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的记忆（房屋改造篇）

曹世卿

　　每逢佳节倍思亲。前两天看到母亲在老家院子里包粽子的图片，勾起我对老院的回忆。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像幻灯片一样不时浮现在眼前。

（母亲在老院里包粽子）

　　老院坐落在洛阳郊区一个普通的村落，这里承载了四代人的记忆，也蕴含了不同时期的故事。听母亲讲，在我1岁那年，中苏关系紧张，到处在挖防空洞，宁夏开始疏散人口，母亲带着哥哥和我回老家暂住。刚下火车，大雨倾盆，伊河水暴涨，泛着波浪，淹没了桥面，船无法摆渡，一家人被困在了河岸大堤上。第二天原本是我的生日，由于山路冲毁，河道受阻，母亲只好带着我们转道外婆家，第二天下午才辗转回到老家。第一次回家就这么坎坷，仿佛不欢迎我这个“小外地人”似的。

后来，由于母亲常年奔波于宁豫两地，于是萌生了在老家盖房子的打算。听母亲讲，为了盖这所宅子，亲戚们都出了大力，外爷来做水泥缸、水泥盆等生活用品、舅舅拉来煤炭烧砖（那时候没有成品砖可买，都是自己烧制）、四姨父人拉肩扛运来生石灰、四姨和小姨帮着母亲照看孩子。据母亲回忆，那时，年仅6岁的我，和哥哥抬着箩筐，挨家挨户搜集草木灰，用作拖土坯的底料。当土坯、砖瓦、木料备齐后，父亲回来组织人盖好了西厦子。由于当时土建和木工不是一个村的，彼此不熟悉，没有配合好，导致屋顶倾斜度不够，中间出现洼坑，雨水排泄不畅，一到下雨天，外面大下，里面小下，无法居住，次年又重新翻瓦，几经修理，终于完工。谁知，修好不到1年，父亲一纸书信，举家又回到了石嘴山定居，院子就留给了爷爷和奶奶居住。

上初中时，正值国内开展“严打”，当时的石嘴山社会治安很乱，打架斗殴成风，波及到校园里，父亲怕我受影响，又将我送回老家上学。如果说小时候对老家的印记是模糊的，那么这次的印记确是永生难忘的，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半时间，但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不仅经历了农作物从种到收的全过程，更主要的是锻炼了我吃苦耐劳的毅力，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每次吃饭总是吃的干干净净，不留剩饭，这一切得益于在农村的生活体验和爷爷奶奶的言传身教。

记得刚一踏上老家的土地，映入眼帘的是满坡绿油油的庄稼，在亲戚的指引下，我第一次认识了红薯、花生、棉花和芝麻等农作物，蜿蜒的小路边长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小草，这对于生长在大西北，看惯了风沙和黄土的我来说，视觉差是很大的。这就是我美丽的家乡，这就是祖辈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当时的院子还称不上“院子”，因为只盖了2间西厦子、1间灶房，三面临街，没有围墙，临时用玉米杆圈着，东边留了个缺口，就是所谓的大门了。但是，这样的院子倒也敞亮，每天看着早出晚归的人们和各种牛车、马车经过，很是热闹。

记得那年，农村刚开始实行包产到户，农民积极性空前释放，到处呈现出勃勃生机，每天清晨天微微亮，车把式吆喝牲口的声音、大人们扛着锄头下地说话的声音、孩子们相约割草嬉戏耍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构成一幅美丽的乡村画卷。刚回去时，爷爷奶奶还不舍得让我下地干活，看到小我3至7岁的堂弟武卿和利卿都背着箩筐，拿着镰刀去割草，我也不甘落后，主动融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

麦收时节，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坐在自家的院里，看着满载而归的马车、牛车一辆辆驶过，人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每当看到从家门口过的车上掉下麦穗，爷爷总是一瘸一拐地去拾捡，我说，咱家麦场上那么多麦子，还在乎这一点啊，爷爷耐心地说，一颗一粒来之不易啊，你吃的馒头里面，每一粒面渣都是由好几颗麦子磨成面粉、去掉麸皮才形成的；每颗麦子都是经过犁地、耙地、耩地、施肥、拔草、撒药等环节，精心呵护才长大成熟的；再到收割、晾晒、碾压、扬场，最后才能颗粒归仓。这句话深深影响了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书本上学来的知识，只有亲身体验，才能深刻领悟其中的道理。从那以后，我吃馒头都用手捧着，生怕馍馍渣子掉下来。

1986年，听老家的叔叔说，那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家里的麦子、谷子、红薯均创下高产纪录，加上多年的种粮积极性，家家户户都有了余粮。于是，爷爷决定卖掉一部分粮食，在院子的北面盖一个上屋。经过紧锣密鼓地筹备，年底终于盖成一座一砖到顶的3间平房，上面可以晾晒粮食，前面还有一个长廊，院墙也全部用砖围砌起来，南面还盖了一个中式的门楼，终于像个正式的院子了。核桃树作为老院的“地标”，见证了一代代从这里走出去的主人。三姑、小姑都是从这个院子里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堂妹丽萍出嫁时也在核桃树下留下了珍贵的影像。

（爷爷奶奶和他们的“四朵金花”）

（堂妹出嫁时在核桃树下与爷爷奶奶合影）

　　八十年代末，银川周边频繁发生地震，那时我和大哥已参加工作，父母将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送回老家上学，躲避余震。兄妹俩在这个院子里度过了短暂的时光，也留下了难忘的回忆。尤其是三弟，成年后每年都要回数次老家，寻找儿时的印记。

1992年正月，我专门买了一架照相机，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在这座漂亮的房子前面留下了珍贵的照片。

　　1995年盛夏时节，大哥带着家人和孩子回家探亲，这是爷爷奶奶第一次看到第四代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据母亲回忆，2002年，父亲为了弥补常年在外无法孝敬奶奶的遗憾，与母亲回老家住了8个月，在照顾奶奶的同时，对老院进行了一次比较大的维修。上屋重新加固，内外粉刷；西厦子全部用砖铺地，外墙粉饰一新，院墙进行了加高加固，使老院得以维系下去。2010年夏天，父亲组织乡里的宗亲，历时4个多月，冒着高温酷暑，遍访每村每户，四处搜集残碑、文献，编写了《曹氏家谱》，为曹氏后代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耗尽父亲心血的家谱）

　　2006年，我又带着妻子和儿子回到家乡，可惜爷爷已去世多年，未能见上面，非常遗憾。

（奶奶与孙媳妇的合影笑的多和谐）

　　奶奶一人独守空院，看到孙媳妇和重孙子时，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这时的西厦子因无人居住，墙面已开始坍塌，回想起小时候在这里居住的情景，历历在目。屋檐下，听爷爷讲三国；院子里，和小朋友门玩老鹰捉小鸡，仿佛就在昨天，转眼已是过眼云烟了。

2009年，奶奶去世后，老院无人居住，又开始衰败下来，我们也渐渐失去了回去的念想。直到2011年父亲去世，和爷爷奶奶一起安葬在老家，再次把我们和老院联系起来，每年清明回乡扫墓，老院是必去的。但是满院杂草，墙壁剥落，让人看了心里非常难受，只有核桃树依然茂盛地生长着，预示着生命的延续。

（四妯娌相聚在老院）

　　（妹夫在杂草丛生的旧居前留影）

　（尘封已久的灶房和磨盘）

（妹妹全家回乡祭奠奶奶三周年）

（大超、小超清明回乡扫墓）

　　2019年是奶奶去世十周年的日子，叔叔决定隆重纪念一下，届时前来参加祭奠活动的亲戚很多，破旧的老院已不具备接待条件，来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为此，我们提前一年对老院进行了改造，拆除西厦子，重新修缮上屋，增加一层屋顶，墙体进行加固、粉刷，木地板铺地，屋内简单购置了些家具，卫生间、厨房修葺一新，洗漱、淋浴、厨具也一应俱全，不仅可以满足接待标准，也可以作为每年清明回家的临时居住点了。

（母亲姐弟妹妹们难得一聚）

　　2020年春节刚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席卷全国，大哥从外地回来后无法进入洛阳，只好回到老家暂时躲避。闲暇之余，对老院进行了重新规划，于是拉开了“大会战”的序幕：“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叔叔和堂弟汉卿买来潜水泵、水塔、管材，从70米深的井里引来活水，老院顿时有了生机；大哥挖地三尺，将旧宅下埋的砖、瓦一块块挖出来，平整土地、种花种菜，为打造花园式庭院，付出了艰辛的劳动；我和弟弟妹妹们也通过网购，远程采购了树种、花草、家用电器等“驰援”老家；表弟表妹们送来各种花卉树木、蔬菜种子。一时间，竹子、桂树、梧桐树；菊花、兰花、牡丹花；茄子、辣椒、西红柿种满了一院子，老院重新焕发了活力。据统计，短短2个月时间，种植各种树木16种、花卉22种、蔬菜达15个品种。

（年已七旬的叔叔和堂弟在安装水塔）

（同龄的叔叔和舅舅合栽梧桐树）

（舅舅擅长的手艺是制作和修理竹椅）

（大哥和三弟在合种竹子）

（堂弟和表弟从三姨家移来樱桃和牡丹）

（大哥整理的菜园子有模有样）

　（三弟在砍伐不成材的杂树）

（鲜花提升了老院的品味）

（焕然一新的老院）

就在我们全力以赴进行“大会战”时，有一个“小家庭”也在忙着自己的“小会战”。原来，在门廊下有一对小燕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悄然筑起了自己的小巢。两只小燕子你叼一口泥，我噙一棵草，一点一滴完成了自己的杰作。不久一窝小燕子诞生了，燕爸和燕妈飞出飞进地找虫子，哺育它们的下一代。我不禁想，这和人类何其的相似啊。

（曹家新燕啄春泥）

　　清明时节，母亲、我、妻子、弟弟和妹妹一同回乡扫墓，一进家门，像进了花园一般，母亲喜欢的不得了。尤其是疫情期间，在楼房里自我封闭了2个多月，看到满院子的绿色，心情豁然开朗，决定在此长住下去，于是，母亲留了下来。

（孩子们簇拥着母亲回到老家）

　　3个月来，我们通过视频远程观察母亲的生活起居，看到她每天坐在核桃树下享受着明媚的阳光、呼吸着纯净的空气、喝着深井里的甜水、吃着院子里的有机蔬菜，悠哉、美哉的样子，我们感到十分的欣慰，美中不足的是，唯独缺少了父亲的影子。

（老院树木初长成）

（与孙子隔空对话）

（核桃树下夜话）

（人在花丛中）

（母亲悠然自得的样子）

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战争还是社会治安，无论是地震还是新冠肺炎，每当我们在外面遇到困难时，首先想到老家还有一处栖身之地，那里有一所祖辈留下的宅院，更有一脉相承的曹氏后裔和血浓于水的亲情。

俗话说，老院在，根就在；老院没了，根也就没了。我突然明白了落叶归根的道理，老院不仅成了我们的避风港，也成了母亲惬意的归宿。

（2020年端午节写于银川 曹世卿）

【老院图集】：

上图（2011年12月在老院合影）

下图（2019年10月在修缮后的老院原地合影）

上图（老妯娌姊妹们再相聚）

下图（堂兄弟、姑表兄弟集合啦）

上、下图（老屋的聚会）

（夜幕下的灯光）

（石桌、竹椅、农家饭）

（叔叔带我们游老街）

（讲述祖宅遭遇土匪抢劫的故事）

（新旧大门对比）

（家乡的父老乡亲）

（九龙洞前排座次）

（劳动之余小酌一下）

（与当年的曹老师——叔叔，校园留个影）

（重温儿时的拍手游戏）

（儿时戏水的水库）

　　（众星捧月老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