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四十章 疫情中的期待</p><p>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美国情况怎么样，起初我没有反应过来她想问什么，当我明白过来时，她已经在自顾自地唠叨国内的疫情了。</p><p> 和美国依旧自由散漫地生活情况不同，国内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自从武汉封城，其他城市也陆陆续续地关上了城门，春节里所有走亲访友的计划都全部取消了，再然后就是所有的集会场所被封闭，各个商店关门，而且每个小区里都限制每户人家的出门人数和天数，且出门强制性戴口罩……</p><p> 这一系列的措施让国民对疫情的关注度普遍提升，每天新闻上的报道的感染人数都会被刷新，死亡人数也在慢慢上升，为了应对疫情，中国最终还是按下了暂停键，停下了发展的脚步，专心抗疫。</p><p> 身在海外，我们华人的心也在揪着，身边很多人都在为国家筹集医用口罩，每天都有代表着我们满满心意的医用物资发往国内，我们默默祈祷中国能挺过去，同时也在隐隐担忧，美国还是一座自由的城，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来，成千上万的人离开，极个别人的死亡在美国卷不齐大风浪，无论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他们都不关心，因为只死了几个人而已。</p><p> 身在美国，我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有人说中国小题大做，过度紧张，面对病毒太悲观。说出这种话的我想一定是个很乐观的人，而且这种人遍布美国的大街小巷，他们无拘无束，在他们眼中自由似乎高于一切，他们讨厌被束缚，被限制，他们反对一切让他们不爽的事情，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他们的追求看似光鲜亮丽……自以为活在阳光下的他们从不试着理解和自己不一样的一类人，别人小心谨慎地带着口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并质疑为什么要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在他们眼里，只有生病的人才会戴上那种东西；别人的惶恐不安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极为讽刺的冷笑话，本可以活的的狭隘潇洒，为何如此谨小慎微，惴惴不安，或许他们从不关心未来，只注重脚下和现实。</p><p> 居安思危这个词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陌生，陌生到他们活在悬崖，都还会大步往前迈，因为他们觉得前面就是万丈光芒，可是当阳光逐渐失色，乌云袭来，他们还会像信徒一样遵循着自己的规则?</p><p> 一个在英国的朋友告诉我，她还在酒吧和英国朋友一起喝酒，当时英国已经出现感染病例，当她向朋友提出为什么不在家隔离，出门怎么不戴口罩时，她的朋友们都表示对她的话不能理解，或许他们在想英国上流社会的人都还在举办宴会，到处逛，他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好怕的。</p><p> “这场疫情让我彻底看透了那些人，没有一点危机意识，过度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负。”朋友向我抱怨。我安抚她，“你也别太焦虑，该来的总会来，美国现在也是这样，他们理解不了我们，我们更理解不了他们，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好自己。”</p><p> “现在我都很少出去了，即使出去的时候也不敢戴口罩？”</p><p> “不敢？”</p><p> “对，不敢，这里还是有很多极端主义者，他们很仇视戴口罩的人。”</p><p> “那你家里还是多备点货，以后少出去。”我建议道，对方还是个女性朋友，现在这种时局，她一个人在英国得承受多大的压力。</p><p> 我劝她还是买张机票回家，可是她没有接受我的建议，她说现在国内疫情也不乐观，回去也是添乱，不过她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提早把孩子送回国了。</p><p> 现在回国是一票难求。</p><p> 英国的形势好像比美国严峻一点，不说美国其他地方，就是在我的小店，那些当地的美国人也都一如既往地来做足疗，他们一如往常那般谈笑，好像他们生活在一个永不被病毒侵袭的世界，可是这种情况也很快地，渐渐的少了，来店里的美国人逐渐减少，到最后只有华人，因为美国的疫情越来越严重，每天感染的人数以及死亡人数都在飙升。</p><p> 埋怨，愤怒，不满，等等情绪都在随着死亡人数的增长而蔓延，到最后他们也开始惶恐了，是以几万人的死亡为代价换来的惶恐。</p><p> 我的店关了，很多店都关了，美国人的店还在做最后的倔强，可是那也无济于事了，封城停工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让我很欣慰的是清风跟我说家里的情况有所好转，虽然城市依旧封着，但是疫情高峰期已过，感染人数正在下降，中国首战告捷。</p><p> “我只希望美国快点做出应对，别让病毒在美国大肆流行。”我在电话里跟清风如此说，可她这次却打击了我仅剩的一点乐观和侥幸，“美国那里才刚刚开始，流行那是早晚的事情，也不看看美国政府都在干什么，现在可是网络时代，虽然我们国人都被禁足在家，但是国外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一清二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p><p> “美国政府怎么做我管不着。”我当然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懒得管。</p><p> “嗯，也甭管他们，政客的说辞哪个不是含着沉甸甸的水分。”</p><p> “嗯，你说的对，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等着疫情过去，等着你来美国。”我现在能期待只有我的清风，我还欠她一个正式的求婚，为了这个我准备了很长时间，只是这该死的疫情打乱了我们两个所有的计划。</p><p> “官方说疫情很快就会过去，但是也有人说差不多得半年人们才能从疫情中缓过劲来，若是做不好，病毒反扑，那才是最糟糕的，复工依旧遥遥无期。”</p><p> “你还想着复工？”</p><p> “不想，现在宅在家里就是为国做贡献，我只是担心，疫情过后我会失业。”</p><p> “为什么会失业？”我感觉她的担心很多余，她算是公司的老员工，是双一流院校的学霸，工作经验又丰富，即使公司状况因为疫情受影响而裁员，也不会裁到她身上吧！</p><p> “现在大大小小的公司都停了，不用等到疫情过去，公司裁员的报告就会发出来，虽说我属于那种比较靠谱的老员工，但是之前我提交过一次辞职申请，后来被驳回，我想公司现在这个状况应该不会容忍一个想辞职的员工。”</p><p> “即使这样，你也没有必要担心，反正之前你也说过想辞职，提前过退休的生活，现在当是个机会吧。”</p><p> “我想也只能如此。”</p><p> 她的话里带着无奈，语调里带着一丝忧愁，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没有以前那般开心了。</p><p> 沉思了半晌，我能想到的可能理由就是她在担心女儿，我宽慰她道：“那丫头在美国挺好的，你别担心。”</p><p> “有你在，我不担心她。”</p><p> 她信任我一如当初，我笑了，“嗯，既然这样，你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别唉声叹息的，那样老的快！”</p><p> “确实老的挺快的，昨天我照镜子我都发现头上长了好几根白头发。”</p><p> 我没想到她会顺着我的话说下去。</p><p> “时间过得可真快！”她感慨道。</p><p> “快吗？我都觉得慢，太慢了。”</p><p> “嗯？”</p> <p> “等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慢的让人发疯，我现在都快要疯了。”</p><p> 她停顿了几秒后，突然笑出了声，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她，拿着手机，害羞地红了脸，然后抿着嘴笑，她的笑给我的印象最深，淡淡的，却带着充沛的感情，都说工程师就像他的工作一样枯燥无趣，但是清风却不一样，对我来说她就是天边的彩虹，五彩缤纷，她就是纯净的苍穹，就像红霞弥漫在那一片湛蓝，给人的感觉总那么温柔淡雅。</p><p> “总会过去的，不是吗？”</p><p> 清风说的对，我想只要不是世界末日，一切都会过去的。挂了电话之后，我一个人带着口罩出了门，天气灰蒙蒙的，闷热的快要让人窒息，我想一会儿可能会有雨，但是我不愿带伞，因为今天即使淋成落汤鸡我心情也是舒畅的。</p><p> 大街上是一群堪称疯子的美国人，他们是一个团队，好像正在游行示威，他们反对居家隔离，反对当局政府，声讨他们的毫无作为……反正他们就是这样大胆，被感染上病毒的威胁也无法压制他们昂扬的斗志。</p><p> 我站在路旁观看了一会儿就自行离开了，这种游行，在美国，司空见惯，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于美国而言，我就是一个居住在这里的外国人，于大街上的人们而言，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我能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做，我可以说，但是人微言轻。</p><p> 我从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重，同时我已不会轻视，就像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发声，最终我们小人物能唤起什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但是都不愿承认，即使结果在社会上掀起大风浪，在某些人看来都不过是小打小闹。</p><p> 所以何必在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活得张牙舞爪，活得满身棱角。我并不是消极地躲避一切，其实我对那种思想自由的国度心驰神往，只是有时候其中夹杂的东西并不是我的追求，也让我颇为失望。</p><p> 美国的超市屏幕上放映着政府官员演讲的视频，他们极力劝说那些还在外面无所事事游荡的人们回家，做好个人防护，我亲眼看到一个赤膊老外抱着一大罐奶粉，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大摇大摆的从视频前走过，将视频里的某个大喊大叫的人忽略个干净。</p><p> 这个画面未免过于讽刺。不过带着口罩的我似乎成了异类，吸引了不少目光，这种眼神我早已习惯，选了一些必需品付了钱之后，我便离开了超市。</p><p> 说实话，这个时候，我还是很怕死的，我承认我的的冒险精神不足他们的十分之一。</p><p> 这些年我攒了一点积蓄，虽说现在生意受到不少影响，但是还不至于影响我生活的质量，可我手底下的那些员工可就惨了，一部分比较幸运赶上了回国的飞机，一部分还滞留在美国，很多店关门歇业，失业的人随处可见。</p><p> 美国都是一团乱，谁还会在意他们的存在，据说美国华人华侨有一段时间疯狂购买枪支，就是怕发生哗变，出什么意外，防患于未然，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p><p> 和美国不同，国内形势越来越往好的一方发展，很多城市的新增感染人数趋于零，村镇解封。清风给我发了她拍的视频，视频里是一小片绿油油的花盆小菜田，她说那些菜是她在家没事种的，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到了收获的时候，我夸她能干有生活情趣，她只腼腆地笑了。</p><p> 其实她就是喜欢这种生活，淳朴田园的劳作生活，一直是我们余生里的向往。</p><p> “前几天你怎么了？心情一直都不好？”</p><p> “确实遇到了一点事情，不过现在没事了，我现在除了高兴没别的了。”视频里她举着手里的草莓向我炫耀她的成果。</p><p> “你高兴就好！”我欣慰道。没有比她高兴更重要的事情了，我也不愿继续问让她不开心的问题。</p><p> “前几天女儿男朋友过生日，我去了，你知道吗？”</p><p> “我当然知道，她给我发视频了。”她随口叹了一声，“哎！看到他们两个年轻人，突然想起我的过去，我年轻那会儿可是一直都是闷头学习的，哪像现在的年轻人啊，生活真是丰富多彩。”</p><p> 丫头男朋友的生日宴如此简陋，只有她们两个人，我不知道哪个地方让她生出如此感慨。</p><p> 疫情越来越严重，大家防范意识终于有所提升，酒吧里人少了，集会上的人更少了，大家都不愿聚在一起。我算是他们的唯一客人，可我也在他们那里也没有多待，理由很简单，我不想当电灯泡。</p><p> “你是觉得他们生活真的多彩，还是为他们的幸福而感到幸福？”</p><p> 清风一开始被我问愣住了，她好像不明白我话的意思，我继续道：“你现在都开始怀旧了，不知道怀的是故事还是人？”其实我说的人是指的清风本人，可我忽略了这句话的歧义，歧义太大，大到清风都怀疑我另有所指。</p><p> 她第一次向我说起她的前夫，虽说之前复婚的乌龙已经过去，我已不在乎，但是有关于清风的事情我总不愿忽略，所以我没有做多解释。</p><p> “故事和人有什么区别吗？”清风明朗的笑脸暗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下去，“前段日子，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我前夫要复婚的事情了吧？”</p><p> 真的是复婚？不是苏圆传谣？我的心蓦地一沉。</p><p> 或许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她慌忙安慰我，“其实那是我前夫提出来的，我并没有同意，你别担心，我就是怕你误会什么，所以我才没敢向你提起这件事情。”</p><p> 我花了几秒收拾好心情，才回答她，“嗯，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放弃你啊！”</p><p> “谢谢你的信任！”</p><p> 接下来她就跟我聊起她的前夫，怎么说呢，她前夫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公司经理，平时工作也挺忙的，谈及和前夫离婚的原因，清风说是前夫家里人撺掇的，具体为了什么，她没有详说，她觉得现在再抱怨再说别人坏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婚都离了，她已经不在乎前夫家里的任何事任何人了。</p><p> 单身这么久，一个人，她早已学会一切往前看。</p><p> 她的前夫之所以向她提出复婚的事，因为他后悔离婚了，只是清风没有给他吃回头草的机会，在我得知他们要复婚的那几天，她的前夫一直试图说服她，让她心烦意乱，所以每次跟我聊天，她都兴趣缺缺的。</p><p> “以后要是他再缠着你，你就跟他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作为男人，必须要宣示一下主权。</p><p> 清风笑道：“嗯！我就是这么告诉他的！”</p><p> “……”</p> <p>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总之内心被欢喜和雀跃填的满满的。我和清风都已不再年轻，憧憬未来，我甚至都看到了我们相互搀扶蹒跚走路，看到了我们两人满头银发，可即使牙齿掉光也阻止不了我们幸福美满的笑容。</p><p> “你要好好地等着我！”她说。</p><p> 我郑重地点头答应，“好，我等你来！”</p><p>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即使疫情再怎么漫长，社会再怎么动荡，我们都会好好地等待着，期待着彼此。在我们的世界里，因为拥有彼此，这里只有微风细雨，只有安静祥和，一切狂风巨浪，一切熙熙攘攘都与我们无关。</p><p> 家里正值三春时节，手机满屏幕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那是清风的杰作，她就站在花里，带着帽子，顶着暖烘烘的阳光，扬着下巴，目视前方，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她左眉轻挑着，看上去又带着一点调皮的意味。</p><p> 她发给我的照片靠左写着一行字：醉月流年，花期错因重洋远，仍不误两心痴。</p><p> 我坐在窗前，想着有时间一定要把照片打印下来，放进我的相框，好像只有这样她才完完全全地属于我。</p><p>（全文结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