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一样圆小，一样透亮

沂南民间文艺

——我读孟繁华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在当时的张家哨乡的一个村庄里与繁华老弟相识。 在我的印象里，繁华老弟“好玩”，喜欢逮鱼。而且，人长得帅，且幽默，是女人们最喜欢的那种。也许正因为这样，繁华老弟的媳妇，从认识他那天起，直到现在，一直把他当成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去欣赏。 跟繁华老弟认识的第一天，就吃上了他在村前那个大汪里用挂网逮的鱼。那鱼不大也不小，村里人都叫它“窜条”。逮鱼也不容易，繁华老弟穿着裤衩，拿着挂网下到水里。水库的水有浅有深，最深处，水没到腰。为了逮鱼，繁华老弟已经顾不得去管水深水浅了，不一会就把网布下。 还好，水库里的鱼多，很快，挂网上的鱼，就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站在水边的繁华老弟，来不及换裤衩，旋即跳到水里，伸手抓住网线，把挂满鱼的网收了起来…… 两年前的一个上午，我的手机有一个陌生号打了过来，接通后，方知电话是繁华老弟打的。整整二十年了，繁华老弟依然那么“好玩”。不过，这次繁华老弟玩的不同，他开始“玩文字”了。他写小说，写诗，写散文，偶尔也写点诗评。 见到二十年没有见面的繁华老弟，我的心情可想而知。我仔细打量着他——这个如今写下好多中短篇小说和诗歌的作家，竟然还是二十年前那个样子。他不仅样子没变，里子也没变。在他把他写的小说、诗歌分享给我看时，也总忘不了从汶河打上满网的鲫鱼来。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沂蒙诗社的种子不幸患病，生命垂危。身为老大哥的孟繁华和众多文友，跑前跑后，硬是把种子从死神那里拽了回来。那次，又让我见识了一个菩萨心肠的孟繁华。 繁华老弟的小说，应该是他的强项。愧疚的是，我生性太懒，面对数万字的小说，很容易打退堂鼓。但我又真心想通过繁华老弟的文字，走进他的内心。因而，今天下午，我翻开繁华老弟的诗歌，同时打开电脑，坐在了书房。 繁华老弟的诗歌，是我用手机在网络上搜到的。最吸引我眼球的，是他在《沂蒙晚报》发表的那首《关于酸枣的长短句》。 春天来了 我就要抽出芽片 在荒山野岭 开出鹅黄色五星花 喜欢我 我开着小小五星花 不喜欢我 我开着小小五星花 不因喜欢 我会失去锋芒 不因喜欢 我就挥舞荆棘 从不奢望青睐 贫瘠和石缝 我的家 适时捧出一嘟噜鲜红 我的情意在荒山野岭 （孟繁华诗《酸枣》）。 读到这首诗时，我心头一热。我尽管不是十分了解繁华老弟的过去，但是，我隐隐觉得，这位看似“好玩”的兄弟，他也许有着某些深埋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痛楚。那痛楚，也许是一种人生际遇的伤痕，或许是一片不可触及的星空，甚或是一团被误解的活火，更或是一种身处山顶的孤独…… 诗歌是什么？我有些说不上来。但繁华老弟笔下的《酸枣》，却让我在非此即彼的狂躁中，发现了一个人的精神疆域。并真切感觉到，时光流变过程中，那个正在生发，同时又正在消逝，但却富有深情的与心灵共生的恒定久远的存在。 秋虫鸣在滩涂额角 整夜拆拆洗洗 儿时油灯下看对面的娘 把各色旧布拼成温暖 北山上的酸枣该熟了 那颜色是娘左手指尖上的刺红 （孟繁华诗《一个人的夜》） 好一个“娘左手尖上的刺红”！我想，这绝不是一种外在的触觉。红红的酸枣，已经直指人的内心。诗中“虫鸣”“拆拆洗洗”“油灯下”“娘”“各色旧布拼成的温暖”，既是一种充满温馨的美，又是一种源自母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即使天气寒冷也如春！因为，诗人的眼里，那红红的酸枣，不仅封藏着诗，还浸润着母亲“缝天纳地”的人间大美。 记得有人说过：“有了诗歌，一个普通的人就有了另一种生命。”繁华老弟的诗中，那“另一种生命”尤其让人感到清晰。那生命是温暖的，有时又是孤独的，甚或是凄美的。它有时甚至像“陡崖一支落叶/弹一只鸟”“一枚干瘪的酸枣被衔西度”（孟繁华诗《留不住的秋天》）。但他的天空又始终是充实的，哪怕是“落日滚滚”，在他的眼里，也似“倾泼一壶猩红色的葡萄酒”，让“整个田野被猩红色灌醉”。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二十年前，在村庄的大汪里逮鱼的那个繁华老弟。繁华曾是一名公务员，在基层领导岗位上工作多年。如今，离岗了。岁月的流逝很快，但并没有让他的心性浑浊。从文学方面而言，应当说，他入门的时间并不长，但他有一颗虔诚的诗人之心，而且，这颗心是与伪善、傲慢、浮躁无法兼容的。正因为这样，他，如同他的诗歌《中秋夜》所言：“如果家乡有月/山岗上留下的/花儿一样红的酸枣/就会将月缩小/跟自己一样圆小/一样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