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第一场雪

David Cai

2018年11月14日

"叮叮叮"，手机闹钟声划破了凌晨的宁静。

窗外还是黑蒙蒙的天，就像多年前送他们孩子们去参赛的清晨。不同的是，当时要把他们俩兄弟从床上拉起来，如今的他们早已习惯了早起的生活，起身漱洗准备了。

洗澡，换衣，简单地吃上两口妈妈准备的早点，和妈妈拥抱告别后，孩子就跟着我出门了。初冬的凌晨，外面好冷，天上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再次让我想起他们小时候送他们去比赛的时光，不同的是那时赛季是在冬天，起的更早，天更黑，更冷。

四年的大学加上三年半的医学院学习，哥哥终于走到了漫长学医路三部曲里第二部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住院医面试。多年没陪两兄弟出去了，今天要再次陪哥哥去“参赛”。以前是要带或送他们，现在连陪他们的机会都要争取个半天。如果不是这次两天内要参加四个活动，时间上比较紧，估计连这次机会都没有。

进纽约一如既往地塞车，尽管我们觉得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还是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在面试前10分钟，7:50分赶到了医院。望着孩子走进医院大门的背影，仿佛当初看着他走上剑道的模样。我心里默默地为他祷告，希望他面试顺利。

为了打发接下去几个小时的等待，我驱车来到了他本科的母校。自从孩子毕业后，好久没来了。尽管寒风凛冽，但校园在明媚的阳光下还是显得那么美丽。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看到儿子当初开过的救护车。每次去哥大，看到那辆停在校园里的救护车，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两点半，我按约定准时回到了他面试的医院，接上刚刚面试结束的儿子，开往第二目的地。

"So, how did it go", 我问。

"I am not too sure. The other candidates all seems to be much stronger than me“，孩子的担心溢于言表。"Many of them are from top tier med schools like Harvard, Yale, Columbia, John Hopkins, and they all have great rotation experiences, research results and publications".

"普通娃遇上大牛娃了"，我心里想。

"Well, look at the bright side, at least you are accepted for the interview to compete with these guys, that's an acknowledgement, right?" 我给他打着气。

这条路真不容易，一步一荆棘，好像没完没了似的。

我一边开车，一边和他聊着面试的过程，问的问题，他的回答，和我对他回答的看法和建议。他一边听，一边回想和记着笔记。

在晚上第二个活动开始之前，我们来到了下榻的旅馆。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了哪里不对。

"你怎么穿这双鞋子来面试？"

"我原来那双出了点问题，只好拿这双。怎么了？"

"我觉得不够正式，不太适合面试啊"。

儿子估计也明白，没说什么。我知道他一方面是男孩比较随便，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些年上学花了父母不少钱，不好意思。他平时生活总是能省则省，不乱花钱。可是这不是省的时候啊。

换完衣服，他去参加“Meet & Greet"了。我越想越不对，来到了前台。

"这附近有卖鞋的店吗？"

"这点钟，明天还要下雪，估计店都关了"。服务员帮忙查了几家，都关了。

"最近的有卖鞋的mall在哪?"

"十几里外"

就是它了，我看了看表，还来得及。二话没说就上路了。等到了鞋柜前，才想起我不知道孩子鞋子的具体尺码。平时不关心孩子生活的真像立马暴露无遗。好在懒人有懒招，我按着估计的尺寸，不同尺寸和式样地买了四双。

我回到酒店时，已经是九点多了。孩子已经回来了。

"Where did you go, have dinner yet?"

"I went to get some shoes for you, and grep some food from the food court. Come on, try them on and see which one fits better."

"Oh you really don't have to do that, I think mine are fine"

这马马虎虎将就的生活态度可不太好啊。不仅会影响到面试，将来找女朋友估计都会有困难。

"I got them already, why don't you give them a shot anyway? "

儿子还是听了我的建议。试到第二双，尺寸式样都很满意。穿着西装和过去一比，自己都觉得的确精神多了。

"Thanks a lot Dad".

"你小子不看标价居然还挑了双最贵的，不傻嘛"，我在肚子里笑了笑，没说出来。

我和他把今天的面试又过了一遍，算是临阵磨枪吧。 2018年11月15日

孩子又是一早就起来，准备好就奔第二场面试去了。我们约好了下午接他的时间。

"今天下午会下雪，你一出来我们就得往回赶，不然可能错过晚上的event"，我叮嘱他。

早就有人提醒过，"下午你们往回开的时候正是下雪之时，要小心点"，我一笑而过。开车这么多年了，雪地里开车也不是第一次。天气预报似乎也没说多大的雪，没啥大不了的。安啦。

下午我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准时来到他面试的地方。他的面试延时了，等到我们登上了回程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离晚上纽约七点钟的见面会还有四个小时。

开没多久，就遇上了2018年的第一场雪。

刚开始还没觉得有啥异样，开慢点就是了，我们聊着今天的面试，消磨着时间。等我们一个半小时才走完平时半小时就能走完的路时，才发觉事情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我问

"好像没看到扫雪的，路上好像也没撒盐啊"，儿子回答。

GPS上已经显示我们不会提前到了，只会准时。但看着路上这架势，估计悬。当我们看到高速公路边上一字排开停着几十辆四十尺的货柜车时，我们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停车，事态很严重。

儿子照会了晚上活动的组织者，我们可能迟到或甚至到不了。

这场雪其实并不算大，几寸而已。刚下的时候，没准小孩子们还唱着“Let it snow, Let is snow”, 情人们还在忙着抓住机会留下自己的靓影。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不对劲了。雪虽不大，但坏在宾州，新州，纽约，康州居然都不约而同地轻视了它的来临，没做好相应的人员和设施的准备。几个州的交通近于瘫痪状态。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艰难地开着，渐渐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出事的车子：有的开到雪里打滑出不来，有的打滑撞到了路边的水泥挡墙，有的打滑止不住和其他车撞到了一起，有的干脆熄火停在路边甚至路中间，估计是油耗尽了。

最高记录，是看到16辆车连环撞在一起。不仅儿子经历了好几个"第一次"，连我都是。 晚上的聚会，自然是去不了了。我们在雪中一边开，一边聊着今天的面试，医院的长处和短处，然后慢慢延伸到了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理念。平时两--三小时的路，我们开了十个小时。等我们到家时，已经是晚上12点半了。儿子本想连夜赶回住处，但看着许多高速仍然赌得一塌糊涂，只好作罢。

第二天凌晨五点，我被隔壁儿子的闹钟叫醒了。我知道他要赶回去，以便七点准时到达医院接着rotation。在和他拥抱告别时，儿子认真地说了句：

"Dad, Thanks for giving me the rides this time, and thanks for running out to get the shoes for me.”

我看着外面满地的积雪和儿子离去的背影，挥挥手。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