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树开花的初夏

阿黎

五月的初夏，多雨，也有热烈的阳光，我开始倦于出门——但又不得不出门。躲在一荫一荫的芒果树下，在这个城市里行走。

淡淡的，香香的，是什么味道？是芒果树开花的味道，不，是初夏的味道。

“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初夏的时光，樱花早谢了，海棠也开过了，是绿荫浓浓时。满目的绿胜过了春深的百花，到处是清新的味道，自是少不了芒果树的身影。

芒果树永远是南方的树，它对地域的偏爱在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密密的绿荫齐齐地排在行道，覆盖着小城的夏意。有多年老树，也有落地生根不久的新枝，都是绿叶盈满，高高挺立，蓬蓬簇簇，从夏到冬，再到春，在世间里轮回。

居住的小区前有两排芒果树。我每天在这个城市的烟火里行走后，都会站在这些树下，静静地看着它们在苍老的枝干上抽新叶、萌新芽，从红到嫩绿到旧绿，郁郁繁茂。突然一日，在季节的边缘，开花了。

多么小，多么密的花儿，少见的黄褐色从每片叶间冒出来，星星点点，密密满满，布满整个树冠。“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芒果树绿荫茂盛，花却不孤，成片成片的小花开在余春里。花已经开满了，我也要走了，春天说。夏天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它，它们间隔着一排排的芒果树，密密匝匝的芒果花用淡香引着去夏天的路，路长或路远，就在簇簇浅浅的花期中了。这是春与夏的相约，春浓夏淡，一路向行。

夏风微扬，我站在初夏的窗口打开尘封已久的抽屉，找到一帧年代久远的明信卡片。那是许多年许多年前的那个初夏，琴向我告别去外地高考，临别时送给我的卡片。卡片已泛黄了，上面的字已隐隐绰绰地褪去一些，半晕半蓝，像布满时光里的水纹，泛着涟漪，如此的动人。那个青青的初夏里青春的记忆，在这个微风拂过的初夏里重现，一切是多么的明晰美好。

有阳光从芒果树梢穿过，光线扰人，初夏清扬。树下影影，忍不住望过去，似乎有着隐隐的期待，期待着青春年少里的那个人儿静静地站在树下，我还未看到她，却闻到芒果花的微香，慢慢寻香而至，待我靠近，轻轻转过身来，向我嫣然一笑，荡漾着青春的笑靥......

芒果树开花的晚上，散步的夜晚，冷暖相适的夜风。这样的夜晚，尘缘里注定会有清香的树陪伴。倚上一棵树，抱一抱，眠一会儿，多么安然呀。徘徊在树下的人影，随着夜风，随着微香，冥想。突然莫名其妙地想着凡尘里的某个地方，该有着另外一棵开花的树，孤独地站立在美好得让人落泪的初夏夜晚......

又一个散步的黄昏，走在芒果树密布的街道，一只鸟儿轻啼着掠过树梢。不知什么时候，芒果花已不见了，零零散散地长出许多绛红色的新叶。半边绿叶，半边红叶，夺目的色差令人目眩。许多似蚕豆大小的新果也冒出来，青绿油亮。风吹过，掉下一粒小小的擦过我的发梢，落在面前，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我。突然想起芒果树开花的初夏，晚风微凉，初夏的气息若远若近......我痴痴地站着，想着还会有遗留的一粒芒果花掉入我的发间——如果有，我一定要将它收藏，留住初夏的那一抹气息。

等了一会儿，终究没等到，芒果花已不在，初夏开始走远。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夏鸟轻鸣中，夏悄悄地渐行渐深。清丽的栀子花已开了，吹拂过夏的清芬；艳艳的凤凰木也吐蕊了，掠过夏的一抹彩。我看见，在六月的夜晚，路灯初上穿过芒果树下的身影，穿过光阴的树梢，要多宁静，就有多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