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有人说,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我已经长大,你还未老;我有能力报答,你仍然健康。何曾想,当我扛过了所有的艰辛,生活不再那么被动,“子欲孝却亲不在”。之于家庭,您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您从未给那不懂事的儿子添过丝毫负担,就连撒手人寰也是直接了当,每念及此,我的心就不由得抽搐。爸,您的猝然而逝,倒成了儿子最大的心病!</p> <p> 猝不及防的大地震过后,我觉得地陷的同时,天似乎也塌了。撕心裂肺的哭嚎,空洞迷茫的眼神,犹如困顿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艰于呼吸,艰于视听。夜晚,躺在床上,我欲决眦你的灵,想再看看你的影,可一无所见。就这般昏昏入睡,渴望你的音容入梦来,可偏偏若朝露已晞,不着痕迹。睁开双眼,提起笔来,想写些什么,搜肠刮肚,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每一个措词和每一句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乏力,因为它们根本无法表达我血液中奔突的情感和心房里发酵的哀思。尔后明白,真正的痛,是无法言说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而今识了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p><p> 2016.10.28晚</p> <p>《伤逝》</p><p>寒衣节冷冷沉沉,断肠人念念亲亲。</p><p>一纸寒衣寄冥府,也让父亲好过冬。</p><p> 2017.11.18</p> <p> 有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p><p> 那是2014年的冬天,听母亲说,父亲看不见了。我大惊。母亲说,有次父亲倒茶,居然全倒在了桌子上,而父亲全然不知。父亲呢?啥都没提。我好说歹说,说动父亲去医院检查,左眼视力还不赖,可右眼呢?我分明注意到父亲没好好罩住左眼,是用左眼的余光来测右眼视力。我过去堵住了父亲的左眼,原来他的右眼已一无所见。都这样了,父亲都不愿连累他的儿子呀。在我们的坚持下,父亲总算动了手术。他住院期间所做的各项检查,单子我都看了,就白内障,再没啥问题,我如同吃了颗定心丸。谁曾想……</p><p> 2016年国庆放假,我回了趟老家,不知怎地,得了重感冒。吊了半天点滴,症状大为缓解。父亲说,你觉得效果好,那就在家休养可,再吊两天。我不知哪根神经抽疯,居然要急于返城。五天后,当我再次见到父亲时,他连话都没法说了。父亲突然发病,猝然而逝,成了我难以解开的一个心结。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分明能感到母亲对我哥要好些,而父亲对我更疼些。好在我也经常回家,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上的事,我都会唠唠叨叨说给父亲听。而父亲,总是一声不吭。“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面对生活的重压,父亲一声不吭;“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面对劳动的艰辛,父亲一声不吭;“憔悴年来甚,风威侵病骨”,面对疾病的折磨,父亲一声不吭。就连弥留之际,父亲也是没吭一声。父亲用他的胸怀,坚韧,担当,付出,在他儿子的心里铸起了一座丰碑……伟大的父亲永垂不朽……</p><p> 2018.1.30</p> <p>您在那儿还好吗?</p><p> 有次去饭馆要了个炒面,正要吃,门外一个身影,黝黑的面容,清瘦的身形,嘴里叼着一支烟,整个人显得很沧桑,但精神矍铄。愰惚之中,我想要喊声“爸”,那人却已从门口走过。唉……物是人非啊。</p><p> 我的父亲当过兵,干过好多年的村支书,我家墙上贴的第一张奖状,就是土门乡政府颁发给父亲的。村里有个红白喜事的,大多请他做主持。父亲不是人上人,但一定是人前人。在1996年的7月,我和哥分别考上了村里人眼中的大学——师范和师专。那年正值收费猛涨,一万元对一个土里刨食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父亲只得辞却村支书的职务,去北道干苦力。每一个月,我坐着1路车都要去父亲那儿拿生活费。有一次,父亲领我到一家饺子馆,要了一盘饺子让我吃,他呢?倚在饭馆门外的架子车上,只是抽他卷的烟。我吃饱喝足了,跟在父亲身后,用一只手扶着车檐,兴冲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父亲也只是听,但眼角堆满笑纹。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父亲是幸福的。</p><p> 还记得那一次,父亲带着我,和同乡二人,给人装车。就是把那些铁块装到汽车上,大半天的功夫,才算装满。我们四人坐铁块上,老板和司机开车要到道北去。或许是装得沉了,车走得极慢。半路上,那二人问我父亲:“老陈,干不干?”父亲笑笑,摇了摇头。干什么呢?只见他二人把那铁块一件件往路上扔,原来想要跳车,再捡铁块去卖。片刻,车突然停了,老板和司机气势汹汹地叫我们下来,就把那两个同乡毫不客气地拳打脚踢起来,还骂骂咧咧。我吓坏了,而对于父亲和我,人家一言未发,堂堂正正的父亲领着战战兢兢的我,就这样走开了。从此,我对父亲更是满怀着敬意;从此,我决不随意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如今人到中年了,这种做法我也未曾有变。</p><p> 父亲从不打诳语,也从不与人争执,多干些,少拿些,全不在乎。那几年,村子周围打路、盖新农村,父亲也常去打零工。父亲总是按时到工地,干活从不惜力,又沉默寡言,因而深得老板的信任。有一次,老板私下给父亲一双鞋,父亲问:“都有吗?”老板说:“就给你。”父亲坚辞未要。后来父亲去世,有一个人前来守夜,面有戚色,我很面生。问将两句,原来正是父亲曾经给干过活的老板!</p><p> 父亲突发脑溢血而逝,我始料未及。后来查阅此病的一些资料,方明白,病发之前肯定有征兆,譬如,眩晕,头痛,肢体会有麻木感……可父亲就是不吭一声。父亲的离世,成了村子里那年最大的憾事。唉,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他的魂灵! </p><p> 2018.4.26</p><p> </p> <p> 紧赶慢赶,车到村畔,已过了晚七时。深秋的天,不经意就黑了。好在一轮明月,田野里洒满了银辉;又传来阵阵狗吠,打破了乡下夜的静谧;那一座座熟悉的土坯房,怎么看都亲切得不要不要的。我知道,此时,这段回家的路要独自走。何曾想,老娘和老婆却在村口迎着……</p><p> 记得那是零九年,也是秋天,我去市上办点事,乘坐的是回家的末班车,车到村畔,比今天还要晚,天很黑。刚下车,就听见有人咳嗽了几声,很熟悉,是父亲,他提着铁锹。原来这几日修路,铲得到处是水坑。他让我打着手电,将附近的石块,干土铲在一起,铺出了一条路来,让他的儿子稳稳地走上了正道。跟在父亲身后,闻着他有些炝鼻的旱烟,听着他时不时的干咳,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里,有着如此坚实的靠山,一直以来,我却浑然不知……</p><p> 此时,我的老娘和老婆,两个人很高兴地说着话,跟在我的身后,一如那时我跟在父亲身后。我陡然感到肩上沉甸甸的,就像父亲扛着那把铁锹,筚路蓝缕,耕田种地,给了我们稳稳的幸福。我也要挺起脊梁,付出“跋涉余生的努力”,筑成老娘和老婆坚固的靠山。</p><p> 2018.10.23</p> <p> 在这旷野的宿舍里,我想抽支烟。记得小时候,睡在父亲身边,关灯后,父亲总要抽支烟,明灭可见。一天的劳累,似乎就在这烟里消释。清晨,我会被几声咳嗽吵醒。父亲在起床之前,又总要抽一支烟。烟熏雾呛的,一天的干劲,似乎就在这烟里充沛振奋。顺心了,父亲平静地抽支烟;麻烦了,父亲挠着头抽支烟。 烟之于父亲,似乎很奇妙。天大的事情,在父亲那里,不过抽支烟,吐纳之间,烟消云散。生活无非是一只支烟,燃烧着继而成灰,而这个过程,需要一口一口地吸。在这旷野的宿舍里,我抽起了烟。</p><p> 2019.11.17</p> <p>《上坟》</p><p>新栽柴柏又一株,坟头更添蜡两支。</p><p>阡陌二三失意人,白头吊父春分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