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右派的曲折人生

才 元

<p><b>  年仅二十多岁的秦增辉,就当上了湖北江北农场的审判官,正当他踌躇满志的时候,1958年突如其来的一场扩大“反右”运动被打成右派分子,在极“左”的阶级斗争年代,他成了地富反坏右之中的黑五类。他童年因家境贫寒给有钱大户打麻做杂工,解放后进天门县委当通信员,通信班撤销,分配到县公安局当上了一名正式干部,50年代初期,调湖北江北农场,先后担任过劳改大队司务长、文书等职。</b></p> <p><b>  秦增辉和一批右派分子被批判反省完后,开始到“集中营”与犯人和刑满人员一起劳动改造。开荒种地没有牛,就和同伴们甘当“老黄牛”,肩上套着绳子在前面埋头使劲地拉犁。冬天农闲,挑粪拾粪做所谓的化肥,在人畜粪上撒土,因没有搅拌工具,只有服从命令,光着脚在臭气熏天的粪上踩得恶心作呕,他说:“是专政对象,不踩怎么办!”</b></p><p><b> 为开发工业产品,说芒硝赚钱,单位派他和几个右派分子去沙市学习制作芒硝。他说:捡回破旧烂砖,用铁锤捶成粉粹状,加入草木灰拌匀,倒进大缸内注入水,把从缸底流出的水倒进锅内用大火熬,烧开三次,舀出来冷却凝固就成了芒硝。</b></p><p><b> 他参加挖过江北河。挖河是重体力劳动,一个月二十几斤计划粮食不够吃,每天饿着干活,有一天夜晚突然听管教干部说有夜宵,高兴的不得了,到食堂一看就只两个小红薯,心里凉了半截。他之前被派到江陵县观音寺拾粪,饿得饥肠辘辘,曾跑到农民的猪屋偷吃过麻饼,饥不择食吃得津津有味,一直手留余香。</b></p><p><b> 以后安排他放酒,虽说简单,但对他来说就是一门传统作坊的技术难题,只有拜犯人为师。搬运谷子倒入高大的蒸酒锅里,又从蒸酒锅内把酒糟铲到箩筐里,一筐一筐费力搬到外面去。他看到“师傅”坐着抽烟喝茶,自己曾经是干部落到如此地步,心里认倒霉,哪叫自己是右派分子呢!</b></p> <p><b>  让秦增辉刻骨铭心的一件事情,还得从派他到沙洋劳改农场向犯人学做酱菜说起。他们一行到沙洋后,带队干部当然同农场干部同吃同住,他被安排与刑满人员一起住,也憋了一肚子气。</b></p><p><b> 做酱先学习切菜,他切的粗细不一,看来不是一日之功,回去后再练刀法。就抓紧时间先学会做酱。完成学做酱任务准备返回江北农场。从沙洋一分场走到沙洋镇乘车途中,他的一双旧皮鞋走坏了,打赤脚在冰冷地上走,脚即冷又发麻,好不容易走到沙洋镇买了双便宜的布鞋穿上。</b></p> <p><b>  在车站等车时,带队干部住旅社去了,把他和刑满人员安排在车站候车室坐硬板凳,他只敢面无表情地把带队干部撇了一眼,怎么也睡不着。夜晚突然听说从老家天门开来一辆客车,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在灯光影射下,看到一个军官手里提着木箱,后面跟着一个抱小孩的女人,他认准是他的老婆,控制不住激情一声大喊,果真是自己的老婆,灵活的他,连忙从老婆手里接过孩子。夫妻俩在外地相见,称得上是奇遇。他感谢那位军官一路对老婆的关照。第二天上午,他和老婆乘车到了沙市,提着行李和箱子,艰难地走到江北农场驻沙办事处,就因他是右派分子被拒之门外,顿时他心里极度不平衡,想当初到此,接待他的人点头哈腰,如今像过街老鼠,怕被扣上抗拒改造的罪名,心里怨恨,只有当个忍者神龟。</b></p> <p><b>  沙市到江北农场有几十里,因没有象样的公路,无车可乘,如挑行李一起走就会耽误时间,怎么办?他要老婆抱孩子先走,到单位后向领导申请住的地方。他挑着行李在后面走。哎!人背时,总是祸不单行,扁担突然挑断成两节,在附近找到一户人家说好话,出钱买了一根扁担,又才挑着行李走在弯弯曲曲的泥巴路上。真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天黑地滑,连路也看不清楚,幸好路旁边有户人家,他把担子放到农户的屋檐下,向屋里的老农求情借宿,哪知老人家警惕性特别高,怕他是坏人不让进门,他就在屋檐下避雨。正值新年前夕,这户人家炒着年货,香气扑鼻,对一个早已饥饿难忍的他来说,不敢开口要吃的,流着口水,只有像憋屁一样地忍着</b></p><p><b> 老农忙到半夜准备睡觉,看到他在屋檐下那寒酸的样子,开恩叫他到外面一间小草房去休息,漆黑的夜晚摸进去,因太劳累,倒在地下的稻草上就睡着了,越睡越热乎,不再觉得寒冷,也忘了饿,继续酣睡,等到天亮才看清楚,原来他跟一头肥猪睡了一夜。此时他感到悲哀,竟然跟猪平齐平坐,如果当时猪哼一声还好想,于是他倒霉的心理,内疚的认为连那只猪也瞧不起自己。</b></p><p><b> 他双手合十谢过老农,挑着行李上路,走到窑湾时全身无力,饿得发慌流虚汗,担子顺肩下滑,向荒郊野外四处张望没有人家,到哪里弄吃的?只有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箱子里。他打开箱子一看,发现有两包杂糖,惊喜万分,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包,想到自己的小孩,另一包没吃。挑着行李走一路歇一下路,终于走到了单位,此刻,喘了一口粗气,全身才有了轻松的感觉。</b></p> <p><b>  老婆来探亲,单位领导给他在右派分子住的茅草平房安排一个套间,只有前半间可住人,后半间房顶上有一个大窟窿,下雨时水就像天洞似的流进屋内。加上潮湿发霉,滋生出的草鞋板虫爬的到处都是,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既脏又臭。为防止草鞋板虫爬到床上,睡觉时还得把蚊帐边扎得紧紧的。有一次,他把一碗剩饭放在桌上,碗里爬满了草鞋板虫,这种日子使他过的提心吊胆。</b></p><p><b> 秦增辉以后干的最轻松的活,就是当记工员、仓库保管员、守门房等。到80年代初,喜出望外地得到平反,从而结束了他20多年的右派生涯,过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但留给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参与反党活动;没有在报刊上发表反党文章;没有反党言论,就怎么被打成了右派分子呢?</b></p><p><b> 2020.6.10.</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