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

综合管理部

<p>  “我知道你的辛苦,明白你的付出…却忘了如何跟你相处…我们都不善表露,可心里全部清楚,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定数……”一首《父子》唱出了血浓于水满满大爱的人间父子情。每次想起远在老家的父亲和他那厚实的肩膀,如歌里唱的“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才知道你多不容易……”</p><p>  父亲出生时,他的肩膀是孱弱的,奶奶抱着三岁的父亲去仙游城关透过铁窗看到被国民党抽去当壮丁关在小屋里即将押赴前线的爷爷,从此爷爷杳无音讯,奶奶改嫁,父亲跟着伯公度过极其苦难悲催和不平凡的童年。</p><p>  父亲小学时学习成绩特别好,但因为寄人篱下,交不起学费只念到三年级。家徒四壁而且又得了哮喘病的伯公,实在无力再供父亲继续念书,父亲只好辍学,为了生存开始展示他弱嫩的肩膀。父亲经常长吁短叹命运的不公,常提起学习成绩与父亲同样优秀的南溪村同桌陈秋荣后来官居仙游县副县长。“这就是命……”成为父亲对那个穷到揭不开锅年代无奈的抗争与呐喊。</p> <p>  年轻时,父亲到处做苦工,连城机场、漳平煤矿、鹰厦铁路、闽北大山植树造林都留下父亲的足迹,见证父亲逐渐厚实有力的肩膀。勤劳憨厚的父亲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困生活中,拉扯大不谙世事的我们兄妹6个人,在那个许多人噤若寒蝉的年代里,我们家显得异常的孤立和贫困。父亲十分重视教育,渴求能拥有知识的他经常用“种田就种到我这一代”这种朴素的口头禅鼓励我们刻苦用功走出大山。随着侄女考上大学,我们家已走出5个“吃皇粮”,父亲连说“风水好”,一双手不时地在肩膀上搓磨着,布满被岁月犁铧犁出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浮出了七彩荣光。</p><p>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肩膀是铁打的,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累。农闲时,父亲会召集村里一批身强力壮挑工步行一整天去仙游凤山最遥远的山沟里“挑担”,即按雇主要求把一堆堆刚砍下来的杉木用肩扛到十几公里之外的马路上。那是一个森林大砍伐大动荡的年代,为了多赚些钱,父亲在仙游凤山柳园一住就是个把月,风餐露宿,父亲年轻时胃口好食量很惊人经常调侃说4个人一顿吃了6斤的白米饭,有使不完的劲专扛两百斤以上大木头,翻山越岭,披荆踏棘,有时在泥泞和崎岖山路上一走就是一天,潮湿淄重的杉木在父亲左肩和右肩来回不停转换,年复一年,日出日落,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不知生活的重担压坏了多少根扁担,磨破多少件父亲的衣服……西苑跟永泰县交界人迹罕至的东湖、柳园、白岩和“九溪底”都洒下父亲无比辛酸的汗水。</p> <p>  因父亲人缘好,一旦山里有活干,雇主就会通知父亲。父亲结实的双肩扛起全家生活的重担,每次挑担回来能赚十多元,我们兄妹的全部学费、农业税和村口小店赊账的油盐酱醋都有了着落。记得每年农作物收成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都会在家里盼着父亲挑着土特产和山货卖钱回来,因为父亲总会带些荔枝和柿子给我们吃。闲暇时,寡言少语的父亲还会给我们哼几句样板戏,给我们讲二十四孝,正是因为家里穷,只能“肩膀做大路”当挑工,这一挑,便是整整二十年。</p><p>  80年代末,老家的年轻人纷纷离开“一亩三分地”到江浙一带做糕饼生意。母亲负责家里的农活,我们兄弟俩都在上学,家里再也没有剩余的劳动力,迫于生计,父亲无奈让年仅12岁的小妹辍学,跟着他去浦城水北小镇做油炸糕饼生意。父亲从原“挑担”老东家借来的700元作为本钱,租一间小屋,一桶食用油,一袋面粉,一包蔗糖,就开张营业,厚道本分的父亲用新鲜的食材,油炸出来的“沙琪玛”、“杨梅糖”、“水饺饼”很受消费者喜欢。</p> <p>  父亲不会骑自行车,每天用宽阔的肩膀挑着全家人那不堪重负的希望走街串巷吆喝,不管酷暑寒冬,还是下雨飘雪,哪怕是生病了,父亲的肩膀也是坚挺着,不落下一天的生意。冬季的闽北天寒地冻,我很是心疼父亲,有时责怪父亲眼里只有钱,不懂得善待自己。父亲总是说,一天不做就少了一天的收入,做小本生意,靠的是勤。那一年,父亲用厚实的肩膀“挑来”1300元的巨款,着实让全家欣喜万分。</p><p>  记得那年,我高考落榜,倍感失落与愧疚的我自告奋勇出去帮父亲挑货。第一天虽然只挑了50来斤货,单程走了两个半小时,但我却挑不动,肩膀还疼了好几天。可父亲每日却要挑上百斤的货,走遍闽北小镇的一村一寨。每次看到父亲的肩膀,我的心不禁涌上一阵酸楚,深深感受到父亲内心无比坚强;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含莘茹苦、赚钱艰辛、生活窘迫;那年父亲一直鼓励我回来复读,我决心用成绩回报父亲,用知识去改变命运,结果第二年高考时,我没有让父亲失望。</p> <p>  可能是长期高负荷劳动,父亲的肩膀倾斜了。1998年父亲大吐血被诊断为贲门癌,在九五医院手术切除掉三分之二的胃。一周后,我搀扶着术后极度虚弱的父亲在走廊行走时,隔壁病房的收音机飘来熟悉的旋律《酒干倘卖无》“……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伤感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我突然意识到,父亲的肩膀也是肉长了,已被岁月压垮了,已然不能再疲于奔命了。工作后的我,也劝父亲停下来休息,但闲不住的父亲仍然坚持田间劳作,供给我们兄妹几个足够多的新鲜蔬菜、米油花生、地瓜杂粮、鸡鸭禽蛋、龙眼枇杷……儿女们给他的压岁和零花钱,他都攒起来舍不得花,有时接济点家庭较困难的弟妹,嘴里不停地念叨“兄弟有一世无两世、手心手背都是肉”。</p> <p>  现在,偏僻的桃源村修了水泥路,父亲也买了辆三轮车代肩载货。父亲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看看外面的世界,趁他腿脚还利索,我陪着年老的父亲先后去了北京、上海、杭州、西安、开封、华山和台湾,每次旅游回来,父亲总是一脸的满足,逢人就说:这辈子值了……</p><p> 父亲一生未了心愿就是有生之年能等到爷爷回来,80年代两岸政局冰封消融之际每当听到有国民党老兵从台湾回来,无论多远他都要亲自去询问有没爷爷的音讯,父亲一直坚信爷爷肯定随老蒋一同撤退去了台湾,仍然活着。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为了满足父亲唯一的愿望,2013年我陪父亲登上宝岛台湾,在台湾红十字会登记了爷爷的基本信息,一张寄托着父亲饱含希望的《大陆古稀老人寻找台湾耋耄父亲郭秋永》小小纸张贴满了从台北到基隆的大街小巷、车站码头,走遍了台湾老兵集中安置区但一无所获。虽然七十多年过去,爷爷生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十分渺茫,但是父亲还是尽了他“为人子”的本份一直坚守和望穿秋水的等待。</p> <p>  我们总以为我们有时间,可是我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都无法报答的恩情。如今,父亲年近八旬,患了高血压冠心病等老年基础性疾病一样不落,身子骨再也没有那么硬朗,步伐再也没有轻盈。今天,我要谢谢父亲,是他用厚实的肩膀撑起我们的家,如今我已成父亲的骄傲,但愿时光能再慢些,让我慢慢陪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