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九岁那年,父亲因病早逝,也让我童年的世界充满灰黑,我早早品尝了人间的人情冷漠,而在我成长过程中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艰辛和汗水。</p> <p> 昨夜,我又梦到了父亲,依稀记得他在梦里教我数数。</p><p> 父亲离开我已将近四十年了。在这几十年里,我从未拿过他的相片来看,但在心里却没有一时半刻停止过想念他。而且,我至今仍不愿相信只有从相片里才能见到父亲。</p> <p> 父亲虽然是个有文化的人,却全然没有文人的温润耐心,是个彻头彻尾的急性子。在我的记忆中,大部分的时间父亲都在急促促地催这催那,只要动作慢了半拍,他就可以把我说上半小时。所以,尽管父亲没动手打过我,但我一直都有点怕他,怕惹他生气惹他发火。</p> <p> 父亲一辈子生了无数的气,但让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我七岁的时候。那时我刚读红旗班,父亲在一个偏远乡镇做供销社主任。那年,我病了,肚子拉得很厉害,他给我喂一种叫“十滴水”的药,那是一种很难吃的药,刚刚喂下我就吐了出来。父亲看罢,气得脸色铁青,免不了一顿恶骂。</p> 那一次,我委屈得忍不住大哭了。我不明白,父亲怎么会这样对一个还没真正长大的孩子。甚至,我还暗暗怀疑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br> 但我还是很快就原谅了父亲。他之所以脾气爆躁,除了天生的因素之外,还因为解放初期受了太多的苦。<br> 我曾祖父是当地的地主,所以父亲自然逃脱不了“牛鬼蛇神”和“黑五类”的恶运。我幼儿期最早的记忆,就是母亲说父亲的故事。形势逼逼与家庭划清界限,父亲读高中时连过年都不敢回家,是曾祖父偷偷摸摸捎些鸡给他;参加工作后,他做过教师,先后做过怀集县孤儿院院长、红卫饭店主任……从保宁干校出来后,他去一个偏远的乡镇做供销社主任。在文革初期,性情耿直的他得罪了权贵,多次被人五花大绑地押在台上批斗,甚至吊着毒打,都没有让他屈服,他不承认造反派给他捏造莫须有的罪名。1967年父亲甚至被造反派五花大绑押到绥江河边,蒙上眼睛准备抛下河,后来觉得他其实没有罪,他们放了父亲一条生路。虽然死里逃生,但饱受精神压力的父亲就在那时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从此之后也迷上喝酒,到了后期甚至到了逢饮必醉的地步。<br> 是那次我大病,父亲带着我走遍县城的医院,找到偏方,治好我的病。那时候,每次看完病,他都是小心翼翼把我抱到车尾,捎我回家。我至今还真切地记得我大病初愈后父亲的微笑,是那样的慈爱,那样的温暖。在那一刻,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 酒与父亲相伴了大辈子,头痛也折磨了他大半辈子,直到他去世,没有好转。而他的坏脾气,也让我们忍受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特别是我母亲,更是为此常常和父亲争吵对骂。有一次在争执中父亲甚至摔断了一把木棒,吓得我们几兄妹瑟缩在一角大气都不敢出。<br> 在我的眼里,他们似乎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才知道他们其实一直相濡以沫,相知相持。<br><div> 父亲是1980年12月去世的。此时离他从汕头参加全省供销会议回到怀集不足三个月。嗜酒如命他,发现自己身体突然消瘦,先是一小碗饭吃不下,到一口饭也无法吃,到医院一检,已经是肝癌晚期。<br></div> 所以,当父亲突然永远离开我们的时候,母亲的精神几乎崩溃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们兄妹三人,恐怕她也会随了父亲而去的。<br> 你父亲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他很重感情,即使在文革过着非人的生活也没有忘记对你们兄弟姐妹的关爱。<br> 这是父亲去世后母亲跟我们说得最多的话。那话在许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都让我感到吃惊和震动。确实,我太不了解父亲,没有珍惜他给我短暂的爱,甚至忽略了他作为世界上最爱我的亲人。在深感愧疚的同时,我才发现原来母亲是如此地关心父亲,如此地了解父亲。这也是母亲第一次直接地表达了她对父亲的爱。<br> <p> 一直以来,在我的潜意识里,父亲并没有走。我总觉得突然会有一天,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会出现父亲那熟悉的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