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没有父亲的父亲节,内心有些伤感。</p><p> 父亲健在的父亲节,我又做了什么?</p><p> 和每一个不愿意表达情感的中国人一样,我记忆里好像也从未当面对父亲表达过爱或祝福……</p><p> 2018年3月22日夜里,年过九旬的老父亲意外摔了一跤,右腿股骨头粉碎性骨折。第二天早上接到电话赶回去时父亲正在炕上坐着。我仔细询问父亲的情况,他只是说“腿疼”!看着父亲的当时状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好像也就是轻微磕碰了一下而已。但毕竟九十多岁人了,即便无大碍也得去医院做个检查才能放心啊。</p><p> 在我们的一再坚持下,开车带着父亲来到了齐市三院南院区。检查结果令我大吃一惊:右腿股骨头粉碎性骨折!从医生手里拿过x光片,尽管没有医学常识但也可以看出髋关节部位断裂形、发散状的阴影,显然那就是骨头折断、错乱的影像。这时低头看看轮椅上安静坐着的父亲,心中不禁惊诧:这么严重的伤势他怎么熬过这大半晚,怎么忍受儿孙粗手粗脚扶他下床、背他上车的疼痛呢?</p><p> 虽然大夫是熟人,但给我们的建议也不很明确,没有交代必须怎么做,只是说先回家看看吧,实在不行再来!其实我们清楚,做手术是唯一可以彻底治愈的办法,但耄耋老人,能平安从手术台下来吗?谁能给我们这个保证?</p><p> 听从医生的说法,开了点止疼药后就把父亲拉回了家。到家后我马上去梅里斯专门做正骨的大夫那咨询,大夫对接骨信心十足,也告诫我说:“九十多岁了,换股骨头似乎不太可能!手术需要对身体各项指标进行检查,有一项不合格,都做不了!”同时他也说:“接骨简单,接完需要三个月一动不动,护理难度极大!再有这么大岁数了,静躺三个月往往会心肺功能受损,如果那样,是挺不过三个月的!”</p><p>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父亲似乎只有一条路可选了!开车往雅尔塞赶的途中我就电话和哥哥姐姐联系,告诉他们我决定再去医院试试,如果具备置换的条件立马给他做手术。即便是下不了手术台,我们也认了!</p><p> 20天后,父亲带着满脸笑容坐着轮椅出院了!虽然顺利进行了置换手术,术后康复也很成功,但毕竟是一次大手术,从此父亲再未独立行走过!</p><p> 2020年1月28日凌晨,92岁的老父亲在水米不进20多天后,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在父亲这次发病的初期我们也曾把父亲拉到齐市二院和富区的一个中医诊所,但做了检查之后,医生都“不建议入院”,理由很委婉,但我们心里清楚为什么。回家后按医嘱打了几天点滴,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设法帮他减少点病痛!这期间,我又把在区医院当医生的同学接来,想从他嘴中判断这种“保守治疗”到底对不对。哎,这次检查没几天,点滴也撤了,因为父亲浮肿的双脚已经不停往外滴药水了……</p><p> 眼前在炕上翻来覆去面容憔悴的父亲怎么也和记忆里年轻时的他对不上号!人生真的这么短暂,病魔真的这么无情吗?</p><p> 父亲的父亲(爷爷)祖上居住在雅尔塞哈雅村,据说是个大户(地主)。到了爷爷那辈,因为骄横跋扈被老百姓赶了出来。此后,父亲就失去了“富二代”的背景,一辈子清贫度日。</p><p> 父亲兄妹五人,他排行老五。和几个给地主扛活的兄长相比,父亲还是幸运的,毕竟爷爷把他送进高小读书了!22岁,经人介绍父亲和同样是苦命人的母亲结婚了。</p><p> 俩人恩爱一辈子,但幸福的一定是母亲!因为在母亲38岁首次患病后,就一直享受着父亲精心的侍候。母亲从生病到病逝,真正做到了当时极为流行的一句开导病人的话:“油瓶子倒了也不扶!”反正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每天都是躺在炕上,端上端下的,都是父亲。那时的父亲里外都是一把手,外面的工作先不说,家里的活计父亲那叫一个熟练,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没有他不会的!</p><p> 记得那时农村红白喜事经常用大号铁锅焖饭,具体是多少“印”的现在记不清了,反正一次两锅饭足够所有人吃了。每每这时,父亲就会被人请去,因为全村能够用柴火焖出两大锅豆饭或二米饭,且保证水分正好又不串烟的估计就他一个人吧!父亲老年时偶尔也吹嘘他做菜如何如何好吃,这个我不敢恭维,但他蒸馒头(碱水)的技术我是见证过的。</p><p> 父亲做菜到底好不好吃,一是没有清晰的记忆,二是那个年代也没啥好的食材,天天土豆白菜,无所谓好吃不好吃了!做菜就不说了但父亲种菜的技术可是一个字“牛”!我清楚的记得夏天的早晨我几乎都是在父亲有节奏的轧水声中爬起来的。那时我家的园子分为东西两块,中间是预留出的走道的地方。东侧的园子不受宠,几乎都是种些土豆玉米之类的,相比之下西侧的园子年年都会得到父亲特别的照料。记忆中,父亲自己在铁匠炉打造的种菜的工具老全了,光各种耙子就好几把!尤其是有一种耙子比猪八戒的九齿钉耙还要密,它是专门清理池子(当时父亲把西侧的园子从中间以小水渠分割成两部分,每部分又分割成大小一致的池子。各种蔬菜按池子栽培)里的极其碎小的土坷垃,不把池子弄成细土面决不下种。那个年代,能在春初的第一时间吃上黄瓜、韭菜、水萝卜、小葱,实在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了。</p><p> 母亲的幸福是遇到了父亲,有人可以在病榻前照顾她一辈子。能迎娶能说会道又聪颖漂亮的母亲,也一定是父亲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儿了!不然父亲干嘛对母亲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呢?父亲年轻时就开始抽卷烟,有段时间又迷恋上用大烟斗抽烟。和卷烟相比烟斗散发出来的烟油子味道更大!每天饭后第一时间给父亲点上一袋烟,是大我三岁的三姐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这么一个嗜烟如命的父亲,在母亲病重的几年间,突然就戒掉了,而且是戒的痛痛快快、干干净净!这让我一度对“烟瘾”这个词产生过质疑。</p><p> 1991年8月4日,母亲走了。记不住具体时间也不确定有没有时间差了,反正父亲马上就又把烟斗翻了出来………</p><p> 除了母亲带给父亲的幸福外,我一直觉得父亲着实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个福气与贫富无关。一辈子是普通农民,但父亲却几乎没做过真正意义上老农民都做过的赶大车、铲大地、掏大粪。父亲一辈子的工作经历很清闲,先是在第三小队做保管员,兼职喂猪;后来先后在小队、大队当会计;再后来去大队的打米部打粮,一直到83年包产到户,才真正算是专职种地、养牛了。说到养牛,我的记忆那叫一个深刻啊!作为一个资深的养牛户,父亲养牛的历史可比很多人都早,但最后邻居都依靠养牛发家致富了,而父亲依然还是那一两头产奶量有限的几头笨牛(哈哈)。 </p><p> 最开始花2400多买过一头相当好的荷兰奶牛(黑白花),当时高峰期每天能产六七十斤鲜奶,如果照此发展,一是日子起来了,二是牛群壮大了!可是,第二次下崽后就瘫痪不起,现在看来一定是产奶量大而营养补充不足的原因。此后,父亲一直盼望着家里现有的牛能给他产下一个黑白花母牛,可是,父亲命里似乎就跟黄母牛有缘。好几年间产的牛犊但凡母牛必定黄白花,公牛都是黑白花!父亲的最后一头母牛真的是黑白花,它小时候父亲每天摸着它的脑袋跟别人炫耀:看,它脑袋上有块三角骨头。至今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三角骨头,更不知道三角骨头代表什么!只知道这头母牛让父亲摸的染上了顶人的恶习。后期我放养它时随手都得拿根棍子。有一次,我虽然拿了棍子,但一疏忽棍子掉了,它马上就冲过来顶我!幸好那次我站在墙角,也幸好它从小只有两根短短的牛角。起来后,我一通使劲揍,一天没喂它!我一直不确定,父亲这头有三角骨头的牛到底顶没顶过他?</p><p> 说到父亲的幸福,一定离不开身体素质。晚年摔坏前,父亲一辈子都没得过病,没吃过药!更确切地说是一辈子都没吃过感冒药!但父亲确实是打过几天吊瓶的,可原因不是因为染病,而是因为我三大爷的长孙子结婚,酒席上父亲高兴跟晚辈频频举杯,最后胃疼,没办法请来了赤脚医生……</p><p> 除了抽烟,父亲最大的爱好是喝酒。年轻时没有酒瘾但有些酒量,只是左邻右舍有事或来人去客(且qie)时能够端杯。老年后,大哥极力劝导父亲有事没事喝两盅。一来二去,父亲便离不开酒了。股骨头手术前医生问询他生活习惯,一听到每天六七两高度白酒时,医生都震惊了,告诉麻醉师:加大麻药剂量!这次手术之后,父亲又住过一次医院,为了方便,那次给父亲包了个五张床的“单间”。记得出院那天我开车接他时,他正和大哥、四哥坐在病床上边吃边喝呢!其实,早在入院不几天,主治医师就耐不住父亲的墨迹,默许了父亲吸烟喝酒了。大夫很人文,这么大年纪了,能抽能喝,是幸福!</p><p> 在我们家族里,父亲是最长寿的。之所以能这样,除了天生的体质外离不开父亲多年的锻炼和生活习惯。父亲一辈子生活极其规矩,就拿吃饭来说吧,他要说吃饱了,多一口都不吃,即便碗里仅剩下鸡蛋那么大一点剩菜。还有,父亲老年后坚持每天两顿饭,无论冬夏四点前必须吃完。真想问问他,大夏天的老早吃完,晚上不饿吗?很多年前,父亲就开始每天晨练。最开始每天往返跑十几公里,后来变成了单程跑,再后来变成了步行……父亲的晨练是真正的风雨不误,和我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看着数九寒天锻炼回来的父亲帽子、口罩上全是冰霜,心里既心疼又不解。几次劝他太阳出来再出去或者是太冷了别去了,这时父亲就一句话:我溜达不动了,就该死了!</p><p> “我溜达不动了,就该死了。”这句话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我们哥几个都知道。所以在父亲摔坏后,大哥每天都扶着他推轮椅出去溜达几圈。即便后来每次也就走那么几十米远,但让父亲的脚着着地,他的心里会踏实些。就算在父亲弥留之际,还要求带他出去溜达溜达。那一次是父亲最后一次“锻炼”了。而为了满足父亲这次锻炼的心愿,几个哥哥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掺起来、抱上车!</p><p> 所以说,父亲算是一个幸福的人。在他老年以后,几个儿女都有孝老之心,都能尽赡养之责,这个真的不是每一个身处暮年的人都敢企盼的!</p><p> 父亲是幸福的,能成为他的儿子,我也是幸福的!尽管他曾经产生过把我送人的想法,但毕竟这辈子我们父子没分开过!(哈哈)我在雅尔塞居住时,父亲一直跟我生活,其实这么表述有些不妥,那些年,父亲替我做了很多本该我做的事。最开始家里的厕所是父亲一砖一砖砌的,冬天水缸里的水几乎都是父亲打的,包豆包的饭豆大半是父亲捡柴火时一粒一粒捡的,儿子从出生就是父亲用四轮、三轮、两轮车推大的……尤其是我儿子入幼儿园前就会100以内加减法,也都是他爷爷硬教会的!</p><p> 父亲只是个少言寡语本本分分的普通农民。留给我们的也只能是些生活琐事的记忆,但这些就足够了,因为串起这么多零星的记忆,让我在父亲节忙碌了大半天,这就是我在这个洋人节日的幸福!</p><p> (内容随时充实,幸福慢慢体会)</p><p> </p><p> </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