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二三事

牛歌

<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父亲节!昨天收到女儿寄来的礼物,心中是满满的喜悦和幸福。在喜悦和幸福的同时,心中又有一丝丝忧伤――我这辈子没有机会孝敬父亲。在我十一岁时,父亲因积劳成疾离开我们。父亲的音容笑貌始终在心中,但因自已年幼,加之特殊时期,大人们对过去的大小事件讳莫如深,对父亲的往事记忆仅存碎片。谨记,以志怀念。</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场控诉大会</span></p><p class="ql-block"> 据家乡老人介绍,我的伯父在解放前在村里创办了北张庄小学(我就在这里小学毕业),我的父母便成为小学教员。伯父跟随共产党抗日,学校便交给父亲管理。解放后,学校收归国有,他们也就成为公办教师。“文革”开始,父亲受到冲击,回到生产队“劳动改造”。一次大队举办“忆苦思甜”大会,会上安排一雇农控诉我家在解放前对贫下中农的压迫和剥削。目不识丁老农不知道什么叫控诉,上了会场不知道要讲什么,会议组织者启发他,就讲解放前在张延祖(父亲讳名延祖,字述尧)家帮工吃了什么苦,受了哪些罪。老农愰然大悟:你们说的是三老爹啊(父亲行三),那一家人好啊,我们去帮忙都给工钱,还管饭,他家里人喝稀的,我们吃干的,还吃接晌(中饭和晚饭之间的加餐)。我们都愿意到三老爹家做事。一场控诉会草草收场,从此也没有再开过父亲的批斗会。</p><p class="ql-block"> 诚实的人是有福报的,老农的儿孙都事业有成,儿子都是国家干部。善良的人也是有福报的,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全家迁往县城,第一年没有成功,只能到城郊的棉花公社,公社书记正是老农的儿子。贺书记竭尽全力照顾我家,全公社的小学随我妈挑。我妈挑了靠近县城的三朱小学。贺书记又给三朱大队张支书打招呼,要照顾我家的生活,我们便住进下放户留下三间大瓦房,在当时可以说是豪宅。现在想来,这是祖上积的德,子孙享了福。我们全家也永远感激贺书记</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根军用皮带</span></p><p class="ql-block"> 三月十八日,是刘老庄八十二烈士纪念日。每年的这一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前往凭吊。在那安全意识淡薄的年代,年年这一天,在刘老庄都传出挤死人的消息。</p><p class="ql-block">大概在我八九岁那年,父亲带我去刘老庄,瞻仰了八十二烈土墓,祭拜了叔叔(我小叔英年早逝安葬在刘老庄陵园)。回来时陵园门前已经人山人海,我试了一下,脚离地,不用自已走,人挤着人把人往前拥。在拥挤的时候,父亲脚底踩到了一根皮带,可以说父亲是冒着生命危险弯下腰捡起了皮带。捡起皮带后,高高举起,大声呼喊“谁的皮带?”同去邻居阻止说,三爷啊,这么多人谁知道是谁的,你捡到就是你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皮带可以说是奢侈品,军用皮带更是奢侈品中的“精品”。我们全家那时都是用布条系裤子的。布条已经不错了,大部分人家是草绳。就这样,父亲不顾邻居的劝阻,仍然高举皮带,大声呼唤。皮带终究被人领走。父亲高举皮带,大声呼唤的形象在我心中永不磨灭!</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包飞马香烟</span></p><p class="ql-block"> 村上一个在部队的连级干部结婚了。大家不是忙着看新娘,而是想着法子要喜烟、抢喜糖。连级干部娶的是大队妇联主任,两家条件都极其殷实。喜糖是大白兔奶糖,喜烟是飞马牌香烟。在当时的乡村是高档的香烟了。普通农民抽的是旱烟袋,家里办红白喜丧事了,也就是勇士牌或丰收牌香烟,大概在1毛多一点一包,而飞马是3∽4毛一包。可见档次不低。当时新娘进了院子,大家拦着门不让进屋,必须要撒喜烟喜糖。新郎官先是向外撒了一把喜糖,吸引小孩子们散去,大部分小伙伴抢了喜糖后都撤到一边,抢喜烟是大人的事。可是,我想着抢烟给父亲抽,就又挤到新郎官的身边。新郎官正拿出一包一边拆一边防着人抢,他防的是大人,想不到我在他的腋下,我瞅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烟,举在半空,准备拆开,我一跃而起,抢下整包,钻出人群,飞快地由庄子北头奔到南头的家中,象献宝一样交给父亲。可是父亲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和夸奖,而是愠怒。他说抢喜糖、喜烟是闹着玩的,图个热闹,不可这样抢整包的,并让我马上还回去。我是满肚子委曲和不舍,就是不肯还回去,遭到了父亲的大声呵斥,引来了邻居的围观。邻居们了解了事情的原由,都说父亲太较真了,现在退回去是瞧不起人的,不能这样做。父亲也从善如流,拆开了香烟,在场的每人撒一支,大家皆大喜欢。父亲却警告我,以后不可以这样的。他没有说为什么。长大后,我知道他是告诉我,不是自己的东西,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占为已有。</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次永别</span></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一年的八月,父亲准备到县城为哥哥联系安排工作,走前一天,带着来我到祖坟地一座座地圆坟,一边圆一边告诉我里边葬着的谁,大老太爷、太爷、祖父、叔祖父一一交代。又带着我到庄子后面,把没进祖坟的奶奶的坟圆起来。还带着到庄子东南另外一个大队的地里,圆了一座从来没见人圆过坟,告诉我这是我的二伯母,二伯父子早年参加抗日背井离乡。“文革”开始,众所周知的原因,与家乡中断了联系,从我记事起不知道这里还有家族的一座坟。父亲这次一起交代给我了。第二天父亲赶往县城,一去即成永别,几天后回来的是一口薄皮棺材。长大后听大人讲,不在重大节日和祭日是不可举行祭祀活动的,更不能圆坟。父亲在临别前带我圆坟,并一一交代,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不得而知。但从那时起,我知道,祭祖是一种传承。清明扫墓是我无论再忙再累都要做的事。</p><p class="ql-block"> 由于“文革”造成的文化断层,我不知道我的家族有没有家训,但听说过我未见过的祖父就是一个乐施好善的开明乡绅。父亲留给我的记忆就是我的家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