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相思何处收？

小乐

　　妈妈说，“五月初八，就选这个日子，热热闹闹送你爸爸出门入土为安吧，找人看了，这个日子好，与你们不犯冲会有帮益。”闻言心中又是一恸，爸爸，就算身后事，您也是站在我们的角度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么？犹记您最后清醒时刻的场景，您强撑着控制发抖的手，费力拿着笔歪歪扭扭在写字板上写着，许久才能写好一个字，偶尔一个错别字还要划掉重写，您交代我不能铺张浪费办您的身后事，交代我无须过多在意旁人的评价，交代我去找叔叔选一块好一点的墓地。我知道，您放心不下我们，我知道您唯一要求的要选好墓地是希望自己能在天上继续庇佑我们。

　　自从正月十三您离开我们算起，已四月有余，表面坚强的我貌似已经放下悲伤步入正轨，但是，您在天有灵，是不是可以感知到，每个夜深人静无眠的时候，我总不由自主想起您的点点滴滴，那种恸，逼我只能仓皇关上记忆闸门，我不敢回忆，您知道我有多痛多后悔？

2018年11月底，您被确诊，12月，开始化疗。坚强如您，无奈如我们，只能选择性的向您介绍化疗对肿瘤的最大有效治疗作用。我不知道您是寄托了多大生的希望，才同意接受这非一般折磨人的化疗。可是，事与愿违，化疗除了催垮您，对您的肿瘤没有任何作用。看着身体断崖式垮下来的您，我后悔了，我心疼了，我一直想着您化疗前大口吃肉的场景，可是，回不去了。
　　2019年3月，您开始接受为期近二个月的放疗，加上使用特药，我以为，至少放疗可以让您肿块缩小能正常吞咽吃饭，但是，事与愿违，五月中旬开始出现放疗后顽固性头疼和病灶区水肿，看着喝水都无法下咽的您，我除了心疼没有任何主意。可省级医院医生说，该做的放化疗疗程都做了，这是正常放疗后反应，会好转的。 2019年6月，忍受了近一个月疼痛的您，选择了市级医院住院，想法是我近点方便。彼时，您已经经常出现喉头痉挛窒息，水都无法下咽，无知如我，并不能感同身受您的痛苦，总想着您再坚持一下，兴许水肿消退了会好转。
　　2019年7月，在经历了几次因喉头窒息濒死体验后，无奈，选择了气管切开。切开之前，我们都纠结，我心疼您气管切开后会是长期伤口，严重影响生活质量。而您，担心切开后不能说话，也回不去健康状态了。可是，在纠结中，我们别无选择。
　　2019年9月，中秋节，身体每况愈下的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去到省级医院，做最后一次全面评估。医生说为什么当初没有选择手术，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当时因为心疼您，也怕骄傲如您，忍受不了这种摧残式手术，我宁可您活的有尊严一点。但是，彼时我后悔了，我不知道，最开始如果选择手术，您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我只能压下所有的“假如当初”。这次，确定了您肿瘤肝肺转移，已经没有手术机会没有治疗意义。

　　2019年10月，中秋节后，回到了我所在的市级医院，当时并不曾想，这一次住院，一直住到您离开。我已经想不出办法，只想您痛苦能少一点，但是我知道，在您一天天持续的疼痛中，止疼药也于事无补，我一直不敢去想象您当初所承受的痛苦。

2019年10月底，病急乱投医的我，选用了靶向药物作为安慰剂进行试用，心里祈祷，真能像药物机理描述那样把肿瘤细胞杀死就好，这样，就能延缓您病情恶化的进程了。那段时间，我一直心里暗示这药有作用，也许是因为我不敢想象您万一恶化后的样子。但是其实，您的身体还是在一步步走向衰弱，只是我在回避而已。

　　2020年1月，春节前夕，您心心念念想着要出院，要回家去过年。我找医生护士准备了好几天，给您补充营养给您伤口好好消毒换药，准备了大袋小袋搬回家。当时的我以为，就只是回去几天，您身体应该不会有大碍。

　　2020年春节，应该是您患病以来最开心的几天，我们陪您玩了三天久违的麻将，闲暇饭余时刻，几个孩子围绕着您，喧嚣吵闹，那个时候，我在您眼里看到了生活的色彩，看到了久违的轻松。我在想，您能保持这状态久一点，我们好好陪您多一点，就无憾了。

　　正月初四凌晨，事与愿违，您病情加重，当时只是呼吸不畅，我以为您去医院吸痰吸氧处理后就会好。但是，在初六再次发作入院后，您便再没下过床，恶化速度超出我心里预期，您在几天后陷入昏睡，当时医生找我谈话，如果我让爸爸进ICU，会有呼吸机维持，兴许会延长点生命时间。但是当确定如果进ICU，爸爸会一个人孤零零与冷冰冰机器为伴不允许家属陪同，且好转出来的机率不大时，我拒绝了，我宁可爸爸最后的日子短一点，也不希望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忍受更大的痛苦。

2020年2月6日，正月十三日凌晨，爸爸与世长辞。

爸爸，我心很痛，您为什么不给我多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为什么不让我再好好陪您说说话，为什么？潜意识里的害怕，让我在一开始，便下意识回避深入思考这些我无法解决的问题。可是，现在，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从您确诊开始到离开，我陪您的时间少的可怜。
在省级医院放化疗期间，弟弟和我都因孩子太小工作太忙把陪床任务交给妈妈。在您忍受不住化疗痛苦，血小板下降到极低情况下一个人强行跑出医院的时候，我只能在几百公里远的家里，流着泪带着孩子干着急。
　　在回市级医院住院期间，我离您不远，您也安心，但是，您一向不要我陪太久，工作狗如我，加班是常态，每次在医院待不了几分钟您就会赶我早点回家给孩子做饭。我后悔了，为什么，没有请过一天假来陪陪您。
　　2019年下半年，我出差的日子变得多了起来，在我自认为您病情稳定的情况下，自认为每次仅出去不长时间后可以回来继续陪您的情况下，出差的日子我一天没落，每次都想，等忙完了这一波，就请年假来好好陪爸爸几天。可是，我食言了，2019年年假还剩下10天有余，我终未能为爸爸付出多少时间。
　　2020年1月，春节前，单位不用出差，但是，年终扫尾工作繁多，我照样没能抽出时间去多陪陪爸爸，妈妈念叨一个多月需要带爸爸去理发，而我居然没能抽出这块时间，最终，在腊月二十五那天，在病房里，我为爸爸剪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头发，看着参差不齐的发型，爸爸对我竖起大拇指，我心酸到无法言喻。事后，网购了一个理发器，想下个月好好再替爸爸理帅一点，谁曾想，到货之日，爸爸已经不在了，我的痛哭已经挽回不了爸爸。
　　等等等等，等我有空了，开车带爸爸出去晒晒太阳。等我有空了，好好为爸爸炖一次汤。等我有空了，好好陪爸爸说说心里话。等我有空了，好好带爸爸去想去的地方转一转。可是，爸爸，终将成为我心中走不出的伤。这世界，有后悔药吗？
　　爸爸，再过几天，您将入土安息，愿您在天之灵，原谅我的不孝，愿来生，您能幸福多一点。

爸爸，马上就是父亲节，我想和您说一声父亲节快乐。

可是，世间再无我爸爸……

遥寄相思何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