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茉茉

<p>  我于一九九O年农历九月出生在官庄镇关口溪村。和我同年出生的还有我邻居家的孩子婷,她比我大六个月。</p><p> 自记事起,就常听妈妈说:婷是意外“捡”来的孩子。我一直没听懂那话里的意思,心里便总认为她不是她妈妈亲生的。</p><p> 小时候,我经常欺负她。我仗着家里开了个小卖部,便总是拿出一些东宝、小当家干脆面等当时流行的饮料和吃食引诱她当我的跟班。她比我大,却比我矮,还有些傻气,六岁多了,嘴角还淌着口水。我指挥她干嘛她就干嘛。</p><p> 有一天,外公帮我做了一副木制的弓箭,我便叫她跟我一起去山里打鸟。那时候,咱们村里的大山还未经开采,树木葱茏,飞禽走兽颇多。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那个夏日的午后,太阳热情而火辣,阳光穿透过枝枝叶叶,形成斑斑驳驳的光影洒落在我们身上。我们走了很久,一只鸟也没打到。知鸟没完没了地叫嚣着,我觉得心烦意乱。我把打不到鸟的气撒在了她身上,我故意编鬼故事吓她,我告诉她这山里有一个吃小孩的王家婆。她被我吓得脸色铁青,那双手更是死抓着我的衣角不放。</p><p> 后来,我们来到了山脚下的斜坡上。那里紫云英遍地,我指挥她帮我编花环,她便兴奋的去采摘紫云英花。当她弯下腰采花的时候,我就举起手里的弓箭,瞄准了她手里的花射了过去。剑走偏了,射在了她的下巴上,她吓得哇哇大哭。她的下巴被我的剑擦破了皮,正流着血。我心里有些慌乱,我是射她手中的花去的,并不想把她射伤。我带着她去山脚下的小溪里清洗伤口,并把我口袋里的大大牌泡泡糖给她吃。</p><p> “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着她的伤口说道。</p><p> “嗯嗯!”她点点头,一点也不在意。</p><p> “你跟你妈妈说是你自己磕破的!”</p><p> “自己磕的。”她又点点头。</p><p> “那你说一遍。假装那小溪是你妈妈。”我指着前面的小溪对着她说到。</p><p> “妈妈,磕的,自己。”她笑嘻嘻地望着小溪说着。</p><p> 我无奈的摇摇头,我居然教她说话?我忘了她根本说不清话,我觉得自己也有点傻气。我瞥了她一眼,阳光射在了她的圆脸上,她的脸很白,宽额头,单眼皮,塌鼻梁,厚嘴唇,头发稀疏而细黄。她正兴奋地嚼着泡泡糖,口水直流,被泡泡糖染红了的涎水淌过了她的伤口,她似乎也没觉察到。</p><p> “她是个捡来了孩子,难怪这么傻。”我在心里嘀咕着。我突然对她的身世充满了好奇,她是怎么被捡来的?在哪里被捡的?捡来就这么傻气吗?我决定回家问妈妈。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p><p> “谁说她是捡来的?”</p><p> “你说的啊!”</p><p> “我是说她命大,捡回了一条命。”</p><p> 妈妈解释到:我和婷出生那年,正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一年。婷的妈妈在生婷之前,已经生了婷的哥哥。按照当时的计划生育,婷是不能出生的。在婷的妈妈怀孕八个月后的一天,乡里的医生来到了她家里,给婷的妈妈强行注射了一些药水。妈妈说,药水注射后,肚子里的孩子便会死去。然而,婷并没有死,她在注射药水后的第三天夜里便活着降临了。村里人都说这是个奇迹,在这个村子里,被注射药水而没被杀死的就只有她一人而已。她出生时因为早产,体重不足四斤,只有小小一只。妈妈还说那药水注射进了她的脑袋里,把她的头打坏了,所以她才傻里傻气。</p><p> 听了妈妈的话,我吓的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我开始同情婷。正如妈妈说的那样,婷是幸运的,她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但同时也是不幸的,鬼知道她的脑袋里被注射进了些什么。我那时候也听了一些安徒生童话里的故事,颇有些狭义之气。 从那日起,我便决定不再只是把她当做我的跟班了,我要把她当我的朋友一样对待。我依然给她分享我的零食,却不再指挥她了。我牵着她的手去山里打鸟,给她讲安徒生童话里的故事。</p><p> 后来,婷和我成了同学,我们一起去学校,一起玩耍。我成绩很好,考进了师范,成为了一名教师。她因成绩不好,只混了个初中毕业,靠打工赚钱。如今,我们都成了家,有了各自的小孩。上周,我们相约回娘家,我看到了她2岁的儿子,那孩子活泼可爱,灵气十足。她依然傻气,可日子过得也还平静。</p><p> 我常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被注射药水,她又会有怎样的人生?然而,生活没有如果。一切发生了的事情都无法改变,正如我们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一样。</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