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里无字书——灰雕

Lin若存

进入宁波天一阁博物馆西大门，在阁主司马公范钦铜像之后的影壁就是恢宏大气的堆塑力作——溪山逸马图。溪山逸马图，也称八骏图，系已故民间老艺人胡善成主创的堆塑即灰雕作品，作品高2.07米，宽10.87米，八匹骏马在溪边嬉戏嘶鸣，栩栩如生。 八骏是汉族传统寓意纹样。传说中周穆王驾车用的八匹骏马，能日行千里。徐悲鸿的代表作《八骏图》即出于此。徐悲鸿的八骏呈奔腾驰骋之姿，桀骜不凡、豪气勃发，常寓意为马到成功；这里的八骏溪山之间嬉戏闲逸，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寓意天下太平。 当时灰雕的材料用的是蜊灰、麻筋等，加明矾增加牢度，加红糖发酵，加糯米粉、胶水增加蛤蜊灰粘性，胶是鱼胶、骨胶。雕灰材料搅拌均匀至浆糊状后要求存放在桶里封盖闷一个月，自然发酵后的灰才有更好的韧性、粘性。传说造长城也加糯米粉等，类似材料类似工艺才使墙砖千百年不坏。现在因为环保原因，禁烧蛤蜊灰，只能用墙灰混合水泥等替代。 据省级灰雕非遗传人朱英度师傅介绍，这幅巨作当年是胡善成老人绘图上墙，四位师傅共同堆塑成型的，最厚的地方里面衬小木头用钉子钉住做造型，小木头上缠绕了小麻绳，这样有助于在上面敷料固定，也达到更好的立体效果。 灰雕雕好之后，是接近青砖的青白颜色，主材蛤蜊灰跟糯米粉的颜色都是白的，现在作品的灰黑色是当初整体做好之后，用乌煤粉加上明矾、胶水刷上颜色的。原来白色的材料，日晒雨淋时间长了会泛黑，将满墙堆塑涂黑之后反倒不怎么会褪，积年累月黑色薄了，反而露出原来材料的白色了。这样立体效果自然显现而且可持久保持。 “溪山逸马”右下落款：辛酉仲冬（1981年农历十一月）宁海胡善成、四明周贵笙 在溪山逸马图上方还有七幅表现三国故事的小灰雕。 华容道义释曹操 战长沙关羽收黄忠 甘露寺皇叔招亲 孔明二气周公瑾 董太师大闹风仪亭 元宵节许都伐曹 关云长千里走单骑 胡善成老人接受天一阁堆塑工程时已年逾古稀，现在也已至相同年龄的朱英度师傅说，这样的年龄他深切体会到财富名利已非所求，只有真情和健康才最为宝贵，选择继续工作只是为了将自己热爱的灰雕技艺传一些给后人、作品留一些给未来。 胡善成老人组织他的团队三年里施展浑身解数创造完成了“溪山逸马”“八仙”“獬豸”“九狮”“渔樵耕读”等，在查出患胃癌之后依旧锲而不舍地作塑，引用古建园林大家陈从周先生的话：“宁海老艺人胡善成，死在天一阁工地上，倒下时手里还紧攥着工具。” 以下是八仙。透过八骏南侧的漏窗可以看到。 八仙是中国道教及神话中的八位神仙：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分别代表男女老幼、贫贱富贵，由于八仙均为凡人得道，所以个性与百姓较为接近，他们手持的法器或宝物为葫芦、扇子、渔鼓、宝剑、荷花、花篮、横笛、玉板，也称为“八宝”。道教宫观常将这8件法器画成图案作为装饰。当只采用神仙所执器物，不直接出现仙人时，称作“暗八仙”。 东明草堂对面影壁墙上的堆塑“獬豸”。朱英度师傅对此有特殊的感情，因为领他入门的师傅朱贵法就直接参与构塑了这一作品。 东明草堂檐下的堆塑壁画 范氏故居后院的九狮图及上端的三国故事堆塑。九狮，太师少师都为官职，意含禄，狮谐音“嗣”，寓意多子多福，世代长久相传。 张松献图议取西川 姜伯约归降孔明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献密计黄盖受刑 白门楼吕布殒命 曹阿瞒割须弃袍 刘玄德三顾茅庐 九狮对面的影壁堆塑：渔樵耕读，鹤鹿同春。 渔樵耕读是中国传统农耕社会的四业，代表了民间的基本生活方式。“渔”原型是东汉的严子陵，他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同学，刘秀很赏识他。刘秀当了皇帝后多次请他做官，都被他拒绝。严子陵一生不仕，隐于浙江桐庐，垂钓终老。“樵”是汉武帝时的大臣朱买臣。朱买臣出身贫寒，靠卖柴为生，但酷爱读书。妻子不堪其穷离他而去，他仍自强不息，熟读《春秋》《楚辞》，后由同乡推荐，当了汉武帝的中大夫、文学侍臣。覆水难收的典故就出自他，朱买臣做了大官之后其妻又要求复婚。买臣取一盆水泼在地上，让她再收回来，表示夫妻关系已无可挽回。“耕”所指的是舜在历山下教民众耕种的场景。中国古代社会一直以农为本，耕织不仅是农民的生活之源，也是历朝历代君主治国兴邦的基础。“读”则是讲述苏秦埋头苦读的情景。战国时纵横家苏秦到秦国游说失败，为博取功名就发愤读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所说的就是苏秦。 在这幅灰雕的右下角有砖雕嵌入的胡善成老人的落款：甲子仲春（1984年农历二月）宁海胡善成作。 左下落款：时年七十有九。 我国古代器物、装饰中常常以渔樵耕读图案为主题。在秦氏支祠台门两侧也有同题材的石雕装饰，构图表达及雕刻工艺令人叹为观止。 “渔樵耕读”两侧的仙鹤松树、鹿伴梧桐寓意松鹤延年、鹤鹿同春。 尊经阁上的鸱吻堆塑 朱英度师傅说一看这翘尾巴就知道是宁海师傅做的，宁波的风格身子是团起来的。天气炎热，他索性用汗湿的纸巾在地上划出形状来帮助我们会意。 林泉雅会馆的外墙内侧檐下满塑灰雕。 战长沙关羽收黄忠 凤凰牡丹 空城计武侯退仲达 孔雀芍药 穆桂英挂帅？ 看着还真是抗金兵的主题 朱师傳介绍拷作工艺 拷作是江浙一带工匠技艺用语，是指在石灰或洋灰（水泥）墙体未全干时，用极简的工具，比如一长一短或弧度不一的两块薄木片、竹片，压印其上敲击成形所产生的墙面装饰。 图示就是用一长一短两块压片在划线后的石灰墙上定位敲击形成的装饰效果。 在馆中还能找出好多。特别是在陈列展览区的秦氏支祠、陈家祠堂等区域。 拼作，另一种墙面装饰技艺。是以打磨平整的青砖拼合而成，有点像现在的贴瓷砖，但它是有厚度的砖，每一块的四条边都需精心打磨才能严丝合缝，工艺高超的拼作没有缝隙，连绣花针都插不进。 拼作的工艺要求、人工成本、材料成本都要高于拷作。 馆中还有一类著名的拷作也称“栲作”，是宁波小木作的特色工艺，例如秦氏支祠的寿字一根藤格扇门，榫卯联结、棂子通透。 这个是软作，转承处曲线柔和。 这些是硬作，寸金接驳直线条。 这是硬作结合了软作。 想起以前老妈说的“拷拷作作，时介弄伐好介弄”原来就起源在这连绵不歇、持续循环的匠人技艺上呀。这拷和栲应该都出自“敲”的宁波话发音。 这是砖雕，砖雕分二种，有先烧后雕，也有先雕后烧。 拷作、拼作墙上的砖雕 照壁与影壁最显著的区别在于照壁特有空间上的独立性。影壁多为装饰性，大多处在门洞两侧及门内正对的墙壁上，而照壁是在台门之外，不但具有很强装饰性，还具有一定的实用性，风水学认为门前的照壁具有挡风化煞，趋利辟邪的作用。秦氏支祠的照壁顶部鸱吻、福禄寿三星是灰雕，下方有砖雕、石雕、拼作等。 砖雕在建筑工艺等级上要高于灰雕，同样规格的砖雕造价高出灰雕一倍。但有时我们会觉得有些地方是砖雕还是灰雕难以一眼分辨，朱师傅说这个难免，因为有些作品属性是要业内行家才能做出判断的。 附沈小英老师录制剪辑的现场视频，含灰雕、拷作内容分享及宁波话考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