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之“寻甸篇”

龙哥

　　身为寻甸人，对寻甸的历史记载颇有兴趣。近日，翻阅《徐霞客游记》，读到“游圣”徐霞客在寻甸期间的行踪，甚为愉悦。

　　

　　周末，一人独自驾车，追寻“游圣”徐霞客经过寻甸的足迹。

　　明崇祯十一年(公元1638年)9月23日，“游圣”徐霞客从马龙县玉碗冲徒步跨入寻甸府。

　　在徐霞客游滇日记中，游圣记录从一碗冲（今玉碗冲）进入寻甸境内后下榻的第一个村庄在西坡上，地名叫“鲁口哨”。

　　鲁口哨，是寻甸县七星镇高田村委会一个自然村，距七星镇人民政府驻地东南9.3公里，地处马龙县西南，寻甸县西北交界处古驿道上，是曲靖、沾益、马龙等地入寻甸的必经之路，自古皆为兵家必争之地。

　　徐霞客当年经过寻甸，多方考察考证，一路想弄清楚却没弄清楚的“阿交合溪”、“洪河”、“杨林河”、“寻川”、“东江”等称谓，其实都是牛栏江在寻甸府城从南到东这一段，即有名的“东江曲折”，只是当地人叫法不一罢了。

道光《寻甸州志》有知府王尚用的七言律诗《东江曲折》：

百仞山中见玉泉，潆洄一泻入东川。

黄河委屈垂先烈，银汉昭回咏古篇。

月近渔人江上钓，风旋舟子浪头船。

若非圣泽流波远，谁润寻阳万顷田？

此诗写了东江曲折的流向及美丽：江水清澈、潆洄曲折，流入东川。明晃晃的月亮照着江上垂钓的渔人，风吹船在旋转，水花拍打着船头，东江的水流滋润着寻阳(寻甸别名)的万顷良田。此诗把明月辉映下的东江曲折的静态美和风起浪花拍打船头的动态美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来，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韵味。

　　清代道光《寻甸州志》卷四明确记载：“东江曲折即牛栏江自嵩明、杨林海发源，曲折潆洄而汇流于七星桥南，为一州胜水。”州志记载了东江曲折的发源地，汇流于七星桥南，迂回曲折是它最大的特点。

　　龙潭夜月，也称双潭映月、龙泉双月，寻阳古八景之一。地处仁德街道办事处道源村委会双龙潭村，距离寻甸县政府4.9公里。道马线从龙潭旁穿过，其所在地村名因有两泉水，相距不远，而得名“双龙潭”。这里是当年徐霞客经过并考察过的地方，至今两个龙潭古迹犹存，村名沿用。

崇祯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徐霞客走过七星桥，沿龙首山脚，一路到双龙潭。他在游记中记载：“坡南下处，石渐棱棱露奇。又一里，行石片中，下忽有清泉一泓，自石底溢而南出，其底中空，泉混混平吐，清冽鉴人眉宇。又西数步，又有泉连潴成潭，乃石隙回环中下溢而起，泛泛不竭，亦溢而南去。”这是徐霞客看到的第一个清澈的龙潭，接着，又走数步，看见第二个龙潭：“此潭圆若镜而无中空之隙，不知水从何出，然其清冽不若东泉之碧莹无纤翳也。按《郡志》八景中有‘龙泉双月’，谓郡城东十里有双泉，相去十余步，月夜中立其间，东西各见月影中逗。以余观之，泉上石环树罨（ｙǎｎ）覆盖，虽各涵明月，恐不移步而左右望中，未必能兼得也。”

在明嘉靖《寻甸府志》中记录有寻甸知府王尚用《龙潭夜月》诗：

碧潭应有老龙游，瑞气如烟水面流。

一镜频开云渺渺，三星初上月浮浮。

骚人伫赏矜长漏，游女徘徊忆九秋。

看到十分无异处，自家胸次已悠悠。

　　在寻甸城，凤梧山是家喻户晓的名山，只要提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山位于寻甸县城东北边，大约20公里路程，海拔2816米。凤梧山有高山牧场，有马樱花、刺栗、鸡嗉子树等很多古木，四季景色各异：春有山花烂漫，夏有碧野羊群，秋有果香层林，冬有雪影相随。云行天蓝，鹰击长空。一幅幅远离喧嚣，绝尘静美的画面，动静皆宜，自然成趣。令人神驰，教人陶醉！

自古有不少诗人被其震撼，为其吟诗，留下美篇佳句。明嘉靖《寻甸府志》汪淳有《凤梧朝云》诗：

梧冈峻起白云横，此地曾闻彩凤鸣。

彩凤一鸣今不见，白云千载空萦萦。

碧波漾漾昆池水，峁屋重重寻甸城。

若问画图何处有？来朝试看日初明。

此诗写出凤梧山很高，在其上，近可看寻甸美景，远可观滇池之水。该诗气韵悠远，寄语深刻。

明代寻甸知府魏济《凤梧朝云》诗：

天作高山古郡边，梧桐菶菶凤翩翩。

金轮初动烟如抹，彩绘轻浮影未传。

一片朝霞腾去鹜，数湾流水映长天。

也知荒服流连处，种玉耕云自有田。

这首七言律诗描绘了一幅壮丽的美景：在古郡的边上，有一座天造地设的高山，山上梧桐繁茂，有凤凰在此翩翩起舞，太阳初现，周围如烟似雾，像一幅绝美的彩绘图；傍晚彩霞与野鸭一起飞走，只剩下几湾流水与长天相辉映；在这边远之地流连忘返，种玉耕云，别有一番闲情逸致。

　　读《徐霞客游记》，徐霞客老先生提到月狐山和凤梧山多次，其中一处是1638年9月23日游记，专门追溯了凤梧山与月狐山：“半里，由坞中西行，于是循凤梧南山之麓矣。按凤梧山者，在郡城东北十里，山脉由郡西外界老脊，排列东突为是山，西北一峰圆耸，东南一峰斜骞拔，为郡中主山。阿交合溪自东来逼其麓，转而东北入峡去，若避此山者，是老龙东北行之脊也。《一统志》无其名，只标月狐山在城东北八里，环亘五十余里。以旧城计之，当即此山，《府志》则月狐、凤梧并列，似分两山。然以山形求之，实无两山分受也。岂旧名月狐，后讹狐为梧，讹月为凤耶？岂圆耸者为月狐，后人又分斜骞者为凤梧耶？”徐霞客老先生说凤梧山其实就是月狐山，且是“月狐”讹传“凤梧”。

　　徐霞客考证了明朝寻甸的月狐山就凤梧山，也许他的考证引导了后人，清康熙、清道光《寻甸州志》中，皆以“游圣”考证的为准，将凤梧山作为学名，而月狐山作为又名。

　　北溪寒洞，寻阳古八景之一。一六三八年九月二十三日，徐霞客鸡鸣起床，饭毕，从保官儿庄（过去属于平夷卫，今为马龙的保谷庄）过一碗冲（今玉碗冲）进入寻甸境内的鲁石哨（今鲁口哨），一路至寻甸府城东门，找旅店住宿。第二天（九月二十四日）早上起床，他去寻找《志书》，藏书的官差说要等第二天才拿得到，他只好等待。他在当天的游记中记录有：“闻八景中有‘北溪寒洞’在东门外北山之下，北溪水所从出也，因独步往探之。遍询土人，莫有识者，遂还。”徐霞客想去看看北溪寒洞，却没有找到，无功而返。

为何徐霞客想要去看北溪寒洞？因为他到寻甸主要是考察山脉水系，寻找北盘江源头，需要寻甸《志》书核对考察情况。既然当天拿不到《志》书，那就顺便在寻甸府城及周边转转，去看看有关水系、又是寻阳八景之一的北溪寒洞。

为什么徐霞客遍询土人不知？估计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北溪寒洞为官方文人的称呼，老百姓不一定知道这个名字；二是语言障碍，土人听不懂徐霞客说的江阴话。

　　道光《寻甸州志》卷四记载：“北溪寒洞即白龙洞，一泉环泻，观者尘襟尽涤。”祝诚《北溪寒洞》诗：“万山深处有清溪，流过寻阳古甸西。无数垂杨空拂翠，乱成芳草自成蹊。日沉远浦飞神雀，花落晴波跃锦鲵。五月炎凤披屋角，大家儿女沐青泥。”

白龙洞清代又叫“涌珠洞”，现在叫北龙潭，在今县城北关村委会北龙潭村与小龙潭村之间。它是一条历史上叫螳螂河的发源地。水从一个石灰岩溶洞里淌出来，出口处稍显开阔，一溪分三流，左右有两个石砌的分水口，两股水顺山而淌，中间平闸，水满自溢，从岩石泻下，宛如瀑布。

　　明崇祯十一年(公元1638年)9月23日，“游圣”徐霞客从马龙县玉碗冲徒步跨入寻甸府，25日徐霞客正值秋雨绵绵之际来到海会寺，留下了与老僧“煨栗煮茶”、“烘烤湿衣”的一段佳话，还留下了一首《观海会寺》：

松色苍苍雪色侵，冻云流出半山阴。

高柯不俱参民志，劝节空经历岁心。

霜月照时寒敝影，朔风来处远传音。

为朋耐久惟修竹，怠得幽然几度吟。

　　 明朝嘉靖《寻甸府志》记载：“在府城南五里，有庵名圆觉，僧人宗能所建。周匝皆松，其色苍苍，岁寒不变。”清朝《寻甸州志》卷四记载：“在城南七里，明时建寺，下归龙河注而东流，寺前奇松拔地……”“明时建寺”即海会寺始建于明代，曾叫圆觉庵，寺周围奇松挺拔茂密，终年苍翠葱郁。

　　

　　古寺、奇松、溪流，这是多么宁静、空灵的佛门净土啊！每当皓月初升，静静地映照着松林，银辉倾泻在静谧的古寺上、石阶上，给这里的一切镀上一层柔和的银灰，月亮安静地悬在树梢，一切幽静得如在梦中，又像恍惚走进了一处人间仙境。踏入这里的人，灵魂会得到一次不同寻常的洗涤和超度。

　　

　　曾经的圆觉庵，后来的海会寺，历史上毁过三次，重修过八次。如今几经修缮，并增建了宏大的殿宇，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寺前寺内遍植奇花异草，周围依然林木葱郁，岁寒不变。是一个避暑、休闲、拜佛的好去处。

　　徐霞客过寻甸，一路考察了寻甸山脉水系，地质地貌，风土人情，为寻甸做出很大贡献，也留下一个很有意思的错误，他将潘所海误作清水海，并记入其游记，让清水海“冒名顶替”了潘所海380多年。

　　碧波荡漾的清水海如一面镜子，映着蓝天、白云和青山，又像一块蓝水晶镶嵌在群山之间，美不胜收！

　　

　　据明嘉靖《寻甸府志》记载：“清水海，在府西三十里，一名车湖。湖广长四十里，周围皆山，山诸水交汇处，且有灌溉之利，即西海澄清，寻甸之一景也。”“西海澄清，在府城西三十里，周遭六十余里，徹底澄清，挠之不浊。鲦、鲿、鰋、鲤应时而出，渔人之利也。”

　　徐霞客当年到潘所海，误将潘所海当做清水海，他从老光山往南下坡，在游记中记录：“遂与西海子遇；其水澄碧深泓，直漱东山之麓。路既南临水湄，遂东折而循山麓行。南向二里，见其水汪汪北转，环所逾眢井之冈，南抵海冈，东逼山麓，而西濒所聚焉。盖惟西北二面，大脊环抱，可因泉为田，而三所屯托之，所谓潘所、金所、魏所也。乃土官三姓。三所在海子西，与余所循山麓，隔水相望。是水一名清海子，一谓之车湖，水濒山麓，清澈可爱，然涸时中有浅处，可径而南也。今诸山冈支瞰其间，湖水纡折回抱，不啻数十里。”徐霞客边走边察看，记录其见到的景致，认为眼前的是清水海。接着他又对照志书察看：“《一统志》谓四围皆山者是；谓周广四里，则不止焉，想从其涸时言也。又南一里，东逾一瞰水之冈，又陟漱水之坡，南向一里，海子南尽，遂西南逾冈而行。”徐霞客感觉志书记载的清水海与眼前见到的湖泊大小有些不一样，似乎迟疑了一下，随即他又想，志书记录的应是枯水季节。这一恍惚，徐霞客便将潘所海误作清水海。

　　清水海，又名车湖，因古时有车蛮氏居其旁故名车湖，又因“水深碧，虽时雨后涨不能浊其清”而得名清水海。

　　其实，清水海作为自然景观，既然能入寻阳八景，自有其“天生丽质”之处，看看自古至今文人墨客为其吟诗作赋便知其美丽。如：

明嘉靖《寻甸府志》录入，知府王尚用《西海澄清》诗：

盈盈一水隔城台，试问源头何处来。

清彻喜看沉皓月，静深不见点苍苔。

中虚自古游鱼鳖，量大于今殖货财。

有日风雷平地起，蛟龙鼓浪上天台。

又祝诚诗：

万仞山头一野塘，碧波深处戏鸳鸯。

清虚不染尘埃色，洞彻应留日月光。

方信卫姬思桧楫，可知孺子诵沧浪。

欲寻活泼源头处，恐在昆明池水傍。

清道光《寻甸州志》录入，舒瑞龙《西海澄清》诗：

四山合抱一湖清，月入涟漪影正平。

古树斜垂枝塺落，悬岩倒映石分明。

西风过处琉璃动，雪滟停时玉镜莹。

但愿臣心常若此，波润水涨总无惊。

杨文进《西海澄清》诗：

晴空一色蔚蓝天，江汉朝宗纪盛年。

新水涨时霞岸活，澄波漾处镜光鲜。

洗头玉女盆初泻，濯魄庚星影正圆。

何处一声吹竹笛，衝寒鱼艇破秋烟。

保孔阳《初至车湖》诗：

从来客路似鸿泥，我亦萍飘到海西。

濯足岂愁春水冽，浮舟直待夕阳低。

环湖山推云千壁，响雪岩藏月一溪。

结得鱼家安片席，朝朝身在碧琉璃。

王辅同《遊西海》诗：

寻西览胜碧潭头，劈鋻洪濛一色秋。

鸿雁数声当镜落，喜多诗思寄渔舟。

现代峰玮蔚也有《西海澄清记》诗：

寻阳有海在西边，四季清幽日月间。

镜里鱼游云影碎，松端风拂鸟歌欢。

遥知一罐清茶水，尽得藏龙灶面前。

铁树开花成谶语，新人揭盖涌甘泉。

这些摘录诗，都从不同角度，写出了清水海之美，有的还包含了清水海的来历及传说故事。遗憾的是当年徐霞客为了赶路，错将潘所海当做清水海入其游记，不仅没有领略到寻阳古八景西海澄清的清奇静美，也埋没了潘所海驰名的机会。

殊不知，在徐霞客游记中“改名换姓”的潘所海，自有特别之处，不仅在于其是一个高原季节性湖泊，更重要的其是处于极其特殊的喀斯特地貌地段，其下有伏流暗河，是监测地质地貌、地壳运动、水文变化的特定地点，具有其重要的科考研究价值。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徐霞客在匆匆的游旅中，打了个“咯噔”，一念之间就错过了他发现潘所海这片特殊地质地貌，在水文监测和地质研究中的重要作用。

　　徐霞客经寻甸潘所、羊街进入嵩明县境内，又翻开了他《徐霞客游记》之“嵩明篇”，继续他“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的旅途。我目送他孤独而豪迈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回家后心情依然澎湃，赋诗、作文以抒之：

读《徐霞客游记》有感

云游历载恁风流，不辍弦歌别是秋。

五岳霜寒探谷底，三江浪急数潮头。

人生莫把蜉蝣寄，世事何须葛藟忧。

敢笑高平多局促，盘桓只得赋登楼。

资料来源：明嘉靖《寻甸府志》、清道光《寻甸州志》、《凤龙湾》微刊、《徐霞客游记全集》。文中颇多借重李存梅大姐和段德谦大哥贤伉俪的创作成果，在此致敬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