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永远离我而去的父爱

苍松(罗永忠)

<p>  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初秋的早晨,朦胧的夜色还笼罩着大地,天空刚露出点鱼肚白,我那可敬的父亲在与病魔抗争了40多个日日夜夜后,终究没能熬过病魔的折磨,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个温馨的家和他疼爱着的儿女们,过早的走完了他平凡勤劳而又坎坷磨难的一生。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我的心仍在隐隐作痛,对父亲的记忆还是那么的清晰难忘……</p><p> 父亲出生在兵荒马乱的1935年,在五姊妹中排行老二,由于家境贫寒,父亲小学毕业就不得不离开学校,回家帮助家里干农活了。17岁那年参军入伍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一干就是12个年头,在这期间的1955年被集体转业为职业武装民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又糊里糊涂的被集体复员(八十年代中期落实政策后,每月只能领到可怜的20元的生活补助)。不管当时感觉多么不公和委屈,他却毫无怨言的回到了南岐山脚下的小山村,成为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父亲先后担任生产队队长、村主任、村党支部书记。无论是在大集体时的生产队,还是农村实行土地大包干责任制以后,三十多年来,他把自己的毕生精力都倾注在村上经济的发展和贫困面貌的改变上。</p> <p>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村上一不通公路,二不通电,村民的住房还大都是土坯茅草房。作为村干部的父亲看到这种情况很是焦急。为了尽快让村上通路通电,他先是发动群众修建通村公路,他亲自找技术人员勘察设计路线,四处联系推土机械,多方寻找炸药等爆破物资,然后领着村民一干就是一个多月。在一次爆破中,由于一位村民违规点燃爆破导火索,父亲差点受了伤。终于在1977年一个秋日山村的道路通车了,当一辆解放牌卡车第一次开进村子的时候,父亲激动的热泪盈眶,站在那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里不停地说:“好啊,好,咱们村上终于通路了,以后村里买化肥卖粮食再也不用人背肩扛了”。为了使村上尽快通上电,他不知跑了多少趟电力部门和当时的人民公社。在拉电的施工中,抬杆拉线既危险,而且劳动强度大,父亲毫不退缩,带着一二十个青壮年劳力,硬是把一根根高压低压电杆,用架子车拉人抬的方式运输到设计的位置,并靠人工一一栽好竖立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全村四个小组终于在通公路的第二年也都通上了电,从此村上告别了煤油灯照明、柴油机脱离麦子的落后历史。</p><p> 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写的一手好字,而且特别重视村里孩子们的上学问题。那个时候,各村都有村办小学,但校舍建设和桌凳都要村上出资出劳自己解决。看着老学校破旧不堪的样子,父亲心里很是难受。修建新学校成为他一个时期考虑谋划的一项新的艰巨任务。那时的村集体没有一分钱的积累,县、乡镇又没有这方面的教育投资,要修建新学校,谈何容易。父亲首先说服了村上其他干部,统一了思想,然后动员全体村民集资买来了砖头、水泥和屋瓦,又带领青壮年村民上山砍来了木料、竹子,和村民们一起动手开始了新学校的建设工程,一年后的1980年,一座7间砖瓦结构的新学校建起来了,成为当时村上第一座砖瓦结构的房子,彻底解决了村上孩子们上学难的问题。</p><p> 1982年大包干责任制后最初的几年里,村民勤劳致富的积极性一下子迸发了出来,都想着靠种粮先吃饱肚子。那时候,各家承包分到的土地都用来种粮食了,村上一户每年收五六千斤小麦的家庭比比皆是,家家户户向国家出售余粮,整个村子成了县镇闻名的粮食种植大村。几年过去了,村民虽然解决了温饱,但还是没有富起来,而且一度时期还出现了卖粮难的问题。面对这种情况,1985年,父亲果断的提出了发展苹果种植,实现脱贫致富的想法。起初,在发展苹果种植时并不顺利,一些村民根本不相信靠发展苹果能致富,有的农户不愿意种植,还有的虽然种植了但不用心去管理,村上调整产业结构思路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作为村党支部书记的父亲,在村组的大会小会上,反复给村民讲发展苹果种植的优势和好处,还与粮食作比较为村民算经济账,对于重点户他还亲自动手帮助种植。经过两三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全村300多亩以产量著称的“秦冠”优良品种苹果园终于建起来了。1992年开始,苹果园的果树陆续开始挂果了,村民们第一次尝到了种植苹果的甜头。几年下来,村民的收入有了较大的改善,好多村民家中都盖起在当时很气派敞亮的砖混结构、墙面砌瓷砖的大房子,为此,我们村被列入了首批小康村的名单。从这以后的二十多年来,苹果就一直是全村的主导产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当村干部的工资报酬是很低的,记得父亲每到年底了才可以领到120元的全年报酬,到了九十年代后,才涨到了每年180元,不及机关单位干部职工的半月工资。在如此少的可怜的工资报酬情况下,父亲之所以能够坚持干了二十多年,凭的就是一个老党员的坚强的党性和对家乡父老乡亲的一片赤子之情。看着家乡小山村的面貌在一天天改变,看着一户户村民粮食满仓、房屋敞亮,还有那挂满枝头被称为“摇钱树”的苹果园,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p><p> 十多年的军人生活,练就了父亲嫉恶如仇、正直刚毅的硬汉性格。在日常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强烈的党性原则和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维护村集体利益的做法,有时似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在大集体生产队村民在一起劳动的时候,父亲最看不惯的就是干活耍奸溜猾偷懒的人。作为村干部,他公私分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非很分明。他对我们姐弟四个要求很是严格,有时有些苛刻,决不容许我们占生产队集体的一点便宜。记得还在大集体的时候,每逢收割小麦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加快收割进度,各生产队都要开办大食堂,但规定只能是参加收割麦子的可以去食堂吃饭,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原则上是不允许的。有一次,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去食堂吃的,母亲也就带着我去了队上的大食堂吃了饭。吃过饭回到家,父亲狠狠的批评了母亲,并说既然队上定的有规矩,那就得按规矩办,村上干部更不能搞特殊化,再三警告母亲决不允许有下次。</p> <p>  在以阶级斗争为钢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的风潮席卷华夏大地,土地上辛苦劳作的农民没有一天喘息的机会,每到冬春季节,男女老少的劳动力都要被集中起来参加全公社组织的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人定胜天,改河造田。父亲对这种违反自然规律、劳民伤财的做法很有意见,没少和当时人们公社的领导和干部理论。在工作上,他认为正确的会坚持到底,对认为损害集体利益和不利于老百姓的事情,会毫不留情的反对,从不任人唯亲、见风使舵。在处处表现出硬汉的同时,也会展现出他的爱心柔情。记得有一次,两个外地聋哑人(真假难辨)来到村上卖毛笔,声称他们那里遭受了严重的水毁灾害,希望能多买点他们带的毛笔。父亲被他们所说的感动了,二话没说拿出家里的钱一次就买下了100多支毛笔,后来给村办小学的学生每人发了1支,希望他们好好的练习毛笔书法,有一技之长,为将来之用。多年之后,家中抽屉里还放着一捆一次也没用过的毛笔。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当干部,就是要为村民服务的”。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他为人正直、光明正大,因而在全村村民中有很高的威望。他是村里的有名的调解员,不管村子里那家有吵架或者与邻里发生了矛盾纠纷,都要来找他去调解,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他总是有求必应,会及时赶到现场,先平息事态发展,再弄清前因后果和是非曲直,直言双方各自的问题,提出处理意见,一般总能让双方最终心服口服。记得有一天天刚蒙蒙亮,全家人都还没有起床,三组一户姓张的村民急切的敲打着我家的房门,哭诉着邻居的不是,让父亲能为他做主,透过窗户玻璃看去,那人头上满脸是血,怕的我偎在炕脚不敢出去。看到这种情况,父亲急忙起身穿起衣服,二话没说,领着姓张的村民就往村卫生室跑,及时给他做了包扎处理,然后顾不上吃早饭,又去打架现场找到双方当事人进行调解,及时避免了一场更严重事态的发生。原来姓张的村民与邻居发生纠纷,互不相让,双方动了手脚,各自都带了皮肉之伤。一组村民任某某,是全村有名的特困户,父亲对他家就格外照顾,隔三差五就要登门去看看家中有没有粮食吃,有没有衣服穿,问问家里还有什么困难,并及时想办法帮助他解决问题。我们二组有两户4位孤寡老人,一户住在队上的老仓库房,另一户住在一个窑洞里,住房都比较破旧,每逢下大雨,父亲都要去看房子有没有危险,千叮咛万嘱咐注意安全。两户4个老人相继去世后,又是父亲忙前忙后喊来村民帮忙料理后事。不管是乡亲们的大事小事,父亲都会尽心尽力的主动前去帮忙.…..一桩桩一件件,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让我打小就懂得关心别人,帮助别人的快乐。</p><p> 父亲的一生,更是深爱着他的四个儿女,生活中倍加呵护,学习上关心备至。宁愿自己吃差点、穿烂点,也不让我们姐弟几个在吃穿上受半点的委屈。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当在地里干了一天农活的父亲快要放工回家的时候,我总是顽皮的在父亲回家时要经过的路上等着,然后要求父亲抱着自己回家。每当这个时候,父亲虽然感觉劳累疲乏,但是他还是高兴地抱我回家,因为从他的内心感觉到的是儿女情长的幸福。父亲文化程度不高,但深知有文化的重要性。在我们姊妹四个的学习上,虽然在他心中也抱有较高的期望,但是从来不给过分的压力,只是默默的关心着我们的生活和学习。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为要上学的我们做饭。他常说:你们姊妹几个上学能上到哪,我就供到哪。每当我和弟弟拿回“三好学生”奖状的时候,他都笑的合不拢嘴,别提有多高兴了。在我初中升高中的那年,全县遭受了百年不遇的水灾,我顺利的成为凤县中学两个重点班的一名学生。开学报名的那天,因为道路被冲毁,车辆无法通行,父亲背着行李,步行十多里送我上学,然后又自己步行回去。作为儿女的我们,也没让父亲失望,最让父亲引以自豪的是我们姊妹四个都顺利的上完了高中,弟弟还考取了在父亲心目中的最高农业学府——西北农业大学,我也顺利的通过了招干考试,成为了一名让乡亲们羡慕不已的国家干部。在弟弟大学毕业的那年,父亲身体已大不如从前,舍不得让小儿子工作走的离家太远,一家人离得近好有个相互照应,所以他一直坚持让弟弟申请改派回到县上工作,遗憾的是他没能等到小儿子参加工作的那天,就离开了我们。八十年代后期,两个姐姐、我相继都成了家,当父亲有了孙子和外孙、外孙女之后,他又把更多的爱给了它的孙子辈,我那时在乡镇工作,离家还有20多公里路程,因为工作忙回家的次数也少了,父亲不顾体弱多病的身体,经常背着家里收的麦子磨的面粉和自家果园里摘的苹果去镇上看我们,每次总不忘了给孙子买上“娃哈哈”、“小熊饼干”等小食品。我那时刚成家家里也拮据,只是有限的给他买了几次雪茄烟、茶叶,其他的也没有买过什么。每当想起这些,心里会有一种愧疚和不安。</p><p> 父爱如山,绵绵悠长。时间会淡漠人的记忆,但父亲的身影永远留在了脑海中,而且越发清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