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都说年纪大了喜欢回忆往事,其实这不叫喜欢,而是由不得你。尤其去到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见到或接触一些非常熟悉的场景及物件,记忆的影像就会马上帮你倒带重放,而且你根本找不到暂停键来制止。</p><p class="ql-block"> 大北街,是我童年时代最能释放童真的地方,也是我最近频频倒带重放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大北街是合浦廉州镇中山路上的一条支巷。中山路在明朝时曾叫还珠街,是为了纪念孟尝还珠的事迹,民国后改为中山路,距今也有几百年了吧?目前还保存着骑楼的建筑风格。</p><p class="ql-block"> 大北街首接中山路,尾衔槟榔街(西华路)。狭长的小巷,却收藏着世世代代大北街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大北街,对如今的我来说,就是满满的乡愁。</p> <p class="ql-block"> 童年眼中的世界是单纯的、一尘不染的,也是宽阔无边的。那时的大北街感觉很大,很笔直,“宽阔”的街道两旁种满了开着粉红色花朵的夹竹桃。花儿一开,一眼望去,街道的两旁,两条粉红色的花带向远处延伸,望不到头,简直美极了。那时少不更事,见花儿长得好看,便忍不住采摘几枝。没想到的是,这种飘着一股清香,但触摸或采摘会发出一股青涩臭味的夹竹桃,会是一种有毒的植物,接触或误食会发生中毒。不过这种植物也有友好的一面,对于空气的净化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清道夫。</p><p class="ql-block"> 夹竹桃是高贵的,美丽、清新脱俗和不可侵犯是它的品质。周敦颐《爱莲说》中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如果用来形容夹竹桃那应该是最恰当不过。</p> <p class="ql-block"> 大北街古香古色,两旁的房屋很多都是青砖砌成的。贴着墙往前走,就感觉纹络清晰的青砖一直向你走来。偶尔看到屋顶一个飞檐什么的,就停下来端详了老半天。</p><p class="ql-block"> 大北街也颇具人文气息。还记得外婆家的对面就是一个教会学校旧址,法式的拱门,门口两边毛主席像下面一个大大的“忠”字。小时候不知道“三忠于”“四无限”是什么内涵,只知道好玩。门口的一张青石板是一个夏天纳凉的好去处,清晨起来躺在青石板上,会感觉凉透了背,清爽至极!</p><p class="ql-block"> 大北街的前头还有一口并称合浦四井之一的“酿水井”(另外三个分别为东坡井、廉泉井和双月井,其中东坡井最为著名)。据说,由于此处的井水用来酿酒,出酒率特别高,因此被称为“酿水井”。井的旁边立有一块石碑,清光绪年间所立。有趣的是这个“酿水井”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刻着繁体“让”字,但后人说“让”字是误读。现在想来,莫非“让”的背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轶事佳话?</p><p class="ql-block"> 令人叹惋的是,小时候每到下午五点左右光景,街坊邻里纷纷到这个“酿水井”挑水做饭,有些还就着井边洗衣服,闲话聊天,好一幅里弄人家安居乐业的温馨景象,只可惜苍烟落照,光阴不再。现在的“酿水井”却是作为文物孤零零的存在,那种人来人往絮絮叨叨的声音,已经离去很久远了。</p> <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是在大北街外婆家度过的。整条大北街,就我外婆家的建筑风格最有特色。</p><p class="ql-block"> 进入大门,首先是一个头顶盖着青瓦的门坊,门坊的外侧还多了一个半人高的栅栏。先打开栅栏,再打开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就进入了一个青砖铺就的小庭院。小庭院的一侧种着一种俗名叫“马骝鞋”的植物,常年长着很多红黄紫白各种颜色的小花,而且这种小花还十分特别,呈菱形,五星状。花瓣厚实多肉,看起来十分新奇。接着就是厅堂了。厅堂的正中挂有一张《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再进去便是一条狭长的过道,分隔着若干小房间。作为小屁孩的我,要从尽头里面溜到巷子外面玩,得走很长的“路”。</p><p class="ql-block"> 临街对门的一侧是一道通往槟榔街的过道和庭院,小时候经常在这个庭院玩。记得一次下雨,我们一帮小孩就躲在番石榴树和桑蚕树下,听着雨滴打在屋瓦和树叶上沙沙的声音。几分钟过后,天放晴了,还傻傻的不想走,盯着挂满雨滴的番石榴看,直到阳光透过雨珠折射眩晕了眼睛才肯走。如果这个时候桑蚕果熟了,刚好被雨水冲刷过,那种清爽酸甜的感觉,别提有多美了!</p><p class="ql-block"> 大北街的街口,左边卖油盐酱醋,右边卖豆浆包子油条。大人如有买油盐酱醋的差遣,多半都会立即停止正在进行的玩耍领命而去。若能匀出5分钱到右边街口买根油条一边吃一边蹦跶蹦跶回来,那就更爽了。至于买酱油一路默念“半斤半斤半斤...半...斤半斤半...”到底买多少,就顾不着了!</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顽皮,弹珠、陀螺、铁线圈等等,什么时兴玩什么。记得有一次放暑假从石康搭班车(那是一种车头突出车厢的客车)回到合浦。车刚停下,也不顾父母在后面如何斥责喝止,捉住手柄长钩一挂,推着这个铁线圈从奎文路到中山路再切入大北街一溜烟跑到了外婆家门口,就坐在门口大口喘着气等大人慢吞吞回到。</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最有成就的一件事,是一个小伙伴给了我几粒水瓜籽,我感觉好奇,便拿回家种在那棵“马骝鞋”墙根的夹缝中,过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不想这几粒种子发芽长出来了,竟然一直疯长,直至水瓜的藤蔓攀上了屋顶,遮天蔽日,然后一根一根长出了很多大水瓜。外婆每次将水瓜添加几只江螺熬成水瓜粥,都忘不了称赞我聪明能干。</p> <p class="ql-block"> 外婆在我的人生中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外婆腰板硬朗,90多岁了也不驼背,而且慈眉善目。不管是严寒酷暑,额头上总是带着一条绣花的黑布条,那是晚清时期老太太头上的饰物,叫“抹额”。光是这个装扮就足以推着时光往前走一百年。</p><p class="ql-block"> 我自小就得到外婆的溺爱。实际上外婆相当长时间跟随我的父母和姐弟一起生活,久而久之,内心就对外婆产生了感情上的依赖,以至工作以后也照常抽空回到大北街看望我的外婆。但此时的外婆年事已高,得了老年痴呆症,思维逻辑已经不能连贯。</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次去看外婆,外婆一见我,凑到我面前端详了我老半天才叫出我的小名,高兴的得伸出枯柴般的手拍了我一下,于是马上说要为我做饭。然后真的巍颤颤摸着回到了厨房,不一会又巍颤颤走了出来,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看到外婆当时这种神智,一种莫名的忧伤向我徐徐袭来。不过街坊邻里都知道这个老太太,见到她出来买水籺或者青菜什么的,从不要她的钱。这样的事情多了,家里人觉得过意不去,必到处寻找店家把欠的钱还了。</p><p class="ql-block"> 时光蹉跎,外婆离开我们已经30多年了。</p> <p class="ql-block"> 前段时间我们姐弟三人一起陪母亲回到大北街看望二舅公,也就是母亲的二哥。此时的母亲已经是83岁高龄的老人了,听说二舅公虚岁已经有100岁。所以很多表亲经常轮番去探望二舅公。不仅可以宽慰老人,也可以沾点福气仙气而使自身长生不老。</p><p class="ql-block"> 我们从大北街尾进入。母亲看着旁边纳凉的街坊,似是熟悉,但又叫不出名字,只是点头微笑打招呼。不想其中认得母亲的说,你二哥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出来看斗鸡了。母亲耳背,微笑应着,听不出这句“很久不出来看斗鸡”的意味。</p><p class="ql-block"> 这次重访大北街,庆幸老人依然健在。但小时候那个略带民国特色的门坊庭院早已不在,昔日完整而威严的老宅如今或拆或建,已变得面目全非,破旧不堪。对面的法式楼宇已被廉租楼代替,各家的小庭院也被灰色的水泥墙粗暴地覆盖了,无数裸露的防盗窗栅栏已经把大北街原有的邻里互信及温存给隔绝了。当然,大北街再也不大,原来街道两旁常年盛开的夹竹桃也荡然无存!</p><p class="ql-block"> 我的大北街去哪了?我想哭了。</p><p class="ql-block"> 外婆为大北街奉献了几个90岁以上的高寿老人,那是在极力宣扬着大北街坚强的生命力。而如今的大北街却依然墙垣依旧,波澜不惊。世上有轮回,而时光从不停止它的步伐。</p><p class="ql-block"> 我说不出自己为何这般一往情深大北街。除了亲情,应该就是往日大北街淳朴的民风了吧。</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有一件事令我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60年代中期兴起全民爱国卫生运动。那时的居委会建立了卫生大扫除日制度。每到这一天,居委会一声令下,各家各户老老少少挑水的挑水,扫地的扫地。一边干活一边与两边的邻居愉快地聊天。一时间大北街变成了一幅壮阔的劳动图景。不一会儿,硬是在统一的时间内把自家门口的“责任片区”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居民很享受这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时刻。</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头看来,这反而成了今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的梦想!</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要找出大北街的魂,我想滤去很多物是人非,剩下的就是这几个字:不争不斗,邻里和谐。</p><p class="ql-block"> 而这八个字,那可是一字千金啊!</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大北街依然固守本分,早上忙忙碌碌,入暮炊烟袅袅。 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p><p class="ql-block"> 踌躇间,忽见几个邻家小孩背着书包带着口罩欢呼雀跃的从自家门口跑了出来,似是上学去了。猛然想起现在正是2020年的5月,新冠疫情过后,复学复课正当时。</p><p class="ql-block"> 我掉进了凭吊大北街的陷阱。</p><p class="ql-block"> 大北街,你是该尘封起来呢,还是吸进一米阳光,催芽吐蕊,获得新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0年6月10日 北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