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配乐:刘曼大提琴曲《梦后》</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2, 126, 251);">解放后刚穿上军装不久的父亲</b></p><p><br></p> <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父亲从未过过一个父亲节。</b></p><p><br></p><p><b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他走得太早,那年头还远不兴这个。即便是前些年,我们这代人对父亲节母亲节这样的“非传统”节日,也还是有些藏藏掖掖的不怎么好意思大方地表达。</b></p><p><br></p><p><b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可每到父亲节这天,总绕不过去地要想父亲,非常地想。不论他离开我们有多少年,也不论我们现在的年纪早已比父亲离开时要大得多。</b></p><p><br></p><p><b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女儿就是女儿,父亲就是父亲。亲情任岁月无法隔断。</b></p><p><br></p><p><b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翻出早年的一篇文字,做成美篇,希望父亲能够知道我们的爱。</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一 一题记一一</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18px;">年轻的父亲,英气勃发</b></p><p>:</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母亲和父亲是不同系的同学</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请赐我这一天</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老话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我父亲有四女一儿,但他却在还没来得及享受到来自儿女的体贴之时,便早早的撒手人寰。这是做父亲的遗憾,更是为女儿的永远心痛。</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儿时的我,几乎没有什么与父亲嬉闹撒娇的记忆。每晚拥着我们入睡的是母亲,早晨替我们梳小辫的是母亲,生病时娓娓劝药的是母亲,星夜里给我们说谜语、讲故事、唱歌的还是母亲。家中的一切全由母亲操持着。</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所谓父亲,只是每天早上匆匆忙忙去上班,晚上回来或者喝浓茶、抽大前门、看《参考消息》;或者用那支粗大的红蓝铅笔在一大堆厚重的书里划来划去,做各种记号;或者到邻居家去把人家的小小孩儿举得高高的,逗得嘎嘎地笑,然后自己也很开心地朗朗大笑;或者在我们有了过失时,极威严地坐在写字台前那张滕制靠背椅上谆谆教导我们的那个人。</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1943年,父亲在华西牙科楼前的毕业照</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前排右一)后排右四右五是我的七姑父和七姑,七姑父当时是华西牙学院的系主任</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华西协和大学校门</b></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span></p> <p><b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早年毕业于成都华西协和大学牙医系,家境富裕,学业优秀,相貌英俊儒雅,还是学校田径和足球好手。当年就是凭着这满身才气,从众多的竞争对手中独得了在学校里出类拔萃的我妈妈的青睐。</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四川一解放,父亲凭着对新中国的一腔热忱,丢下自己的牙医诊所和去美国发展的机会,以及家中一座三层楼的花园洋房参加革命,穿上军装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直到离开人世。</b></p> <p><b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是个敬业的人。记得我们家刚从四川迁来这个城市不久,父亲兼任了医院的英语教员,虽然他多年就读于教会学校,说得一口标准而流利的美式英语,但他还是每天都坚持备课,在镜子前一坐就是很长的时间,一个音标一个音标地练习口型,以免误人子弟。平时遇上院礼堂放电影,身为主任军医的父亲也常常是用一根细线栓在前排座位上,在等候电影开映的闲暇,练习手术缝针打结的手法,动作一丝不苟,娴熟优雅。</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60年代初的家庭,还是很讲点父道尊严的。倘若母亲的话多少能打点折扣,父亲的要求则是一定要遵守的。有一回午休时间,我和姐姐因为玩得忘形,在家属宿舍走廊上追逐笑闹,犯了当楼长的父亲的规矩,结果被父亲压低嗓门骂了一顿“龟儿子”,姐姐的背上还挨了一巴掌。于是只要父亲在家,我们无论在外有多张狂,进门总是一副规规矩矩的乖乖女儿相。于是由于敬畏自己的父亲,去同学邻居家玩,总要鬼鬼祟祟问上一句:你爸爸在家吗?大有“天下乌鸦一片黑”的意思。</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我以为父亲不爱我们。</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一个夏日的午后,酣然大睡的我忽然从一种异样的感觉中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却见正要去上班的父亲,一只脚已跨出了半开的房门,一只手却扶着床栏像舍不得什么似的,回身腑首悄悄地端详着睡中的我。那目光我极不熟悉,却满满地溢着慈祥和温情。我心里突然涌上一份紧张,下意识地呢喃着闭上眼睛,翻个身仍作沉睡状。小女孩的狡黠使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已窥见了他的“秘密”——父亲是爱我(们)的!千真万确。如果说我从一生下来就感受到母爱,那么体会到父爱,却是在这一刹那。但这的确太重要了,它足以充实一个13岁女孩的全部自信和骄傲。</b></p> <p><b style="font-size: 20px;">当好多年后我细细的品味着往事时,才理解了父亲为什么那么喜欢和别人家的孩子逗乐。但我不明白一个当父亲的是不是真那么需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维护那份尊严和矜持。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父女之间一定会享受到更多的天伦之乐,也一定会有更多的沟通和理解。</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嘉陵江边渡假的家人们</b></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文革”开始了。一天放学,我兴冲冲地捧回一张《红小兵政审表》交给母亲,母亲像是有些阴郁地笑了笑,接过表放在桌子上,当晚早早就打发我睡下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不久,我便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同。两位大人都似乎过分殷勤甚至近乎于讨好地围着我转,吃饭时还不停地给我夹这递那。怎么了?我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果然,饭后父亲把我叫到他的房间,从抽屉里取出那张他已工工整整填写好的表格,以一种最是小心翼翼的神态和最是温和的语气开始逐栏念给我听。念到家庭出身时,父亲迟疑了一下,才像怕吓着我似的,轻声、却很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地主。我抬起头疑惑地望着父亲,希望知道这不过是父亲开的一个玩笑,我心目中那么优秀的父亲怎么会出身"地主"?但父亲显然是避开了我的目光。小屋里的空气凝住了。我呆呆地站着,而后一把抓起那张从此改变了我生活的表格,扭身跑出了家门。许多年以后,我才体会到那个早晨一个父亲的心情。</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资中老家东大街城门楼子,父亲的家就紧挨于旁,现在这条街被当做古街被政府保护起来,所以临街的街面房还都在,只是破旧失修多年了。</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资中的廖家祖庙,2018年4月,我举香跪拜于此。</b></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学校不开课了。医院领导决定让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半大孩子到父母所在科室跟班劳动。我和小伙伴们的工作是卫生员。每天穿着长及脚踝的白大褂给医生们打下手,清洗医疗器具,准备敷料等。最脏最重的活要数倒卫生桶,一个铁制的大白桶里装满了病人的血痰、血纱布,恶心至极,谁都怵这活儿,父亲却总是嘱我带头去干。</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一个星期天,医院送来一位在武斗中受伤的急诊病人。父亲接到通知就匆匆带上我赶到门诊。检查后发现病人满口牙全被打断,必须把余下的半截牙根清理干净。我不知道这个手术有多难,因为是父亲当时唯一的助手,听着病人不停的呻吟,看着满嘴血肉模糊,我心里紧张的要命,却还是尽可能准确地执行着父亲的每一个指令,并不时用纱布拭去父亲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病人正当壮年,牙根深长而结实,每清理一个残根,父亲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嘴里还得不停地宽慰病人。不知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术终于完成,父亲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转身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了声“谢谢。”这是我一生中唯一参与的一场手术。它让我体会了父亲,体会了父亲的工作,也加深了对父亲的敬重。</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资中的宏仁医院和敬德女中,年轻的父母当年工作过的地方</b></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很长一段时间,家中的气氛一直比较沉闷,难得有什么高兴的事。有一天收发室送来了在北京上大学面临分配的大姐的来信,信中说她有了男朋友,是同校同学,孤儿,三代苦出身。我清楚地记得父亲那一整天都喜笑颜开,像个开心的老农民,手捏信封,逢熟人就说:“我大女儿有对象了,雇农出身。”这位雇农出身的准半子显然使父亲的腰杆硬了许多。尽管我那会儿对随信寄来的准姐夫的照片颇有些挑剔,但受父亲感染,亦随一旁欢喜雀跃。这事儿后来我从未对大姐和大姐夫提起,因为每想起这一段,心里老有一种想哭的感觉。</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敬德女中修缮完好的楼房,目前是县人民医院</b></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1969年元旦刚过,为了让父母亲们“安心”地进“清队”学习班,部队决定把我们这些半大孩子送到渔溪一个军垦农场劳动锻炼。出发的那天,是父亲到大礼堂门口送我上的车。记得父亲往我手里塞了5元钱,说是有备无患。我只要了1元钱,就几乎是愉快地与父亲道了别。头一次离家出门的兴奋和对集体生活的向往,使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心情,又哪里知道这便是我们父女的永别,哪里想到从此再见不到爱我的父亲。</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几个月后学校复课闹革命,部队来车把我们接回了城。到家的当天,小伙伴们就相邀着去学习班看望父母。我虽然急于见到父亲,但因为母亲也在学习班回不了家,哥哥当兵在部队,姐姐们在山区插队,家中已长时间没人住,就想先清理一下卫生第二天再去。谁想此念却铸成了我终生的悔痛。父亲没有等我,他就在那天晚上走了。我心知这不是一个巧合,但我只是一个回天乏术的孩子,我只有一辈子陷在这无边的悔恨之中。当母亲被人陪着回家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埋着头狠狠地抠破了膝盖上一块已结痂的伤疤,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以为自己恨父亲,恨他“自绝于人民,自绝于革命”。</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几天后院里举行的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胜利闭幕的庆祝晚会上,我手举着两朵向日葵同小伙伴们卖力地表演着在农场时就排练好的节目,疯狂地唱着“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努力向自己证明:这没什么,我并不需要他。也努力向旁人证明:瞧,我已和父亲划清了界线。</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宏仁医院的大楼,虽然老旧了,但仍一眼能看出当年的美丽</b></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有人说,一个当父亲的就象电冰箱里的灯,关了门你就不知道他在里面是做什么的;有人说,一个家庭可以没有父亲,却不能没有母亲;但是我说,我不要没有母亲,也不要没有父亲。再说我真的很想他真的很需要他。就算他是那盏电冰箱里的灯,就算他仍然喜欢别家的孩子,只要家中有我的老父亲坐在那把大滕椅里吸烟,读报,我心足矣。</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又是四月,满山的杜鹃花伴着我们去看父亲。父亲等在那里,也微笑着看我们。父亲没有留下骨灰,不知他的魂灵是否已找到我们给他置下的这一小方天地,不知他是否已吸上我们给他带来的“大前门”。前几年看了电影《人鬼情》,便总和姐姐商量着找个灵媒去看看父亲,可是又不敢,怕万一知道父亲在那边过得不好心里难受。于是又每每寄望着父亲节,幻想着父亲会突然回来和我们在一起。 </b></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天有灵,请赐我这一天,赐我做回娇娇小女儿,扑进父亲怀里大哭一场,赐我听父亲用那浓重的川音唤一声“幺儿”。</b></p><p><br></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初稿于1996年4月</b></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后记:不知上天是否真的有灵,抑或是父亲想我了,2000年,我所在的单位在我父亲去世的省委党校紧邻买了一块地建了大楼,自那时起,我几乎可以天天伴着父亲,直到2013年我退休离开。一算,整整13年,正好是父亲养育我的13年...</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华西旧照。远处象是个球门,父亲当年可是在这绿茵上驰骋?</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现今的华西体育场</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牙科楼</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牙科楼内部,现在是留学中心。说尽好话,认真负责的保安才放我们入内拍了几张照片。</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精致宽大的木楼梯</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保存完好的教学楼</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父母心心念念的地方,也是我们从小就从相册里看熟了的的华西坝荷花池和钟楼</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久坐于此,陪父母多看一会儿银杏树,荷花池,和老钟楼……</b></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这里有父亲和母亲的青春气息</b></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