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宝胜

玉如铠甲

昨天上午，宝胜应我的邀请来学校看我了。还是去年中考时穿的那套衣服，只是头发刚理过，多加了一顶帽子。

我很欣慰的是，他能再鼓足勇气来学校见我。一别近一年，他还是称我"班主任"，显然他很拘谨。我与他聊起他在工贸中专上学的情况，他说一切都好。吃饭、上课、生活一切都好，就是想搬到校外去住，但没有监护人陪伴，学校不允许。问其原因，他不肯细说，只是说和宿舍同学住不到一起。这也是之前他的爸爸来找我，让我劝劝他的原因。

为了不让宝胜感到难堪，也为了能拉近我们的聊天话题，我打开手机，给他看了去年中考结束后，我写的有关他的文章。在看第一篇《让心带着你走》的时候，我留宝胜在我的办公室，我去看学生做操。等我进来的时候，他紧握我的手机，看着他送我的手串图片，眼睛有些红。

我说:"宝胜，当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发出了这篇文章，你会生气吗？"他说:"没有。去年，录亮(他的同村同学)爸爸给我看了。"我们都沉默了，他将手机递给我。

"宝胜，这一篇是专给你写的。你看了吗？"他看了看手机说:"没有。"

我怕他为难，就说:"那你坐到我的床边去看，我正好也要看《卡尔.威特的教育》这本书。"隔着半边床帘，我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听到手机美篇中传来的淡淡的音乐。我不由提起笔写下了见到宝胜的情景，他的表情，我看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他久久的沉默。

今天，我该以什么身份再与宝胜"交流"呢？"班主任？"或许在他心里是吧！但我更希望是朋友，因为我的说辞已经不一定对他有多大帮助了。

我能感觉到，他在重复看着文章内容。很长时间过去了，我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床上，他抬头看我，眼神中有几分不好意思。我问起他的近况，他毫不保留地与我交流。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为不能帮助他，也为帮不了他……

一个人的精神支柱，究竟该在哪里寻找？当我们站在河岸上向深陷泥潭的人大喊加油的时候，可曾想过他的无能为力？

我说:"宝胜，你今年有18岁了吧！"他说:"我今年19了"。"你有喜欢过的女生吗？"他说:"我在校园里转了很久，但还没有找到。" 我真想笑。"那你想过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吗？"他说:"只要不嫌我的家境条件，以后能在农村过日子就行。"我心里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这就是他今后的生活方向吗？我不敢想象，但我很理解他，他的思想、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生活圈子除了父母，就只有极少跟他合得来的同龄朋友。

我说:"宝胜，你人长的很帅，为什么不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生活呢？"他突然抬头看我。我继续说。:"如果有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你，你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待她？以后你要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应该让他以怎样的方式生活？"他很惊讶地、目光凝重地看着我。显然，他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又继续说:"我想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喜欢的男生是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你，善良、朴实、肯吃苦，又为何不努力改变，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呢？"他与我目光相对，神色镇定。

"你说过你爱读书。最近一年，你有读过书吗？"他说:"没有。"我翻开去年，他和我家孩子的一张照片，给他看。"我记得你说过，你读过《平凡的世界》，喜欢里面的孙少平。每当我看到你的这张照片，我就觉得你很像故事中的孙少平。原本你也可以这样的，对吗？"他迟疑片刻，点点头。

临近中午，他要回去了，说下午还要去地里割蔓芥。我留他一起吃饭，他执意要回，我没再挽留。走时我给宝胜说:"下周一去学校吧！我给你在县城图书馆办个借书证，你学习任务不重，多抽空去借些书看，你会发现，你原本可以有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他说他自己去办。我执意说:"还是我去办吧！这样可以督促你读书。"他同意了。"你先借《平凡的世界》看吧！你看看和你第一遍读有什么区别？我觉得你应该和孙少平一样，是一个积极进取，敢于拼搏，不像命运低头的人。"

送他出校门，我们挥手告别。我不知道，我的话能激励他多久我;我也不知道，他能否通过阅读打开自己的心结，变成一个有思想有主见，敢与命运抗争的人。但愿一切顺遂吧！

一个人的改变，有时候只能靠他自己的认识和毅力了。我希望他能自己改变自己，但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