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谢衍

也也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今年8月28日就到了谢衍去世十一周年的祭日，每每想起当年一起工作的日子，感慨无限，写下一点我眼中的谢衍，略表思念。

说起谢衍，恐怕许多人都很陌生，少有印象。但要说到大导演谢晋有个从美国留学归来,子承父业的大儿子，几乎人人都有所耳闻。他就是谢衍。

我与谢衍相识是在电视剧“髓缘”剧组。那时，他是导演、我是剧照师兼剧组花絮摄像。尽管在二个月的时间里，每天相见，各干各的，但他给我的印象两个字“儒雅”。他待人彬彬有礼、说话轻声细语、做事慢条斯理、拍戏兢兢业业。是个谦谦君子。这在我所见过众多导演中是很少见的。

谢衍导演含泪在给演员讲戏。

一张合影照
从“髓缘”杀青，晚上吃关机饭说起，那天谢晋导演很高兴，特意把从台湾带回的金门白酒每桌放上一瓶。吃到正兴时，谢衍导演来到我身旁说：“吴老师明天我们一起去郑州，为下一部戏作准备，你帮我拍一些资料”。还没等我答应，他又说：“机票已经买好了。我爸爸现在要跟你拍张照片，爸爸讲摄影师总给别人拍，自己没有什么照片”。这时我看到一大帮人正围着谢晋导演在拍留念照。谢导不由分说把我被拖到他爸爸谢晋导演身旁，我本能地站到边上，可谢晋导演一把，把我拉到他们父子中间，说：“现在你是主角”。于是拍下了一张令我难忘的照片。

谢衍给我“玩了一把纪录片”
杀青第二天，我和谢衍、编剧同赴河南长垣县黄河滩上的马野庄，而后又去了湖南桑植县谷庆玉的老家。进行电视剧《牵手人生》前期的采访、筹备工作。
谢衍与“牵手人生”原型马文仲交谈。

　　回沪不久，一天上午接到谢衍的电话说，“除了要拍电视剧还要拍一部原型的纪录片，你参与采访过两位原型和他们的家属，对情况比较了解，帮忙先写个提纲，台湾大爱电视台中午前要”。天哪！充其量只有二个小时啊。硬着头皮，写了二张纸的提纲发了过去。午饭后不久，传来消息说提纲认可通过。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可没二天，谢导就对我说此次纪录片的拍摄由我担任编导。从没有碰过纪录片的我，怎么可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说：“不行，不行”！谢导很淡定地说：“你行的，就按你写的提纲拍，我们给你配备一位摄像师，有什么困难大家会帮你的”。

　　过后，有同行对我说，你运气不要太好哦，别人出钱都没有这个机会。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有那个制片人会傻到把一部片子交给一个新手，而且是从没有搞过的人呢。我何不把这次拍摄当作一次学习和实践呢。

　　在后来的拍摄过程中，说真的，不敢怠慢，绞尽脑汁，尽量多拍些素材，每天只睡几个小时。总觉得要对得起谢导。谢衍也经常到现场，但从不过问拍摄情况。转眼《牵手人生》剧组杀青了，我的纪录片《牵手情缘》也完成了提纲的拍摄。回沪后，我把拍好几十盘带子和写好的剧本交给谢导，可他却说你还没后期剪辑呢。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又与剪辑、配音、作曲的合作了一把。最后，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片子，并与电视剧同时在台湾大爱电视台播放。收视率创了新高。

　　说实话，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谢导“一步一坑，玩了一把”。而我却独立玩了一把纪录片全过程的编导、拍摄及后期制作。虽说片子很稚嫩，有许多地方还可以进一步改进，但整个制作过程学到了许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挺爽！

　　事后谢导送了我一本谢晋从影五十年的画册，对我讲了他的最大心愿就是给父亲拍一部纪录片并说：明年正好是爸爸80诞辰，打算先搞谢晋从影上下两集。接下来再搞20集传记纪录片。吴老师还是你来搞。给你配备最好的摄像师，我们家你随时可以来。你要采访谁，我们尽量给你提供方便。说实话这是多么大的诱惑，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即谢绝了。而后他又相邀了二次，都给我推掉了。谢晋是我敬重的大导演，不能由于我的“半路出家”而影响谢导的形象。说实在，真的不知道谢衍为什么会选择我。如今，这对父子导演都已作古，我想谢衍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没能给自己父亲拍一部传记片了。

谢衍与慈济邱师姐在“牵手人生”拍摄新场。 谢衍导演与“牵手人生”剧组主创人员合影。 为保影片质量，宁可“换将”
电视剧“牵手人生”刚开拍，身为制片人的谢衍一点也不敢怠慢，每天在现场忙东忙西，但我所看到的谢衍，似乎一点也没开心的感觉。果然，没二天，谢衍就跟从台湾来的导演在现场就发生了激烈争执，听得出来：无论是对剧情的理解，还是画面的表现，以及镜头的应用他们都有着很大的分歧。最后，谢衍果断决定：整个剧组停工三天，另聘导演，出色完成了电视剧的拍摄。
在这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谢衍与我换房间。应该说王海波是个很敬业的演员。最初他和谢衍睡一间房，没想到几天后，谢衍见到我就说：“吴老师你能不能帮个忙？跟我换个房间。他不让我睡觉”。原来王海波为了演好自己这个角色，不停地向谢衍打听马文仲的各种情况，每天几乎都到下半夜，实在吃不消了。我说行，就和谢衍换了房。没想到，他又盯上了我，过了二天，我也只好要剧组给我换了房。

性情中人的谢衍
在我印象中谢衍导演还是一个性情中人。从电视剧《髓缘》的拍摄中，我注意到，每次拍到感情戏时，坐在监视器前的他，时不时地会在默默地擦眼泪。与演员说戏说到动情处，会哽咽说不出话来。对剧组工作人员更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

父子同庆电视剧杀青

　　记得在拍摄《牵手人生》空闲时，大家聚在一起时都会讨论一个共同的话题：怎样给主人翁马文仲一些实实在在的帮助。马文仲的扮演者王海波提议大家筹钱买辆夏利车。可黄河滩路况不好加之一个残疾人的行动不便，被否决。当时，我不经意说了句：“买车不如买台电脑”。恰好被身旁谢衍导演听到了，他立马对我说：他有个亲戚在郑州做电脑生意，让他送一台来。果然，第三天就送来了电脑、打印机、电脑桌椅等一整套。令马文仲一家欣喜不已。后来马文仲就用了这台电脑写出了一本自传体小说，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受到广泛好评。

还有一件事，使我难忘：那就是谢衍给我道歉。拍摄期间的一天，大伙忙着准备送慈济义工去机场。正巧马野庄下起了第一场雪。看到下雪，我想拍些雪景的素材，于是向剧组要辆车，但剧组说已经派不出了，正好这时谢衍从迎面走来，我就向他提出要辆车，可能这时他忙着要送慈济义工去机场，漫不经心说了句：“这事我不管的”。我也一时火上来说：“你是制片人，你不管谁管”。他看了看我，没吱声，坐上车去机场了。让我没想到，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财务跑来对我说：谢衍打电话来，要我给你打声招呼，刚才他态度不好，请你不要在意！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也能看出谢衍是个心细，处处考虑别人感受的人。

记得那时我把45分钟的纪录片刚剪辑完，谢衍就来到电视台看片，我注意到他边看边流眼泪，还没等到看完已经是泪湿衣襟了。过后，谢衍要我把纪录片剪成上下二集。考虑太吃力，我没同意。但谢衍还是一个劲地坚持要增加。最后，互相妥协，再增加15分钟，变成一小时的纪录片。

大家都知道谢衍堂堂一表人才，终身未娶。我也曾好奇过，趁着拍戏休息闲聊时，问过谢导，他对我说到：“吴老师，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会影响下一代的”。我马上就说：“现在丁克家庭也很多的，再说以后老了也好有个伴”。他露出一丝苦笑说：“弟弟还需要我照顾，这对女孩子是很不公平的”。没想到，谢导还是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

性格决定命运，此话一点不错，谢衍是被一尊“大菩萨”笼罩下，造就成了一个唯诺有余、毕恭毕敬、慎小慎微的“君子”。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不是“爸爸说”，便是“爸爸讲”。难怪，人们往往把他看成一个大导演的儿子，而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导演。我想，他是很压抑的，也很忧郁的。长期下来，对身心造成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如果，能让他“放飞”出去，他的才华一定能得到充分的发挥。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愿谢衍与父亲在天堂安好！

　　附：家人为谢衍送葬：

由谢衍执导的电视剧"髓缘"剧照：

电视剧“牵手人生”剧照：

纪录片“牵手情缘”原型马文仲、谷庆玉夫妇。 谢晋与“牵手人生”原型马文仲、谷庆玉亲切交谈。

与马文仲夫妇，摄像雷五军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