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市老街，永锡桥

南飞鸿

洞市老街

说实话，作为七十后，我对老街的印象是很惘然的，打记事起看到的梅城老街也全然不是解放前的样子了。除了对老县衙有过曾经的印象，我对梅城老街的印象是十来米宽的麻石街道，能通东风牌卡车。两边是砖木混合的小骑楼式样的商铺，或者一长排的木板房，还有那深深的小巷。几乎每栋楼都有一叠二叠的青砖防火墙，可以说是连夢接栋，商贾如云。然而这种记忆中的梅城老街到现在也差不多绝迹了，钢筋水泥房和水泥街道代替了以前的小骑楼和卵石街。至于青石板街，就更遥远了。当然，我在长沙的太平街是见过的，可那不过是一条现代化的仿古建筑，对于原汁原味的古老气息，倒是一点也没有。基于此，当我看到洞市老街，也恍如看到黄花溪，好象到世外走了一遭，着实唏嘘了一番。

这是一条三四米宽的青石板街，与现代化的汽车无关，它正好能通过驮茶的马匹和挑担的行人。它的青石板是原始的，也是古老的，被岁月磨得溜光。石板上的各种痕迹也同样被磨得溜光。这石板并不是那种整齐划一的青石板，确切说各种形状的石块，石礅，石条，石板都有，共同铺就一条间或夹有几级台阶的街道。两侧是很陈旧的木板商铺，多为二层，间或夹杂着一栋新修的，涂有桐油的木板房。老屋的墻壁被烟火熏得墨黑，墻脚的石礅长着厚厚的青苔。作为市级文物，两边商铺仍然在营业或居住。至于营业，自然是营黑茶之业，也有经营斗笠篾箩等竹制品，以及干鱼野菜等土特产的。十来平米的黑茶铺里堆满了各种规格的百两茶千两茶和茶具。见有人进来，店主并不说话，只是热情地烹制黑茶，然后倒成几十小杯，用镊子夹到客人面前，或者任由客人自斟自用。我们一行经过半天的游览，都已略感疲惫，接过这黑茶一泯，顿感满口生津，神清气爽，疲倦感不翼而飞。

行至街道的后面，依旧见三四米宽的石级古道爬山而去，而山上同样分布有人家。原来老街是从这里上山经坐子坳直接与高城以及鹞子尖古道相连的。难怪在此形成了一大集市。在旧时横贯湘中的宝安益大道上，唯安化县茶业旺盛，南来北往的商贾旅客在此歇息，交易，从各个山头运来的黑茶亦在此加工，屯集，再中转入街道前面的麻溪竹排，经水路入资江再船运到洞庭而汉口。难怪，以前的洞市，是与梅城东坪齐名的一个大集市。

街道进口处的贺氏祠堂是老街的标志性建筑，也是贺姓人的骄傲。这是一栋颇具规模的徽派四合院，青砖青瓦，石狮守门。斑驳的木门显示它已存在好几百年了。祠堂的前面有房间，两侧有楼梯，呈跑马楼式样。祠堂的正中挂着一块“儒宗先绪”的匾，匾下面供着历代贺氏先人的牌位。祠内雕梁画栋，气势非凡。从长方形的天井望去，它两侧雄伟的三叠马头墙还完好地耸峙空中，似乎还在诉说着它过去的辉煌。当然，它现在还是辉煌的，它不仅成了文物，继续履行着祠堂的职责，并且成了一家茶商的库房。

洞市老街能够避开历次运动和变迁得以完整保存下来，我想，不仅仅是得益于它藏在这大山深处而扼交通要津的便利条件，更是得益于这方山水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淳朴的民风和乡情，犹如这里醇厚的黑茶，清甜的泉水，碧绿的山林，纯净的空气一样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永锡桥

相对于古道，风雨桥则更能发人思古之幽，更具独特的魅力。风雨桥，顾名思义，它不仅是桥，能作津梁引渡，还能为人遮风挡雨，它实质上是一种带歇顶的廊桥。在青山绿水之间，在蜿蜒的古道之上，突然出现一座黑色的风雨廊桥，是不是有一种巧夺天工的感觉？是不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那修修长长的身姿，那飞檐翘角的歇顶，是不是美仑美奂，直击心灵，甚至带点凄婉的乡愁？因为长亭总是和送别联系在一起的，而送别总会勾起人无限的离愁。送走了离愁，自己也会走过长亭，离开故乡，长亭也就化作一段乡愁，一段音符，长久地留在心里。一旦重逢，长亭的形象不可避免地与心底的音符碰撞产生共鸣，共鸣越强烈，情感也越炽热。而且长亭实实在在地为人遮风挡雨，引渡沟渠，可谓内外兼修，形神俱备。

永锡桥地处麻溪河下游的锡潭村，溪水从桥下流过，经一小坝倾入下面山间的一口深潭。麻溪河也即黄花溪，川岩江等溪流汇合后的下游，当地民谣曰：麻溪滔滔出熊山，奔出山门十八滩。两岸群山叠翠影，一篙撑起到犀潭。犀潭是麻溪汇入资江的出口，并不是指这里的锡潭。贺隆芬先生说，麻溪流经洞市的时候要穿越一个暗流奔涌、深浅难测的山门洞，山门洞以下即为洞底下。洞市原称洞底下或洞脚下即源于此。七十年代以前的麻溪是著名的黄金水道，是麻溪孕育了这条茶马古道，成就了洞市老街。贺老说，旧时的麻溪岸畔，竹排多得象一眼望不到头的骨牌，树木堆成了山，黑茶堆成了城墻。这些黑茶和树木全靠放排人顺麻溪而下至江南的资江，当竹排经过山门洞的时候，排头从绝壁凌空而下，激起几米高的水花。贺老越说越激昂，令人不由地想到廖静仁笔下的资水放排人。

锡潭村地处安化前后乡的要道上，此处的麻溪河同样是一险滩，平时靠渡船交通，如遇洪水肆虐则往往舟毁人亡。所以在麻溪上建一座桥梁，是多少代人的梦想。这座建于清光绪四年（1878）年的永锡桥，以当地乡贤为首募捐，牵动二县九乡百姓，历时六年才得以完成，足见其工程之大，举事之艰，施工之精。

和我见过的大多数风雨桥一样，永锡桥为歇山重檐小青瓦顶，悬臂挑梁木结构渠架。但它更高大，更结实。其他桥大都二台二墩或二台一墩，永锡桥则二台三墩，棱形分水，六层鹊木。所谓鹊木，并不是说真的有喜鹊树这样的木，而是采用喜鹊搭巢的方式将树木一根一根地搭建在台墩上，再在其上铺以横梁。桥长83米，通高12.8米，宽3.7米；屋面盖瓦，以蔽风雨，中间为走道，两侧为歇亭，歇亭共34空，每空2.1米。南、北端桥亭顶上加建楼阁式顶，不管从哪一面看，永锡桥都以仪态万千的容貌面对着你。北端桥头建有碑亭。现存石碑五十八块，南端桥亭楼阁式顶下有 “永锡桥”桥名匾额，桥头有石级阶梯。远望似巨龙横卧麻溪，蔚为壮观。

安化自古为风雨桥之乡。曾经的第一桥乐安桥，以及梅城的镇东桥都已荡然无存，所以永锡桥成了安化现存规模最大，保持最完整且外观最美丽的风雨桥。它戴着国保的光环，挟着万里茶道的风尘，借着申遗的翅膀，惊艳了所有的世人。

　　陶氏宗祠

随后我们来到了距永锡桥不远处的茅坪村，这里有一处元代墓葬，是安化历史上的封疆大吏——陶澍的三世祖墓葬所在地。陶澍不仅将祖坟筑墓立碑，置以石人石马，还在此处建有陶氏祠堂，也即现在的陶澍尚书第。相对于贺氏祠堂，陶氏祠堂则是一派纯正的江南风格，同样青砖青瓦，富丽堂皇，与徽派的高大威猛不同的是，江南风格更透出一份灵秀。在大厅的正中悬挂有一块道光皇帝书写御赐的“绥疆锡祜”的匾，这块匾是陶澍六十诞辰时所书。绥是安抚的意思，疆即疆土，锡通赐，有赏赐、赐予的意思，祜即福气。意为陶澍镇守一方，给老百姓带来福气。两侧有陶澍画像，事迹，书法及卧室。

关于陶澍，从道光皇帝这幅字中足以见其份量。另外，林则徐挽陶澍联也可见一斑：大度领江淮，宠辱胥忘，美谥终凭公论定；前型重山斗，步趋靡及，遗章惭负替人期。林则徐在联中则把陶澍比喻为泰山、北斗，自己望尘莫及，表示要加倍尽心尽力，不负陶澍期望。

短短的一天行程即将结束，还有许多景点比如高城四A风景区就没有去，那么就连同鹞子尖古道上的左宗棠诗碑一起，留作下一篇习作的谈资吧。感谢陈辉军先生，陈国祥先生，贺隆芬先生，王以戬先生的热情陪同和解说。

此行随诗社采风，自应以诗词交作业，赋得小诗二首，连同以前的一些旧作，一并附上：

黄花溪

深闺碧绿自心知，无意惊鸿水畔迟。

若遇溪山能璧合，人间从此不缘奇。

知青部落

青砖青瓦倚青岚，宿舍井然如旧谙。

犹记当年豆蔻女，一腔热血赴江南。

永锡桥

鹊聚麻溪分外妖，风吹雨蚀未曾萧。

春秋送罢驮茶马，更焕新红比二乔。

洞市茶马古道

石径蜿蜒穿鹞翅，洞庭东去入天涯。

千山接踵湮沉渍，万水朝川迭逝花。

迤逦高城梅驿耸，踟蹰老市马铃赊。

乡关日暮从何处，最爱黄花一缕霞。

洞市老街

洞天浪涌几重排，砌石嵌痕接碧埃。

寂静宗祠凋壁挂，沧桑贾肆老鳞苔。

黑茶一味堪千味，断碣无才胜有才。

谁说通衢藏世外，山间铃响马帮来。

立秋日谒陶澍陵园

沙湾此日正逢秋，冢枕香炉益水悠。

石阙承恩龟负碣，苍松拥翠眷同畴。

九州节钺垂青史，一代湖湘拓大流。

海运盐纲公论在，亭堂欣作望江楼。

完。时2020年5月16日游6月8日稿。如欲览全文，链接如下鹞子尖古道游记

作者简介：陈伏云，网名南飞鸿，男，中医执业医师，善治中医内科疾病。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梅山诗社梅城分社，安化作协梅城分会会员。通讯地址：梅城镇西街，陈伏云中医诊所。电话：[phone]（微信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