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父亲出生在那个缺吃少穿的40年代。小时候常听婆说,那时候靠天吃饭,庄稼收成微薄,爷爷在农闲时间上山砍柴,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父亲是家里的长子,爷和婆自然比较偏爱,供着他上了初中。由于父亲识字好学,便在村里当了民办教师,后来上了师范学校,成为一名正式的教育工作者。</p> <p> 曾记得,驸马庄中学门口的那一排砖房,第一间是父亲的宿舍,后面的土房教室便是父亲的工作阵地。在那里,父亲为他的学生们授业解惑,课余时间排练样板戏,和他的同事们讨论教学。偌大的校园是我和小伙伴的游乐场,偶尔看见父亲门口站着几个冲着我做鬼脸的大哥哥们,或是调皮捣蛋不遵守纪律,或是只顾贪玩未完成作业而被父亲训话,现在想来,父亲一定是爱他们的,教育他们成人成才。</p> <p> 曾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严格要求我的学习,检查我每周的作业,并为我订阅了《小学生语文报》,教我将优美的词句摘抄下来,积累词汇。清晰地记得学校举办的小学生作文竞赛,我的作文因为恰当地运用了“惊慌失措、安然无恙…….”等几个成语,得到老师的表扬、获奖。父亲教给我的这个习惯,我保持至今。在我的办公桌上,一直有一个小皮本,记录着我看到的优美词句,哲理名言,不管是在工作需要还是精神迷惘时,我都会打开仔细品读,它们就像父爱一样,滋养着我的人生。</p><p> 曾记得,在那个农村还以农活为主的童年时代,总是羡慕我的同学一边干活一边玩耍,总是羡慕她们可以和婶婶们坐在一起织毛衣、纳鞋垫。而我被约束在家完成各种作业,长大后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他要用考学来改变孩子的农村户口,他希望儿女们能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和幸福的生活。</p> <p> 曾记得,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在外工作,吃公家饭的人,是爷和婆的骄傲,也是我们姐弟的自豪,因为每个周六下午父亲会从县城回家,我便领着弟弟早早就站在村口等候,我俩牵心的是父亲那黑提包里的一把水果糖,或者一堆毛栗子,满足着姐弟俩贪婪的味蕾,而父亲则摸摸我们的头,脸上是满满的爱意,是看到儿女健康快乐的知足和幸福。</p><p> 曾记得,初中三年我随父亲在县城上学,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要照顾我的一日三餐,每当我放学回家,就会看到父亲在楼道的蜂窝煤炉子旁,忙碌着父女俩简单的饭菜。有一次改善伙食,做我爱吃的搅团,由于火候掌握不好而做成了夹生饭,于是买了好多食材重新加工,美其名曰“胡辣汤”,平淡的日子简单也快乐。而我的学习成绩和奖状则是洋溢在父亲脸上的笑容,是对父亲既当爹又当娘的回报,我为之努力着!</p> <p> 曾记得,那年父亲送我去西安上学,报名、登记住宿、整理床铺、买饭票等等一系列的入学手续办妥之后,父亲将我托付给在省医院工作的他的学生,一再嘱咐:娃娃年龄小,没出过门,麻烦照顾。我站在校门口,望着父亲一步三回头的清瘦的身影,泪眼婆娑。此后的每一封家信,父亲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我不要怕花钱,照顾好自己。一次,母亲无意中说起父亲来西安看我,在回去的公交车上被小偷划破了衣服兜,掏走了所有的钱,我难过极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怎样从西安回到岐山,我没有勇气去询问母亲,我怕承受不起这揪心的疼。</p> <p> 多年以后,我们姐弟三人均已工作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父亲也退休在家,含饴弄孙,带着自己的二胡和老朋友们吹拉弹唱好不自在。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场疾病惊扰了生活的宁静,这个善良的老人已无力与多舛的命运抗争,父亲病倒了,我们带着父亲奔走于宝鸡,西安寻找最好的治疗方案,期盼奇迹的出现。一次在宝鸡住院期间,主治医生无意间将病理报告单落在了病床上,瞒了许久的病情被父亲发现,在医院那张锈迹斑斑的铁架椅子上父亲问我:</p><p> “为什么不告诉我”</p><p> “怕你承受不了”</p><p> “还能做手术吗”</p><p> “医生综合考虑觉得保守治疗比较好”</p><p> 简单的四句话就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我一直不敢直视父亲,只有背着他失声痛哭。从此后,父亲按时吃药,努力的多吃饭,多锻炼,顽强地同疾病搏斗着,而这种努力却让我一次次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p> <p> 我们也是到处找偏方,做丸药甚至讲迷信,只是希望父亲能够多看一看这美好的世界,多享受一天儿孙们的天伦之乐,然而病魔却是如此的残酷无情,在零九年的正月里,父亲因持续发热住进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回过家。父亲离开了我们,带着对家人的牵挂和对生活的无限眷恋,离开了我们。无论我们怎样哭喊,也唤不回父亲慈祥的面容,每次坟头祭奠,只有面对着纷飞的纸钱,在暮雨萧萧中诉说着思念。</p><p> 父亲走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慢慢地行动不便,有时候甚至不记得她的孩子。只是隔三差五的嘟囔着要回老家,因为父亲长眠在那里,她的根在那里。</p> <p> 如果父亲还在,母亲或许不会病得这么快。</p><p> 如果父亲还在,一定用他心爱的二胡弹唱着他的苦乐人生。</p><p> 如果父亲还在,我还是父母身边撒娇的孩子。</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