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的妈妈

林清笑梅

　　我生长在沂河岸边，小时候，每当盛夏，我常常和小朋友下河洗澡，捞鱼摸虾，便常常见到人山的妈妈在河边洗衣服。

　　“人山他妈，你想不想家?"一位捶衣服的妇女问道，“不想，这儿挺好的”人山妈爽快地说，“这儿什么好？”，“这儿山好，水好，人更好。”

　　我们每逢见到人山妈时，都喜欢听她说话，因为她说话好听，听说她是南京人。她的丈夫曾在南京当兵，后来就把她领到了东里，她没来东里时问她的未婚夫：“东里的楼是什么样子？”“东里的楼是尖尖的”，“东里人穿什么衣服？”，“东里人穿厚厚的棉布衣服。”

　　她就跟着她的未婚夫，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来到了东里。那时，她嘴上抹着口红，身上穿着连衣裙，脚上穿着高跟鞋（那是60年代，这打扮对东里人来说简直洋气极了）。

　　可是，一踏进东里，简直令她大失所望。原来尖尖的房子就是茅草房，厚厚的棉布就是本地布。七八岁男孩大都光着屁股，没衣服穿。

　　她动摇了，她真想回去，可是，爱情的力量把她留住了。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取名叫“人山”，又过了一年，他们有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叫“人海”，后来她又吧嗒吧嗒地连生了三个儿子，到第六个的时候，计划生育的人找她谈话劝她不要再生了，她说“我还缺个女儿呢”。

　　他们一家人盼望着，盼望着，终于一朝分娩，可是又是个男孩，夫妻俩一合计便把他换了个女儿。

　　每逢盛夏，她的孩子都不穿衣服。因为他们家穷，人山妈又不会纺线，那时买布要用布票，她可没有布票供六个孩子买衣穿。因此，她的孩子一个个光着屁股，晒得黑黝黝的，可是说也奇怪，他们很少生病，尽管有时他们爷们还要出去要饭。

一天，人山爸又要饭回来了，一进家门，见妻子正在看书，便问道：“秀英，你在看什么？”“我在看《欧阳海之歌》”人山妈一下跳起来说道。

　　由于她的儿女们总是赤着脚，不免脚上要扎上棘针。有一天晚上，人山妈点着油灯给女儿挑棘针。忽然灯灭了，人山妈生气地说：”“哎呀，人山他爸呀，人家挑个硌 针，你放个屁，把灯都吹灭了。”

　　听说，人山妈回南京探过亲，人山姥姥抚摸着人山妈的头，泪流满面，执意不让她回去了，人山妈说：“妈，我舍不得我那六个孩子呀。”

我的哥哥和人山是同学，哥哥非常羡慕人山，因为他们家有驴车，可以赶着毛驴上南麻，那时的南麻在人们的心目中就好像北京一样，有一回，哥哥就坐着他家的驴车上南麻，还给我捎回一个铅笔刀呢。

我离开东里已二十多年了，却从未见过他们家的人。曾听哥哥说，他们家现在过得很好，因为他们家会做买卖，好像现在住上小洋楼了。只是不知人山妈还喜欢看《欧阳海之歌》吗？

2001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