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从前烔炀河的早茶,远近闻名。烔炀河街上的人,喜欢到饭店吃早茶。</h1><p><br></p> <h1>小时候经常听大人津津乐道下饭店吃早茶的快乐与趣味,也看过很多大人在饭店吃早茶的悠闲与享受。但即便是那时候从南到北的老街上分布着许多的饭店酒家,普通人家进去吃早茶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自己其实也是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在外工作后,偶尔回老家,被那些当小老板的同学相邀,才有过几次饭店吃早茶的体验。后来烔炀河的老街很快衰败,铺面凋零,房屋坍残,传统早茶再也无从寻觅,只能在记忆里凭空回味了。</h1> <h1>我记事的时候,大概是在文革前几年吧,烔炀河是巢湖北岸半岛最繁华的集镇,铁路、水路、陆路四通八达,是方圆百十里范围内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烔炀河老街上商铺林立,商贾云集,集市里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天天热闹非凡。街上的饭店酒家也很多,从南到北均匀分布。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中街的人民饭店、烔炀酒家和北街的五一饭店,等等。</h1> <h1>人民饭店有一个大师傅叫杨义平,是我小学同学杨绍兰的父亲,就住在我家斜对面。杨老爷子身高体胖,厨艺高超,红案白案都非常拿手,尤其刀功非常了得,在烔炀河名气很大。有一年李克农将军来安徽公务路过家乡烔炀河,在大洋桥下面农科所的苗圃里秘密歇息一天,悄悄会见并宴请了老家的官员和亲属。杨老爷子就被区里专门找去,秘密地为李克农做了几顿饭菜,深受李克农嘉许。杨老爷子的这次经历,后来在烔炀河被传得沸沸扬扬,就跟神话故事一样。</h1> <h1>饭店里的早茶生意很好,一般要持续到中午。平常居民大都是买几个早点,回家弄点喝的,就巴就巴,一顿早餐就完成了。来赶街做生意和买东西的人,通常也就是吃几个早点或者下一碗面条馄饨的也就解决问题。真正进饭店坐下来,叫上一盘香菜,配上几个小菜,几种点心,再泡上一壶浓茶,慢慢品味,消磨时间的,这才是正宗的饭店吃早茶的做派。</h1> <h1>能够进到饭店坐下来吃早茶的,不外乎几种人。要么是子女孝顺、衣食无忧的老人,他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愁没钱花,或孤身一人独坐,或三二好友睦邻作伴,在饭店吃一顿早茶,半天时间很快就打发过去了。要么是生意兴隆、生活幸福的老板,他们是小镇上的成功人士,追求的是优雅休闲的生活方式,饭店吃早茶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很好的外在展示。要么是父母宠溺、无所事事的小开,他们一般家境殷实,无忧无虑,往往也游手好闲,泡饭店吃早茶无疑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也有谈生意、谈工作、谈友情的,但主流是休闲和悠闲是没有问题的。</h1> <h1>烔炀河早茶的点心很诱人。主要是两大类,一是糕点。烔炀糕点久负盛名,一品玉带糕不仅是御赐美名皇上贡品,而且百姓布衣也是爱不释手,以至传承至今;寸金、白切、酥糖、麻饼、烘糕等各种糕饼应有尽有,美不胜收。二是早点,就是饭店酒家路边摊点早晨现做现卖的蒸炸炕烤的米面食品。烔炀河名声在外的早点有朝笏板子、狮子头和油条、糍粑、春卷、小笼包,其中朝笏板和狮子头最为人称道。</h1> <h1>“朝笏板子”是烔炀河特有的一种烧饼,因形状如同古代官员朝圣时手里举着的写着名号的朝笏牌子而得名。其做法跟北方烧饼差不多,关键在发面的制作、炉火的控制和炕烤时机的把握,据说只有用江南的精制木碳才能炕出最好的味道。</h1>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小时候傻乎乎的,经常站在杨家门口的大案板前,看杨老爷子做早点,一看就看上个大半天。只见大师傅将和发好的面切下一块,一番按压和揉捏,成为长10厘米宽5厘米厚0.5厘米左右的长方形面片,上面用刷子刷上一层薄薄的香油,再撒上一些星星点点的芝麻和葱花。然后把手掌上沾点水,将面片托在手上,伸进火炉里,将没有芝麻的那一面按贴在炉膛内壁上。待炉膛一圈贴完后,最早贴的就开始受热膨胀起来,香味热烘烘地冒出来,直往人心扉里钻。</span></p> <h1>没有人能挡得住刚出炉的朝笏板的香气诱惑,想想都让人垂涎三尺。尤其是把朝笏板从中撕开一条缝,塞一根刚出油锅的香热脆松的大油条进去,再用双手捏巴捏巴,然后呱唧一大口,连油条带朝笏一并咬到嘴里,这时候就真的是拿一根鸡大腿也换不下来了。</h1> <h1>狮子头是油炸食品,大师傅将和发好的面用擀面杖擀成2、3厘米宽2、30厘米长的薄薄的面条,在上面刷油、撒葱花,再将面条横着竖起,一头向内,边卷边捏,最后叠成一个包子形状的有无数皱褶的面团,也有图省事卷一长条面切块的。然后上蒸笼蒸熟晾凉,再下到油锅里翻炸,待皱褶绽放时出锅,沥去存油。</h1>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最终你会看到,油炸好了的狮子头,那绽放的皱褶上,露出深深浅浅不同的色彩,金晃晃、黄灿灿、香喷喷,活脱脱一个生龙活虎般的金毛雄狮大头脸,这玩艺儿叫狮子头真是太形象了!狮子头不光好看,而且好吃,一口咬下去,外脆内酥,最里面香软,那感觉,不是一般的快活。</span></p> <h1>早茶喝什么茶叶,倒也没有太多的人有什么太多的讲究,也或许是我自己小时候对茶没什么概念,所以印象不深。倒是配早茶的小菜,成为烔炀河传统早茶的核心部分,是最大的亮点。无论是过去和现在,只要一提到烔炀河的早茶,人们立马想到的不是糕点,也不是新茶,而是那一碟赏心悦目、氤氲爽口的凉拌香菜,也叫大碟干丝。几乎是所有的人进饭店吃早茶,都是奔着那一碟香菜而来。</h1> <h1>正宗的烔炀河早茶的香菜确实值得人们崇拜。虽然只是一道凉拌小菜,但集中了中国菜尤其是徽菜的要诀精髓,色香味形俱全。首先看色彩的搭配。凉拌香菜有多少种材料,多少种搭配方法,大师傅们是不断创新的。当然,基本的套路不会变来变去。主料是白色的千张,配料有青色的干子、绿色的芫荽、菠菜、葱蒜,红色的辣椒、连衣的肉色的花生米,铜色的麻油酱色的醋,等等不下十来样原料,七八种颜色。颜色的搭配讲究自上而下自然顺畅,往往是最上面一点红,往下是青翠相间,然后是一层绿,接下来是一片白,最后是一个青花瓷碟盘,缤纷色彩,五彩斑斓,岂不就是秀色可餐?</h1> <h1>都说香气要靠鼻子来嗅闻,其实香气也是可以靠视觉感知的。难道从上面的描绘中,你还没有感觉到千张干子的豆香、芫荽菠菜的草香、辣椒葱蒜的呛香、花生麻油的清香吗?</h1> <h1>再看形状。一张八仙桌,几把靠背椅,亦或四条长板凳;桌子中央摆放着一个圆圆的盘子,盘子里面一层一层地码着层次分明的小菜,最了得的是那些食材都被大师傅们绝妙的刀法给切成了丝条状,粗细匀称,长短相宜,红白相间,青紫杂陈,百看不厌,叹为观止。香菜叠堆后,形成一个圆锥体,锥体的顶端,红艳艳的辣椒丝直勾勾地拽着我们的眼神,再配上茶壶茶盅和金丝竹筷子,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造型能好看于我们面前这个景象,是不是有点眼前有景道不得的意境呢?</h1> <h1>印象当中就是杨义平老爷子配的香菜,刀法最细腻,味道最醇美。最近他的小女杨绍兰和女婿鲍先明,专程从马鞍山来合肥,看望我们几个几十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在威斯汀大酒店吃自助餐时,我了解了杨家祖传名菜大碟干丝(香菜)的做法。首先是将新鲜千张切成丝,用开水加食用碱把千张侵烫五分钟,这是最关键的步骤;再将千张用井水漂净,捞出挤干水分;然后加自家酿造的酱油、香醋,配上去皮的五香花生米、小磨麻油或菜籽油、巢湖干虾米、大蒜、香菜、红甜椒,用开水烫焯后切碎,一并拌匀装盘,一道传统的香菜就做好了。(其实除了花生去衣不去衣的差别外,其他好像跟我上面说的也都大差不差。)</h1> <h1>说一千道一万,香菜也好,大碟干丝也罢,关键是要好吃。当大家坐上桌,领头的伸出筷子,将色香形味俱佳的香菜拦腰抄起,一番搅拌,然后招呼看客一齐品尝。一筷子香菜入口,混合的五味馨香掠过舌床,冲进鼻腔,沁入肺腑,味蕾便即刻兴奋起来,再咬上一口朝笏板子抿一口浓茶,那美味,就是什么也不想,美味复美味!</h1> <h1>近来回烔炀河,屡屡问起同学,哪里还能吃到早茶?我小时候最要好的同学、他的妈妈以前就在五一饭店上班的许国祥许老板,却把我领到农贸市场的一家牛肉面摊前,淡淡地说,别想早茶了,来晚牛肉面吧。</h1> <h1>唉!烔炀河的传统早茶啊,什么时候能够再现烔炀河呢?</h1> (丁酉鸡年腊月十九,2018年2月4日,星期日,修改于合肥寓所) 【作者简介】凌志,笔名天高云淡天,生于1957年,老家巢县烔炀河,现居合肥古蜃潭。信仰公平正义,追求健康快乐。喜欢走走看看,爱好写写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