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绿草百荷

每年的母亲节，我总是很清楚地记得。然而每年的父亲节，总是会被我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似乎我的生命里头没有这个节日的存在。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原来是我把它给压缩了。

       您---我的父亲，将近80岁的您。由于爷爷的历史原因，您从小就饱受着非人的待遇，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能拥有。您当过放牛娃，做过学徒工，当手艺学成归来时，您依然历经千辛万苦；当您成家以后，为了母亲年幼的弟妹，您和外公一起挑起了照顾家人的重担。为了自己的五个儿女，您一直在忙碌着。可是从小到大，我们兄妹都十分惧怕您。也许在我们的心目中有着母亲的慈爱，却忘了您的辛劳。我们的记忆深处，只记得您的严厉。只要您一在，我们不敢说话，不敢吵闹。您脸一黑，我们几个人之间总有人会遭殃。您在村头一呼唤我们，只要我们没有应声，回来之后你就是用最严厉的家法伺候我们。

        记得当年才12岁的大哥和小伙伴玩打那个香烟纸壳，把同伴的香烟纸壳都赢回来了，那个家长却找上门来，而您却不问青红皂白地把大哥绑在屋前的大柱子上，用竹篾蘸着盐水抽打着只穿一条短裤的大哥。那时谁也不能劝，谁也不敢劝。无论我们是对是错，只要是和他人起争吵或是打架，被挨打的肯定是我们。所有的人都怕您，您说一，绝对没有人敢说二。正是这样，大哥在您的威严之下，与喜爱的乐器断交，因为您说过这是不务正业。以至于后来大哥每次的面试都是由于音乐的不合格而名落孙山。后来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您努力创造机会。我们又怎么能怪罪当年无知的您啊？

       小时侯，您把大哥喜欢的小人书（那都是省吃俭用买的）成捆地塞进灶膛，您当众折断大哥喜爱的笛子，撕毁乐谱。甚至连读高中的大妹借的一叠名著都差点毁在您的手下。后来还是在已成年教书的我的干预和劝说下才明白过来。

        我们暗地里都说您是封建制家长，但是在您的面前从来不敢声张，无论有多少委屈和不满 ，巴掌和戒尺是您惯用的工具。在您的威严之下，我们兄妹成了村中乡亲口中乖巧听话的孩子；在您的威严之下，我们家成了村中读书最多的，也最有成就的典型。由于小妹的任性，二哥的多病，您后来只好听之任之，但我知道，那是您的精力已大不如前。而在您的威严之下，三个兄妹继承了奶奶曾经的事业。

        无论您是一个多么威严的人，可村中的乡亲们却称您是最仗义，最善良的人。村里无论谁办红白事，只要叫您前去帮忙，您总是二话不说放下自己手头上正忙着事，一帮就是好多天；

       当乡亲们争吵纠纷时，您也总是充当调解员；当有人读书没钱（甚至是外村的），看病手头紧，只要开口找您，您也从来来者不拒。甚至有人到几十年后依然没有还您当初借您的钱，您也一笑置之。可是您总对自己很抠，一件衣服穿了好多年，总是买最便宜的衣服穿。对孩子也很抠，一分钱也舍不得多花。读小学时，您总让我们放假去勤工俭学，把赚来的钱存起来当学费。当我读师范时，您一个月也只给我200元，其中还要扣掉每月的伙食费150元，余下的还要包括车费，学习用品等。当时的我也只能狠命地省啊省，然后就在周末逛书店看书，买不起也只好去看了。也许就是这样，养成了勤俭节约的我。

        在村中，乡亲们对您最好，逢年过节，家里总少不了乡亲们送来的土特产。以至于后来我们回城了，还有乡亲们不断来到新家。小侄子经常好奇地问：“我们家的客人咋就这么多呀？”是的，小时侯，老厝的饭桌上总是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吃饭，甚至我还亲自见到乞丐被您和母亲叫上桌吃饭的情景。于是您和母亲每回老厝一趟，乡亲们总会争先邀请。

       我还记得村中有一残疾人，经常手抖得厉害，行动十分不便。有一次烧火做饭时，用酒精点火，结果不知怎么回事，竟把酒精洒到了后背上，导致后背严重烧伤。那情景可惨了。没有钱医治的他只好干熬着。是您不顾炎炎夏日，去山上采草药，及时地帮他敷上。经过几天精心照顾，他才拣回一条命。这样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不知要上演多少回。可是儿时的我们从来没去想您为什么这样做，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您喘不过气来，您还有这份闲心顾着别人？我们只是一味地怕您，怕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您不允许我们跳绳、跳皮筋，说是没钱买鞋；您不允许我们到别人家看电视，说是影响读书；您不允许我们说长道短，说是小孩子不能没修养；您不允许我们对大人顶嘴、接话头，说是没大没小；您更不允许我们偷懒，总是说将来嫁不出去。而我们稍有反抗，便成了您的惩罚对象。亲戚中有一人好吃懒做，向您借钱，您总是把脸一黑，那人就不敢开口了，只好灰溜溜地走了。所以“煞神”就成了那些惧怕您的人对您私底下的称呼。

        您的威严让两位哥哥做事畏手畏脚，胆量偏小，却刺激了我们三姐妹叛逆的性格。我们现在拥有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是否也来自于您曾经对我们的严厉？现在的您总是会在我们回娘家时找我们拉家常，这可是我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啊！我曾经问过您：“您怎么对我们那么严啊？”您笑呵呵地说：“没有严，你们兄妹几个会成材？”是啊！我又不知该怎样评价我的老父亲您了。当我把儿时的故事告诉孩子时，孩子总喜欢一次次地问您：“外公，您干嘛对舅舅阿姨和妈妈这么凶啊？不是好父亲！”您也依旧笑呵呵的。

       而今，对于一脸风霜的您，我的内心充满着敬仰，又充满着愧疚，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怨恨。也许儿时您的威严在影响着我的情感表现，让我不敢对您有所真实表现，但是我的心中却深深地明白！年轻时过分操劳让您的腰早早地弯了。您经常抽烟，您说这是曾经为了做事，驱赶睡意而特意抽上的，现在想戒却戒不掉了，您却不让两位哥哥沾染上这样的毛病。这由于这样，您也经常流鼻血，可是总不上医院，无论在我们怎样的逼迫之下，您的病也会突然间好了。您常说：“我已经是快入土的人了，没什么可惜的了。”您呀您，我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顽固的您了？ 

         在父亲节来临之际， 父亲，我的老父亲，对于依旧顽固的您，我依然在心里默默地祝福您，深深地祝福您——父亲节快乐！永远开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