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家乡美郑士炎

深夜时常梦父亲，醒来泪水透衣襟。

眼前历历慈祥貌，耳畔时时肺腑音。

处世随和行善举，持家有道立桓心。

一身看淡功名利，教化儿孙忠孝人。

我父亲祖上书香门第，他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由于身逢乱世，造化弄人，跟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大山给我父亲挺直了脊梁，土地承载了我父亲的梦想。我父亲他肩挑日月，背负星辰，用一双满茧的双手撑起了我们的家。他勤劳淳朴，坚强乐观，是一位既平凡、又伟大的劳动者。

我的父亲出生于1917年，卒于2016年，享年99岁。他个子不高，清瘦黝黑，在中年就白了头发。他不善言谈，只会用布满龟裂的手去耕耘播种、收获打场，深深的犁沟里印着他岁月的痕迹。几十年如一日，他用汗水浇灌出百万斤粮食，为家庭、为社会作出了力所能及的贡献。

我父亲每到冬天手都会干裂，手指甲里经常塞满黑黑的泥巴，穿着朴素的衣裳，小小的眼晴在太阳光照射下，总是眯成一条线。夏天脖子上总是挂着一条粗布巾，在劳作时，随时擦擦汗。我父亲虽是农民，但他学识渊博，他读了多少书？我至今也不完全知晓，但他会赋诗作对，知晓“四书、五经”，在我们周边，有一定的知名度。

我父亲解放前被迫做过“保长”，土改时划为了“富农”成份，属“四类份子”，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像，也被批斗过。好在他哥哥参加了红军，在战斗中牺牲，政府考虑是烈属家庭，所以把父亲的“富农”成份降为了中农，但做过保长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父亲虽满腹经纶，但在那无产阶级专政的年代，只能默默无闻。但他心态很好，一生都积极乐观，修桥补路，行善积德，他常说：“一个人时常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时常做好事”。他为人和善，与世无争，他常教导我们：“与人为善，以和为贵，好话三句，可为儿孙培德”。

我的父亲从小就给我们灌输中国传统国学，每到冬天农闲，就讲解《四书、五经》等国学，还经常讲解我们郑家祖训。我家的祖训是《大学》里的八条目：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记得最早讲的时候，我才十岁，根本听不懂，后来一至讲了几十年，并反复强调要弄懂这十七个字，要把这十七个字作为终身目标去尽力完成。

我从小都是奶奶照料日常生活，很少见到父亲，只有冬天下雨下雪天才能见到他的人，他同我交流的时间很少、很少。每当我早晨起床他已经去放牛了，晚上我已经睡觉了他才归家。我四岁前的事不记得，后来才知道父亲给生产队喂两条牛，每天鸡叫半夜就要去放牛，天亮牛吃饱了之后，赶紧回家吃早饭，又赶忙去生产队上工耕田，一般中午不回家吃饭，带点炒面粉用河沟里的水泡一泡当午饭，晚上人家收工了，父亲还要放牛，每天天黑了才能归家。为了养活我们一大家人，他一个人挣两个人的工分。后来哥哥大一些了，每天放学后就去帮忙放牛，父亲就在田埂上休息一会。

几年后大哥小哥都小学毕业，能挣工分，我也十岁了。我每天放学一回家，就赶紧去放牛，让父亲在田埂上休息一会。我父亲的确太累了，每当我接过牛绳，看到父亲在田埂上很快睡着，我心疼不以。我每次都怕牛吃草的声音把父亲吵醒，都把牛赶得远远的，直到天快黑我才把父亲叫醒。说实话，我每次都希望父亲多睡一会，都不忍心把疲惫的父亲叫醒。

父亲交待过，下雨天不准我们去放牛。我记得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一至下着雨，我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去放牛，被父亲骂了。我当时却得委屈，呜呜的哭了起来，父亲没有说话，用手摸了摸了我的头。我还是从父亲手里接过了牛绳，我看到疲惫父亲靠在河边树上一下子就睡着了，雨在不停的下，我心疼的泪水随着雨水顺着蓑衣不住的往下流……。

我父亲很心疼牛，从来都不准我们骑牛。今天由于下雨，路上难走，父亲破例把我抱到了牛背上，在回家的路上，我对父亲说：大哥二哥都能挣工分，您现在只出一份工就行了，父亲叹了一声长气说：“我们家底子空，大哥、二哥要娶媳妇，你不知道娶一个媳妇要用很多钱？你小孩不懂的”。我和父亲一路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记得，在一个夏天晚上，六点多钟，有一个村民喊父亲到沙市去。当时我有点朦，到沙市有上百里路，夜路怎走？这时，我看到父亲提了一篮鸡蛋出来，我赶忙拦住父亲问:黑灯瞎火的，卖么鸡蛋？沙市又那么远。父亲说：“大哥娶媳妇要 公尺 布料，这种布料要‘分子‘才能买到，我到沙市用鸡蛋和城里人换点分子。这夜里走路凉快，一夜就可以走到，明天赶回来还可以上半天工”。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酸酸的，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想了很多！很多……。我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让父亲好好享福。

我的父亲很严历，话也不多，平时很少跟我们交流，记得那年我小学快毕业了，父亲找我谈话说:“这段时间不要去放牛，专心学习，争取考上中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没有辜负父亲，以全年级第前二名的成绩，考上了苏港中学。当时父亲特别高兴，为我做了一套新衣服，买了一双新鞋。我从小穿的衣服和鞋都是接哥哥们的旧，第一次穿上新衣服别提有多高兴，我暗暗发誓一定努力学习，以优秀成绩来回报我的父亲。

两年后，我的初中要毕业了，父亲又找我谈话，这次谈话时间很长，问了学习情况，又问我需不需文具用品，叫我三餐都要吃饱，晚上早点睡觉，养足精神，好好读书，争取考上高中。

期未考试，我把门门都是高分的成绩单给父亲看了，父亲很高兴，叫我在家什么活都不要干，专心好好学习，准备上高中。新学期快开学，我一至没有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父亲急，我也急。我只好到学校找班主任查寻，班主任说：“全班只有10个升高中名额，已经张榜了”。我央求班主任，希望给一个说法，我好跟父亲交差，班主任拿了一张纸，写了两句话：“贫下中农子女有享受教育的优先权。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回家把这张纸交给了父亲，父亲看到这两句话，脸色铁青，自责的用拳头击打着前胸，我赶忙上前抓住了父亲的手。父亲握住我的双手说：“儿子，是父亲害了你”。我看到父亲两眼含着泪花，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伤心落泪，我也哭了。

我的父亲身体一至很好，七十多岁还能耕田、撒种；八十多岁还能打理菜地、烧火煮饭，九十多岁生活还能自理。他很爱读学习，每天都读书、写字，他抄写了好多“经书”，特喜欢唱读，读书就像唱歌一样，有腔有板。他每次哄孙子睡觉，就开始诵读诗词、 书经，诵读变成了他哄孙子睡觉的摇篮曲。

他起居很有规律，每天天一亮就起床，读书怕吵醒我们，就用毛笔写字。有人说九十多岁了，还读书写字干吗？他总是乐呵呵的回答：“活到老，学到老”。后来眼皮下垂，看书很不方便，他就用透明胶带把上眼皮粘到眉毛上。

他辛苦了一辈子，没留下钱财，但给我们留下了 勤奋上进，勤俭持家的好家风。他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精神，都是我们世世代代的传家宝。他传下来的祖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们将永远传承下去。

22016的春天，我的父亲安祥地走了。他一辈子活得敞亮，活得清白，活得没有遗憾。在儿子看来，父亲还应该多活些年，多享享儿孙的福。唉？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走了这些年，但他的英容笑貌仍然历历在目。他那肩挑日月，背负星神的身影永远留在儿子的心中，父亲在儿子的心中永远是高大的，伟岸的。纵然你是丹青高手，也难以完整地勾勒出我父亲那坚挺的脊梁；即使你是文学泰斗也难以写尽我父亲那不屈的精神。

有一种爱，他崇高伟大，搏大无边；有一种爱它虽不明显，但它与你形影不离；有一种爱它让你终生取之不尽，永远用之不竭，这是什么爱？这就是我如大山的父爱。

父亲是山，他巍峨耸立在儿子的心中，是那么高大，是那么苍翠。我父亲给了我们一种特别的爱，这种爱中蕴藏着一种光泽，像山河的气息一样，沉默地触动着儿子心跳的脉搏;我父亲的这种爱，往往不需言明，却汩汩流入了儿子的心窝，沁入了儿子的骨骼。每每我用心体会那深沉的父爱，捕捉爱的光泽，我都会流泪……。

今天是父亲节，一个让我思念和感伤的节日，我要借这阵阵悠悠的细雨和丝丝柔柔的微风，把我为父亲写的祝词，送到遥远的天堂，愿父亲在天堂能感受到儿子的思念。

乡村文化志愿者郑士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