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民散文作品—妈的娘家人

薛梅

<p> (妈与其弟弟、弟妹)</p> <p><br></p><p> 我以为妈出身于书香门第耕读之家,是因为妈的娘家人都是国家干部。不像我们家,大爷叔叔几家都是农民。实际上妈没有读过书,好像是年龄不大就嫁入我家。不过,妈倒是经常给我们说起姥爷家的故事。 </p><p><br></p> <p>(妈的出生地克旗土城子镇十里铺村)</p> <p>(妈与弟弟弟妹表妹妹夫及重孙子女)</p> <p> 姥 爷 </p><p> 我见过姥爷,说话沉稳,举止大方。我印象最深的是姥爷的胡子,很长,先是黑白,再是花白,后来就是全白的了,典型的山羊胡子。待到典型的山羊胡子的时候,姥爷就很少来我家了。姥爷有时戴着副老花镜,只是镜片圆圆的,花镜样式不怎么受看。姥爷来我家,从来没有听他说自己的情况。我先前甚至不知道姥爷还是退休干部,我以为姥爷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呢,因为他很大岁数了还当着生产队的保管员。后来还是听也是打前地来串门的大舅(娘的哥哥)说,姥爷立过功,他曾经连夜给八路军送过信、送过子弹,使部队免遭了损失。</p> <p>我在盟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与盟文联联合编辑出版的革命回忆录《碧血丹心》中看到,以区长潘书声为首的我八路军区小队十几个人击败六百多土匪的疯狂进攻,以少胜多,顺利转移,毫发无损。这次战斗就发生在八里庄,而八里庄离姥爷所住的那个村子十里铺仅仅一里地。我就猜想,姥爷是不是就是在那次战斗中送过子弹或传送过情报?后来得知,姥爷还真的是在那次八里庄战斗中送的子弹。由于战斗激烈急需补充子弹,姥爷扛着沉重的子弹箱飞速赶往阵地,将子弹及时送到,部队打了个大胜仗。姥爷因当时口渴喝了许多凉水,从此落下了咳嗽的病,经常不断声地咳嗽。</p> <p>表妹薛梅在整理老舅的遗物时,曾用微信传给我一篇老舅的文稿《小雨中的记忆》。这篇文稿的叙述也证明,姥爷与八路军区小队有着密切的交往。舅舅的文中描述,1946年春的一个深夜,年仅七岁的老舅被姥姥叫醒,屋里多了两个身穿灰色衣服的陌生人。一个不足三十岁,器宇轩昂,姥爷要他叫“潘叔”,后来得知是区长潘书声。另一人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姥爷让他叫“魏哥”,后来得知是潘区长的警卫员魏显臣。他俩的衣服都被雨淋透,姥姥边烧火煮饭,边为他们烘烤衣服。姥爷披着一个破口袋顶着雨出外放哨。以后,他俩经常来姥爷家,有时同时来很多人,有时甚至白天也过来。他们很喜欢舅舅。有一次潘区长把舅舅抱上马让警卫员牵着出去遛一圈,还有一次警卫员把手枪放舅舅手里攥着他的手指冲空打了一枪。一个多月没有见他俩及其他八路军来家,姥爷也好几天没有回家。终于,盼回了姥爷。只见他像一个发着高烧疯疯癫癫的病人,两眼红肿,走路歪歪斜斜,饭不吃,水不喝,一头扎到炕上。第二天才流着泪对家人讲,潘区长和警卫员都牺牲了,姥爷是到区里参加追悼会的。为纪念烈士,潘区长所工作的第三区后来被命名为书声乡。从文章可以看出姥爷一家人与人民军队的深厚感情,也可以看出姥爷与八路军之间保持着密切的交往,姥爷为家乡的解放事业做了好多工作。表妹建慧回忆,姥爷是在粮食部门退休的,没有任过领导职务。但姥爷的威信极高,退休以后还在生产队当了许多年的保管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赢得了人们的广泛尊重。</p> <p> 大 舅</p><p> 据说姥爷的祖上有人习武,曾失手伤人,后从山东迁到内蒙古来避难。姥爷遵照祖训,自己不习武,并叮嘱两个儿子也不得练武。但大舅十分喜欢武装,年轻时就曾身着戎装佩戴手枪照过相片,高鼻梁,大眼睛,英俊威武,一表人才。大舅叫薛殿瑞,一九二四年出生于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受姥爷的影响,二十二岁就参加工作,成为一名革命干部。一九四六年参加工作前,大舅没能上学,基本没有多少文化。参加工作后,大舅拼命学习文化,苦练业务,文化水平业务素质迅速提高。不久,就成为当时当地一个有文化、懂理论、有水平的干部。</p> <p> (前排右一为大舅)</p> <p>大舅开始在家乡经棚供销系统工作,表妹薛梅说,大舅敢想敢干,接受新事物快,克什克腾旗的第一辆大汽车就是大舅引进的,是一台嘎斯大货车,从外地雇的朝鲜族司机开车。我查了下资料,新中国成立之初根本没有汽油做燃料,只能以炭代油,车上装着木炭炉,人工提前生火加炭,使用手摇鼓风机助燃,让木炭在封闭的炉子内处于不完全燃烧的状态下产生煤气,成为汽车的动力。在行驶途中,需要不时地人工加炭和送风助燃。表妹景芬介绍,大舅一生无条件的服从组织安排,前后辗转多个地区,从昭乌达盟所在地林东,又到当时自治区首府乌兰浩特,后到乌兰察布盟等地任职。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被调到乌兰察布盟集宁市工作,一九六五年再次举家搬迁至乌兰察布盟兴和县,在县商业局工作。由于那场运动,大舅也曾一度失去人身自由。家里人口众多,大舅妈没有工作,生活十分拮据。不久,大舅被任命为兴和县壕欠公社党委书记。在“工业学大庆”运动中,大舅被任命为兴和县工业局长。在此期间,为兴和县新上了诸入拖拉机厂、电池厂、糖厂等一批县属国营厂矿,并协助各公社上马了不少的乡镇企业,使得兴和县成为当时“工业学大庆”的先进县,工矿企业数量和产值仅排在集宁市之后,位列全盟第二,受到盟乃至自治区有关单位的表彰,大舅也就成为了兴和县的名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正逢县里热播电影《英雄儿女》,人们都说大舅的言谈举止、表情形象酷似电影中的一个主要人物——志愿军某部师政委老干部王东,子女们当时也都引以为傲。直到现在,再重播《英雄儿女》这部影片,后辈们还习惯于在影片里寻找大舅的影子,大舅的形象深深印刻在人们的脑海中。大舅在工作岗位一直坚持到一九七九年,期间由于过度劳累患了肺结核,吐了好多次血。经过在北京的治疗,终于控制住了病情、保住了性命,但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县委考虑到大舅的身体和年龄实际,将大舅安排到工作量相对轻松一些的县总工会工作。一九八六年一月,大舅光荣离休。大舅称得上真正的共产党的干部,从不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及家人谋取过一点私利。凡大舅工作过的地方,口碑极佳。离休赋闲,大舅经常在家中的小院里种种菜、养养花,有时读读报刊,每一天都是有规律的生活,倒也清闲自在。大舅从来不喝酒,吸烟是他的最爱。不过染病后他不得不离开他钟爱的的烟斗,绿茶成了他的新宠,直到二零零二年去世前一直保持着喝茶的习惯。</p> <p> (青年老舅与大舅)</p> <p>大舅来过我家几次,给我的印象是大舅爱穿风衣。有两次来我们这里都是戴着帽子,穿着风衣,显得很有气质和风度。记得一年秋季,我送要返程的大舅到天山,赶的小毛驴车,车上装些羊草,我和大舅坐在上面。路上颠簸,直到县城,才发现家里带给大舅的羊肉不见了。大舅十分自责,一个劲儿地叨咕,你不时得下车上车,可我就一个闲坐车看东西的,还把老姐姐给拿的羊肉给丢了。实际上,大舅那时工作在城市里,是不缺羊肉的,可大舅认为那是姐姐的一片心意,觉得十分惋惜。有一次来天山,我们住的是旗委家属院,条件比过去好了许多,大舅逗留的时间比往次就长了些。大舅最后一次来赤峰,是和我妈妈、老舅姐弟三家相聚在赤峰市区。大舅给妈带来一盒药酒,外包装为鸭蛋青颜色,两瓶半斤装,一九九六年八月生产,上面写着“鸿茅之宝”。妈舍不得喝,经常拿到身边把玩欣赏。这盒酒至今我仍珍藏着。 </p> <p> (大舅一家)</p> <p> 老 舅</p><p><br></p><p> 老舅薛殿林,出生于克旗,18周岁参加工作时就是旗委合作部的专职干部,曾在克旗农牧林水电部、畜牧局、法院、公安局、建设银行、检察院等部门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调赤峰市郊区检察院任副检察长,九十年代初调到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担任过办公室主任、行政审判庭庭长、审判员、审判委员会委员,四级高级法官,2004年退休。</p> <p>  妈的娘家人来我家的最多的应该是老舅。妈常夸老舅,你老舅能耐着呢,字写得好,算盘也打得好,能两只手一齐打。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了老舅两只手的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弹拨跳跃的镜头。老舅字写的真得很好,经常写信来,大多是用毛笔小楷书写的。给我们写信都是谦虚的落款“愚舅”。不但书信往来好用毛笔书写,有时写公文甚至作业也用毛笔书写。表妹薛梅曾用微信给我发了几张照片,是老舅1988年5月在赤峰市郊区法律电大班上交的作业,标题是“浅议《刑事诉讼法》中的强制措施”,整个作业都是用毛笔行楷书写。让我由衷地生出一种敬意。好多学员参加函授学习都是应付,有些靠秘书和手下来完成。但老舅却是亲自用毛笔书写作业,这样认真对待函授学习的人是不多的。</p> <p>老舅的文笔也非常好,表妹薛梅发我的那篇散文《小雨中的记忆》我看了许多遍,看得出是用真心写的,满含深情道出心声。那时,老舅已经在赤峰市法院工作了。老舅家的祖墓在乡下,不在克旗政府所在地经棚。但他却特意在清明节那天去经棚祭扫烈士墓,并且专门撰文回忆悼念潘书声和魏显臣等烈士。开篇就是:“入夜,窗外不时传来‘沙沙’的雨声。”“‘清明’难得‘晴’。今年的‘清明’节,早晨天气较往年格外的晴朗。傍晚又下起这入春的第一场雨,它驱走了冬天的沉闷,报告了春天的来临。大地回春,正是家乡播种小麦的黄金季节。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谁人不为这预兆丰年的大好时光而欢欣鼓舞啊!”接着,笔锋一转:“虽已夜深人静,然而,高兴之余,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每逢佳节倍思亲’,日间为革命先烈扫墓的景象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中显现……位于经棚镇南,“字山”脚下,松柏长青,郁郁葱葱,天然加人工造就的优美风景,不仅仅是游人的胜地,而且就在松柏枝旁掩埋着亲人的遗骨,它是战士安息的地方。无数先烈为了解放克什克腾旗这块土地,前赴后继,在与反动势力浴血奋战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接着,老舅回忆起“潘叔”潘书声和仅大他七八岁的小八路哥哥——潘区长的警卫员。他们俩很喜欢舅舅。小八路哥哥让他骑马,教他打枪,还要他快快长大给小八路哥哥当警卫员。可是,在一次战斗中,小八路哥哥与潘区长都英勇牺牲了。文章随即讲述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家乡的人们继承先烈遗志、坚持改革开放发生的巨大变化。文章结尾部分最为精彩,与开篇紧密照应:“小雨‘沙沙’的乐声伴我慢慢地进入梦乡。见到潘叔、八路哥哥带着大部队,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俩满面春风,齐声亲昵地叫着我的乳名说,你长高了,我们正式批准你入伍,希望你当一名合格的战士。我乐了,潘叔和八路哥哥也乐了。”这篇文章曾在《红山晚报》上发表。</p> <p>老舅擅长打拳和舞剑。我家住后趟街,房后园子北就是一个小山坡。早晨起来,还是小学生的我就陪着老舅到那山坡上溜达,老舅就在那里打拳、舞剑。乌黑的头发,红红的脸庞,精神抖擞,呼吸吐纳,一招一式,行云流水,颇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别人问我,这人是谁?我自豪地胸脯一挺:我老舅。我只听过老舅的一次讲话,是在赤峰市松山宾馆。表妹出嫁,中午宴会开始,老舅致词,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全是大实话,而且是正宗的东北味的大实话:齐大忽的、实大惠儿的、热大忽的,风趣又幽默,引来一阵阵热烈地笑声和掌声。我自小就对老舅非常崇拜和尊敬,因此,对他也特别畏惧。在我的印象中,老舅从来没有夸过我一句,无论我工作多么努力和出色。</p> <p>2007年正月初六,89岁的老母亲过世,亲属们分别从北京、呼和浩特和赤峰市赶了回来。老舅和我的表哥表妹们也在当天赶到。娘亲舅大,我特意向老舅请示如何办理后事,老舅回了五个字:“不喜欢张扬”。我心里有了底。老母亲的后事办得非常顺利,既简朴又不失隆重。老舅没做任何表态。只是他们的返程途中,表妹薛梅给我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我老爸夸你呢”,我才撂下心中的忐忑。</p> <p> (幸福美满大家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