阿果和伴娘。 新娘阿果和衣而卧，以免男方前来“抢亲”时措手不及...... 凌晨抢婚的时间在步步靠近...... 哭婚劝嫁给阿果脆弱的心灵灌注了镇定剂，不管明天有再多的窘迫和羞辱都要勇敢前行...... 　　屋前的坡地上燃着驱寒的篝火，送亲的队伍在等待抢亲时刻的到来...... 按照彝族的习俗：抢婚前，男方会约上自己的同伴，整夜的在女方家外面吹拉弹唱，等把女方父母迷惑睡了，女方就会给在外的男子暗号，这个时候大家就会一拥而上抢走女子。而同伴相机配合阻拦女方父母。男子把女子抢到家中之后就成亲了。 传说中的抢婚有蛊惑少男少女私奔之嫌，描绘抢婚的刺激和神秘感受，这种感受有助于人类的优生优育？！ 　　由于劳累一整天的缘故，趁大家迷糊间，已有准备的伴郎在同伴的掩护中，背着新娘迅猛地往山下奔去...... 还真有传说中抢亲的样子...... 抢亲的习俗来自于彝族古老的传说。相传很久以前，魔鬼把许多白彝女子抓进洞中做媳妇。为了救出这些女子，白彝部落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和魔鬼抗争。后来白彝女子发现魔鬼的破绽，唱起了魔鬼最喜欢的歌，魔鬼很快就在歌声中睡着了。于是在外面埋伏的村民拿起火把、长矛冲向魔洞内打败了魔鬼，救出了众多被困的白彝女子。因为白彝女子长期被魔鬼用脚镣锁绑不能行走，于是每个冲进去的青年男子将一个个白族女子背出了山洞，最后她们成双成对成为了夫妻。于是，彝族人抢婚的习俗就流传至今。 　　阿果其实被伴郎用很短的时间“抢”进了车里。（传说中的背新娘是不能让新娘坐车和下地走路的，无论路途有多遥远，新郎要至始至终将新娘背回家里。单凭伴郎和几个年轻小伙，近200公里的崎岖山路，还不猴年马月到达目的地?美丽的传说和现实的存在隔了十万八千里。) 阿果也知道彝族婚嫁的习俗与传说。现实阿果纠结的还是前来抢亲的人并不是要嫁的新郎。没有见过面的夫君，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还是不知道。眼前的状况又将幻想的阿果拉回到纠结的现实中。 车已经出发，并向着新郎家的方向行驶而去。两百公里的路途既漫长又艰辛。弯弯曲曲的山路崎岖难行。此时阿果的心情，跟颠簸的路途般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背新娘的车经过5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男方的家门口，下车小息。男方队伍的等待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迫不及待。此时新娘阿果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忐忑极致地坐在草甸上等待补妆。新娘的漂亮不能让长途跋涉的疲倦损毁，适当补妆恢复原本的倩丽很有必要，一旦进入男方家门审查不合格，扯皮喧闹的后果不堪设想。 　　长时间的等待会加剧心里的恐惧感，消除最好的办法就是闭目做深呼吸，让狂跳的心脏逐渐恢复到平静。 新婚的恐慌感与迫切的幸福感，在阿果心理强烈碰撞:映入眼帘里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初次见到的丈夫外表怎么样？ （在彝族地区的农村，房子的好坏可以初步判断男方的家境经济状况，涉及到今后要一起过日子。初次见面，男人的外表及模样直接会影响到女人在心理上接受的程度。与从未认识的男人进入洞房，其恐惧的心理跟深山老林遇到豺狼虎豹没什么两样。) 　　歇息的场地距离男方家有好几百米，伴郎早就奔跑回去详细报告情况。此时男方的家里应该是商量如何对待“抢”回来的新娘。 秋冬的早晨天气带着怯怯的寒意，站在空旷的水泥路边，单薄的外衣在不停地瑟瑟抖动。 伴郎的再一次出现，给有些僵直麻木的脸上带来一丝舒缓，新娘阿果终于可以倚在伴郎的背上继续前往男方的家。 　　还好，阿果是蒙着盖头进入男方家里，并没有机会目睹男方简陋得有些破旧的瓦房。否则，这满腔的热情和希望又怎能情何以堪？ 阿果家送亲的队伍，在男方破旧瓦房下的地里点燃着取暖的篝火。被寒冷空气冻着的脸，显得没有一点笑意。劝婚时的自夸与现实的窘况无法让人接受，或许多少有些被欺骗后羊入虎口的感觉。满脸的酸楚和无助一览无余。 男方举债二十万娶妻的后果，紧紧压在阿果送亲队伍每个人的心上。这小两口今后的日子就只剩下一个字：苦！ 　　男方家的婚审比“政审”显得更加肃穆。从男方家人的甜笑，阿果脸上镇定的微笑，丈夫合不拢嘴的憨笑说明了，审查的结果达到了男方家期望的结果。 （夫妻俩的背后就是新房。后来大家都进入新房想看看彝家洞房有何新颖别致，但看见新房的床是用一块块青砖架起来的门板铺成。看过的人都有想落泪的感受。) 　　初入新家对环境及人的感觉是晕轮和懵懂的，逐渐冷静后的阿果也知道了男方家的窘况。 此时阿果的内心没有了来时幸福般特有的恐惧和忐忑，只有欲哭无泪满脸的惆怅。身旁小一岁的丈夫有着一脸尴尬无谓的微笑。等待他们的将是往后生活的贫困和潦倒...... 　　灰蒙蒙的天即将破晓，阿果家送亲的队伍站在寒冷的田地里燃着篝火取暖。两个多小时的焦急等待，盼望着尽早将余下的十三万彩礼带回。 彝家丰富多彩的婚嫁，让人充满了无遐的幻想；在神秘而又离奇的故事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个阿果这样的故事在彝风彝俗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