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同学们都沉醉在相聚的欢乐中,KTV里的歌声、猜拳声、大喊式的聊天声混杂在一起,整个房间热闹得让我有些不适应。坐在旁边的海敏同学凑近我提高声量说:“我们去传训老师家坐坐如何?”我立即应答:“好呀,走吧!”</p><p class="ql-block"> 坐在海敏新买的宝马车里,打开车窗留一点缝隙,江南的正月依然寒冷,但呼吸从车外透入的一丝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十几分钟的车程,沿罗湖桥边小道一路打听才弄清了传训老师的住所。按响门铃,迎出来的是传训老师。“学富,海敏,你们怎么来了?”没有事前的打招呼,显然让老师有点惊讶,不过老师脸上绽开的笑容告诉我们他是多么高兴地看到这两个不速之客呀。我与海敏在沙发上坐定,老师转过身去饮水机边接水。这时我发现老师的背比几年前弯下去不少,他把接了水的杯子端起又放下,大概是水还不够满,他又打开饮水机,杯子里的水很快就溢出来了,老师立即摁上开关,左右手各端起一只水杯,滚烫的开水渐渐沿着杯子外壁流下来流到老师的手指上,分明看见老师手有些抖动。起身立马接过水杯,“老师,您坐吧!”他黝黑的皮肤与斑白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岁月之刀在老师脸上胡乱地雕刻,满脸的皱纹无序地排列,真的难以置信,几年不见,记忆中神采奕奕的老师竟是眼前这般模样。</p><p class="ql-block"> 我告诉老师今天是我们这一届同学聚会的日子,老师连忙问道:“你们俩怎么来我这里,同学们应该一起开展什么活动吧!”“是呀,老师,同学们唱歌去了,晚上分班聚餐,同学们很想见到您,于是安排我与海敏同学一起来邀请您参加。”老师坚决推辞,我与海敏两人不断解释且热情邀请,海敏还说:“汪老师,同学们想再听您讲一讲课。"我们俩一唱一和,最终老师还是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晚上聚餐没什么繁文缛节,除了在同学们的强烈要求下汪老师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就是同学们喝酒敬老师酒也有同学互敬。餐毕,我送汪老师出酒店门,准备上车,老师右手扶在我左边臂膀上,我右手拉开车门,“学富,你和我一起坐车从罗湖那边回去吧!”“汪老师,您先走吧,待回儿我与几个同学还有活动。”老师没有强烈要求,只是说了声“好”。</p><p class="ql-block"> 送走老师,同学们也各自散了,我与几个同学坐毛老四同学的车去寻找茶馆。一路上,汪老师的声音不断回响在我的耳畔,“可是我回家并不需要从罗湖那边,汪老师是知道这一点的,难道是老师真的老了,记忆力衰退得严重。”我心里于是想,“老师一定是想让我陪他一起坐坐聊一聊,哎,我都四十岁的人了,连老师的这一点心思也想不到,真是糊涂啊!08年正月我去他家,一进门他的女儿,我与她也是未曾谋面,她既然第一次见到我就问我是不是叫吴学富,说他父亲一直念叨着我。而我······”我坐在车子的副驾位上,头后靠着,此时,曾经的许多事情盘桓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p><p class="ql-block"> 1991年的下学期,汪老师教我的语文且担任班主任,那时候老师四十多岁,微胖,常穿白色短袖上衣,嘴里叼着烟,使劲地抽几口便用大拇指与食指夹着,胡子浓密微微上翘,一但讲起话来,吐沫横飞,手舞足蹈,激动时在众人面前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讲,有时觉得讲出一句得意的话便徒然停止声音,用余光探测大家的反应。有一次讲课涉及到有关洪水泛滥的内容,他联系他的生活实际讲了一件往事,说是上世纪六几年,他汪家祖村前一条小河因连日大雨滂沱河水汹涌,过路的人都会绕到很远处寻找河流较小处通过,他与他的新婚妻子来到小河边,他的妻子个子姣小,看到河水奔流,便要求绕道而行,他未有与妻子商量二话不说就把妻子扛在肩膀上径直过了河。他讲完了这件事还气势磅礴地总结道“有什么难的,扛过去就好了。”从此,这句话成了我们同学挂在嘴边常说的一句话。</p><p class="ql-block"> 1992年的正月,新学期伊始。过完年,我的家与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在屋子里是见不着钞票的影子的。虽说我祖上是个有钱人家,可是新中国解放,时代变迁,家里只留下大而破的两个院子,1987年父亲兄弟们分家,妯娌们为了一件破旧的瓷制容器便三天两日地争吵。房屋也不够,我的一家人与爷爷奶奶还有未成亲的三叔合住老屋里,我的父母与我兄妹四个挤在一间仅二十平米的房子,我常常觉得空间狭小太压抑,长年累月寄宿堂叔家。那时我16岁,村里与我同岁的伙伴们早已辍学在家务农。再说,父母亲一直也没有见到过我的成绩单。要不要再让我念一学期,举棋不定,经商量后,父亲徒步行走十几里来到汪老师家询问我的学习情况,父亲那一天从汪老师家里回来,高兴极了,一进门就告诉母亲说:“汪老师是个真好的老师,面带笑容很和蔼,他夸牛儿(我的乳名叫金牛,父母及长辈们都亲昵地称我牛儿)悟性极高,是块读书的料。”父亲第二天就挑了一担大米交给了学校充当了我的学费。</p> <p class="ql-block"> 八年后,我大学毕业回到老家,为了备考研究生在城里租了间房子日夜攻读,那时汪老师刚退休又被瑞昌市武校聘请担任领导且教初中语文课。我住处与他的学校很近,他劝我去他学校兼课,一边上课一边备考也不至于太无聊,我接受他的建议来到他学校与他共事,那几个月常在一起无所不谈,亦师亦友其乐融融。第二年的五月份,刚从东莞回来的海敏同学邀我出去打拼,他在东莞做传销失败,回到家里无所事事。汪老师得知此事,鼓励我与海敏走出来,趁年轻奋斗拼搏,为了让我们下定决心,还说如果他年轻几岁就到外面大干一场,那种豪气逼人,我们听了也是热血沸腾。我与海敏每人备了六百元钱乘坐火车去杭州,在瑞昌火车站,汪老师送我们上车,车子开动时,老师向我们频频挥手。我与海敏来到美丽的天堂,天气渐渐热起来,我们合租在一间极小的房间里,大概是房东放杂物的地方,连床都没有,每晚熄灯时便是蚊子们活动时,而我们无柰地成了它们最爱的猎物。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身上的钱越来越少,每天只好吃蛋炒饭,因这食物极划算,三块钱一碗,既有饭又有菜,如果是下雨天不能出去找工作,我们尽量少吃一顿。那段寻找工作的日子,苦不堪言,每到打算放弃时,我与海敏就会想起汪老师那句话“有什么难的,扛过去就好了”。这句话成了那时我们的精神支柱,坚持下去,后来我们才找到了着落。</p><p class="ql-block"> 车子来到了一家茶馆处突然停止,我条件反射式地头向前倾,沉浸在回忆中的我一下子苏醒了过来。我急忙拿出手机拨响了汪老师的电话:“汪老师,到家了 吗?”“我刚下车,你别管我,你与同学们好好叙叙。”“今年的正月天气很冷,听说过几天更冷,您注意身体呀!”电话里传来熟悉的那句话“有什么难的,扛过去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