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 我和我的战友们曾经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当兵,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在特别的基本建设工程兵部队里,为国家重点工程建设奉献过我们的青春年华。我们所经历的可称为艰难困苦的岁月不为世人所知,我们的家人尤其是儿女“八零后”、“九零后”们,更是无法理解我们这批当兵的人在那个特殊年代里的生活和我们的奉献。</p><p> 现在写这点回忆的东西,想从自己亲身经历的角度,把刻在心里的这段记忆变成一些文字。这个东西纯粹是对自己40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当兵情结”的一个交待,或许也是对曾经与我一起在陕西韩城桑树坪那个地方共同度过那些青春岁月的战友们(遗憾的是有的战友已奔向了天国)的一个交待吧!</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上篇 新兵历程</b></p><p><br></p><p> </p><p> 1976年12月29日,推着自行车的邮递员送来了入伍通知书,从征兵体检后就盼着的事情就此尘埃落定,我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学业至此将要结束了。</p><p> </p> <p> 1977年元月5日这天,所有接到了入伍通知书的青年都来到公社,换上了全套的新兵服装。离出发的日子愈来愈近了。</p><p><br></p><p> 元月7日是离开老山的日子,一大早,身着崭新军装的我,背着背包,告别了老山的乡亲们,告别了生活了两年多的老山土地,兴奋地踏上从军之路。</p><p><br></p><p> 上午十点左右,一辆大卡车从永乐方向驶过来停在了公社粮站大院里,车上已经有了从永乐和龙井公社入伍的新兵。接上我们两河公社的十来个新兵和接兵干部后,卡车继续前行,载着我们向古蔺县城进发,到“蔺中”去集中。那里是汇集全古蔺县今年入伍新兵的集结之地。</p><p><br></p><p> 1977年元月8日晨。数九寒天,黎明前格外的冷,古蔺县汽车站大院里此时却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人头攒动。穿上新军装的古蔺子弟们登上了送行的大卡车,将要踏上征程。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在车旁千叮咛,万嘱咐,依依惜别。</p><p><br></p><p> 一声令下,十几辆披红挂彩的大卡车载着新兵,浩浩荡荡地驶离了古蔺县汽车站。</p><p><br></p><p> 寒风凛冽旌旗扬,殷殷父老送儿郎。</p><p> 征程漫漫策马行,从军报国驰疆场!</p><p><br></p><p> 此时此刻多少父母在祈祷,希望将要远行的儿子努力奋斗、报效国家,早日建功立业;此时此刻多少妹子在期盼,但愿心上的郎君此去奋力进取、大展宏图,他日衣锦还乡。</p><p><br></p><p> 长长的汽车队伍缓缓驶离古蔺县城。夜色仍笼罩着田野,隐隐约约的能看到高山顶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汽车灯光固执地伸向远方,似乎在努力地探索着未知的前路。</p><p> 这是人生值得纪念的此刻,但心里像周围的夜色一样平静,没有忐忑不安,也没有依依留恋,有一点点结束了知青生活走向军营的那种藏在心底的愉悦。那一刻心里明白,告别了父母,告别了第二故乡的乡亲,人生中这一段“插队落户”的生活结束了。我不知道与我同行的新兵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后来也没有与战友们就这个时刻的想法去讨论过。不过,作为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青年,能够走出寂静的大山去看看外面热闹的世界,恐怕也是多数人从小就有的梦想吧?</p><p><br></p><p> 此去从军,前路漫漫,旅途遥远,同行的几百个古蔺兄弟怀揣着梦想,此时一起跨出了山门,我们未知的军旅生活就此拉开了神秘的帷幕…。</p><p><br></p><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北上的旅途</b></p><p><br></p><p> 从古蔺出发到部队所在地陕西韩城的旅途,我们的新兵队伍走走停停,在路上走了好几天。</p><p><br></p><p> 从古蔺出来到达的第一站是隆昌。在这里,我们心存感恩地告别了在寒冬腊月里还顶着鹅毛大雪,天寒地冻中翻山越岭,千辛万苦地把我们送出古蔺大山的驾驶员师傅们。他们是送我们送得最远的乡亲。</p><p><br></p><p> 隆昌是南接川南和云贵地区,北通四川各地的交通枢纽,是成渝铁路线上最大的货运中转和客运换乘中心。军队在这里设有兵站,专门管理和协调军用物资和人员运送。我们的旅途在隆昌得到第一次休息,并在兵站的坝子里吃到了离开古蔺后的第一顿热饭。</p><p><br></p><p> 在隆昌停留几个小时后,我们登上了北上的运兵专列。这其实就是一列闷罐车,我们这个新兵排全部上了一节车厢。傍晚时分,汽笛长鸣,我们的北上列车驶离了隆昌。</p><p><br></p><p> 摇摇晃晃的闷罐车在成渝线上走走停停。窗外是漆黑的夜,啥也看不到,轰轰隆隆的很具节奏的钢轮钢轨撞击声令人昏昏欲睡。</p><p><br></p><p> 第二天中午时分,列车到达成都,停在成都货站。下车后全体新兵列队走出车站。从山里出来的对外面世界充满好奇小青年们,一边惊奇而兴奋地看着眼前繁华的大都市,一边跟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向成都兵站。我完全理解这些第一次走出大山,此前大概连火车都没有见过的小青年,今天穿着崭新的军装昂首阔步地走在省城大街上的感受。对他们来说,那一刻似乎就是向往中崭新而美好生活的开始,由此,对即将到来的军旅生活更是充满了期待。</p><p><br></p><p> 我们这节车厢里有一个排也就是四个班的新兵,加上接兵的干部约有四十来人。车上没有座位、也没得床位,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新兵们都带着背包,困了就地而卧。途中,除了一些交通枢纽城市设有兵站,我们可以下车吃饭之外,沿途基本上吃喝拉撒都在这个车厢上解决了。</p><p><br></p><p> 列车从成都出来后继续北上。望着明媚的阳光下不断向后移动着的田野,广袤无垠的成都平原渐渐地离我们远去。就要出川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里冒了出来,那是一种对故乡不舍的眷念,是一种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激情。是啊,出川在心里曾经是一件多么令人神往的事。古往今来,多少先辈出川奋斗,寻求报国之路、强国之策;川军将士凛然出川为民族而战,与日寇作殊死之博……。这些都是儿时仰慕崇拜的川中先贤和英雄,出川也是我等少年时代遥远的梦。如今我们也是戎装在身,出川在即,跨出蜀门那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冲动在心里萌发,如初生牛犊般跃跃欲试。</p><p><br></p><p> 一个排的新兵在一个车厢里经过了一天多旅途。这时候大家似乎也意识到就要远离家乡,就要面对陌生的未来,从此彼此就是战友了。于是,此前一直沉默寡语的新兵们这时候开始有些放松,有了些相互的交流。也许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时候的交流就是他们延续一生的战友情的开始。对许多人来说,在闷罐车厢里的此时此刻,真的是人生中具有非常意义的一瞬。</p><p><br></p><p> 列车向北,过绵阳、过广元、翻秦岭、过宝鸡,轰隆轰隆的声音一路伴随我们进入到八百里秦川。来自四川古蔺大山里的新兵们这是平生第一次进入陕西、进入到中国的北方。在这里,我们将翻开人生新的一页。</p><p><br></p><p> 运兵专列到达西安时,已是第四天的晚上9点钟左右。下车以后照例要到兵站去吃饭和补充开水食品,我惊奇地发现:装在盅子(口缸)里的毛巾拿出来后很快就变得僵硬,完全不似往日柔软的状态。这才意识到室外的气温已在零度以下了,我们是真正地已经来到滴水成冰的中国北方了。</p><p><br></p><p> 在西安兵站吃过饭之后,列车继续前行北上。次日晨,接兵干部告诉我们,部队驻地韩城就快要到了。新兵们闻声赶紧把目光投向车厢外。只见窗外完全没有四川大地上的那种一年四季铺满绿色植被的景象,也没有大家熟悉的“冬水田”,有的只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盖着白霜的黄土高原。我们来到了一个与故乡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新兵们一路上兴奋愉快的心情这时候渐渐地沉了下来,这里好像不是他们理想中的那个地方。</p> <p> 走走停停的第五天,上午九点左右,运兵专列到达了我们北上旅途的终点。在韩城火车站,新兵们带上了全部衣物行李下了列车。环视四周,这地方好荒凉,车站外面一片荒野,既没庄稼也没房,连绿草都看不到一棵。</p><p> 新兵们在火车站前一块空地上列队,记得好像是新兵团的一位首长讲了一段欢迎大家来到部队之类的话。之后,就以连队为单位整队出发了。排长告诉我们,我们将步行到新兵连驻地——位于“芝川镇”附近的“吕庄”去。</p> <p> 从韩城火车站到吕庄约有15公里路程。记不得当时带着全套行李的新兵们徒步行军走了多少时间,反正大队人马在一起也走不了多快。新兵10连驻地是全新兵团距离韩城最远的连队,所以我们肯定是最后到达驻地的队伍。我们一行到达吕庄时,已经是下午二点左右了。</p><p> 进入吕庄,队伍在一片晒坝上停了下来,只见晒坝上有还一些军人列队站在那里。从着装上可以看出,队列里那些佩戴有帽徽领章的是老兵,没佩戴帽徽领章的是新兵。新兵们还带着全套背包行李。不久,我们就知道了,此时站在晒坝上的就是我们基建工程兵42支队新兵团10连的全部人马了。除了我们来自四川古蔺县的新兵外,还有几天前就到达的来自浙江开化县的部分新兵,他们也编入到我们新训10连。老兵们则是各班的班长和炊事班的哥们。我们班的正式序列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基本建设工程兵第42支队新兵训练团10连2排六班。班长李旦娃(来自甘肃定西县的73年老兵)。</p><p><br></p> <p> 我们全班共有12人(二排中间二人是班长和排长),其中有来自浙江开化的汪晓勇、汪义合(后排边上二人),其他新兵除绍国、仕平外都来自四川古蔺永乐公社。汪晓勇是在四川泸州长大的(后来随父母迁到浙江开化定居),与我们排的曹慧聪是真正的泸州老乡。当然,汪晓勇也算是四川老乡,对他来说,能与这么多来自四川的老乡在部队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p><p> 我们从两河公社一起出来的四个重庆籍知青,绍国、仕平也分到了六班,张异被分到了五班。</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 style="font-size: 20px;">在吕庄的日子</b></p><p> </p><p> 吕庄是一个村庄,是芝川公社吕庄大队所在地。因我们新兵十连全体人员驻扎在这里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所以我们在吕庄整整生活了90天。</p><p> 吕庄座落在芝川镇的西南边约两公里处,离韩城到西安的公路不远,交通方便。这个地方是黄土高原上黄土台原与黄河滩地的结合部,所以有一些高低不平的台地或者叫坡地。吕庄外面不远就是著名的司马迁祠。那时候司马迁祠还没有被现代旅游污染,一切都是原始状态,也不收取门票,所以我们训练之余时常去那里看看。</p> <p> 司马迁祠很小(看起来还有些破败),其实就是坐落在一个并不太高(当然也是那一带最高)的台地上的一个小院。院内几棵古柏投下一片绿荫,一排平房里供着司马迁塑像。平房后面台地上是司马迁墓地。站在这里打望,黄河滩一览无余,黄河就在遥远的天际边。</p><p> 历代文人在司马迁祠里留下了一些碑刻,其中还有郭沫若先生提写的一首诗,全文记不清了,只记得其中有“龙门有灵秀,钟毓人中龙……千秋太史公。”这些句子。</p> <p> 芝川镇位于韩城县城南约10公里的黄河边,是韩城最大最有名的古镇。据说当年刘伯承师长率领八路军129师将士就是从这里东渡黄河,奔赴晋西南抗日前线。</p><p> 虽说站在高处能看到黄河,但黄河滩地很开阔几乎是一望无涯,也就是说从吕庄到黄河边的距离还是很远的。记得有一次新兵连半夜紧急集合,连队拉出去在黄河滩上朝黄河方向走了很久,到天亮也没能走到黄河边。</p><p><br></p><p> 新兵训练最枯燥的是队列操练,往往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要重复做无数次。有的新兵来自山里,大概入伍之前也没经历过队列训练,有些动作一直做不好,更是被班长反复训练而耗去了许多时间。有的新兵反复练习队列动作,一双崭新的棉鞋硬是把蒙了皮的后跟给磨出了洞,可见下的功夫又多深!</p><p><br></p><p> 新兵训练后期进行了实弹射击和手榴弹实弹投掷。虽然我们在上中学期间多次参加“学军”活动,也参加过多次实弹射击,但手榴弹实弹投掷这还是第一次。据说新兵投实弹历来都是危险科目,有的兵紧张得把手榴弹投在了自己身后的事也有所发生。所以,连队对此非常重视,采取了最严格的措施,绝对不可以出任何事故。</p><p> 实弹投掷场选在吕庄后面的山岗上,面对着山谷。山沟两头派兵把守,确保不会有人进入。实弹投掷并不要求投出去多远,只要能扣住拉线环把手榴弹往山谷方向投出去就行了。然后就可以听到沟底传来的爆炸声,这个科目就算完成了。说实话,除了知道手榴弹爆炸会伤人,必须谨慎操作外,整个实弹投掷过程并没有多少刺激。手榴弹远在沟底爆炸,爆炸声还不如实弹射击的枪声响,所以大家都感觉没劲。当然,班长排长们还是紧张了几天,生怕出点事就不好交待了。</p><p><br></p><p> 除了军事训练之外,上政治教育课也是新兵训练的主要内容。在新兵连,除了学习部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了解基建工程兵的发展历史之外,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三大条例”是每一个新兵的必修课。对新兵进行军事训练的目的是培育军人的举止仪态和基本军事技能,而对新兵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则是将他们从一个普通老百姓进化为具有高度纪律素养的军人的一次“头脑洗礼”。通过新兵训练,刚参军的新兵们就可以达到一个军人的基本素质要求。至于能不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合格军人,则要取决于在老部队里的历练。</p><p><br></p><p> 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即将结束的时候,连队为全体完成新训科目的新兵举行了帽徽领章颁发仪式。从这一刻开始,新兵们才正式成为一名军人。</p><p><br></p><p> 我们从南方初次来到北方的新兵,在这里经历了许多生活趣事。对我个人而言,三个月住在吕庄老乡家里,也是人生中难得的一次北方农村生活体验。</p><p> 吕庄是部队的新兵训练基地,年年都有刚入伍的新兵到这里来训练,所以这里的老乡与军队相处也很自然。我们训练之余,在这里感受到一些老百姓的生活氛围也是蛮有意思的。新兵连所有官兵都住在老乡家里,与老百姓朝夕相处、互相帮助。早晨起来要扫院子、为房东家挑水,这些都是我们每天要“抢着”去干的活,还真有一点想象中的“军民鱼水情”的味道。</p><p><br></p><p> 1977年的春节我们是在吕庄的老百姓家里过的。年三十,连队分给每个人一份食品(主要是面粉、肉和菜等东西)到房东家,让我们与房东家一起过年。感受陕北乡下的过年氛围,品尝那与古蔺乡下和重庆城市里过年都不一样的年味,恐怕也是此生唯一的经历了。这个年夜饭给我留下非常深刻印象,除了军民一起吃年饭的氛围外,房东老乡家丰富多样的面食也让我们这些南方兵大开眼界。</p><p> 老乡家自己做的馒头:过年前好几天,就看见乡家每天蒸很多馒头,满满的放了好几个簸箕。这个与四川就大不一样了。在四川,主食是米饭,一般家庭不会自己在家里做馒头。到食堂或餐馆买的一点馒头,大都是早餐食用所以也不会买很多。当然,四川温暖湿润的气候也不支持馒头存放太久。不像陕北干燥的气候,且冬天室外气温都在零度以下,做出来的馒头放在室外,要不了多久就冻成了冰馒头,存放一个月时间完全没问题。我们品尝了老乡家的馒头,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口感,与在重庆吃过的馒头比较,这馒头细腻,味道微甜,弹性特好。我有意把馒头用力捏扁然后放开,那馒头居然可以慢慢的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p><p><br></p><p> 在四川农村,村民们各家各户都是分散住在各个地方,一般是各个生产队或者作业组的人家相对住得近一些,绝不会一个大队的村民全部聚居在一起。陕北这里则是全大队的人家都住在一个村庄里,非常集中。陕北的农家院与四川农家也是截然不同。除了“房子半边盖”这个号称陕西一大怪的特点之外,各家的房屋都围成自家院落,中间只留出一个长条形的空地算是个小院坝。这种院坝不但形状不像四川乡下那种屋前留的院坝,可能其功能也大不一样。四川乡下的农家院坝一般留得比较宽敞向阳,其重要功能是“晒坝”,过路的通道在其次。而陕北这里气候干燥,不用经常翻晒粮食,我看这种围城式的院坝更多的功能是为各个房屋间留出采光的天井和下雨天排水之用的通道。</p><p><br></p><p> 我们到吕庄住下不久,还发现了新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住在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新兵都发现身上有了虱子。我们房间四个新兵都是知青兵,一般来说卫生习惯不会太差,不至于把这个小东西从古蔺农村带过来。也不知道是在火车上几十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传染上的,还是老乡家炕上本来就有这个东西。为这个事我们还紧张了好一阵子,不断地在想办法如何解决掉在我们身上吸血的小东西。因为我们听人说过,这个东西在四川乡下很普遍,好像不是很好根除掉。经过讨论,我们决定统一行动,因为大家住在一个炕上,不一起行动是不可能完全解决问题的。</p><p> 于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起床后我们四个人把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部换掉,床单、被套也全部拆下。正值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季节,没那么多开水去烫,也懒得去洗,我们把这些换下来的东西全部放在水里浸透,然后抓起来直接在老乡家后院晾起。北方的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一点不假,我们的衣服、床单被套顷刻间就冻成了冰块。也不知道在衣服、被套床单上的那些小东西是不是都被冻死了,反正我们看到的它们是不会动了。待衣服被套床单都晾干了,使劲抖了抖就完事,之后就再没发现虱子的踪影。如此,我们的除虱子方法获得了圆满成功。(大概还可以申请专利吧?)</p><p><br></p><p> 老兵们有个说法:新兵到部队的前几天连队的伙食开得都很好,为啥?一来是因为新兵们大都来自农村,家里的粮食不富余是常态,到了部队可以放量吃当然要多吃一点;二来是以前在家里吃的可是自己家的粮食,所以是有节制的不能嗨吃,到了部队吃的就不是自己的,一开始当然吃得猛,所以饭量就会很大。基于此,新兵连开头几天的伙食都很好,到达后的第一个晚餐就是大米饭加猪肉。用老兵的话说就是给新兵肚子里添点“油水”。</p><p> 到新兵连的第二天早上,我们排着队唱着歌准备开饭。只见炊事班抬着馒头和一大桶黄色的包谷粥过来了。我们这批兵来自四川和浙江都是南方兵,在家乡估计都没吃过包谷粥,当然也就没见过这东西。只听见队伍里面有人在说:看,“鸡蛋羹、鸡蛋羹,早晨吃鸡蛋羹”。新兵们这时还在沉浸在部队伙食开得好的幸福快乐中,把包谷粥看成是鸡蛋羹就毫不奇怪了。</p><p><br></p><p> 吕庄的水井给我们这些来自四川的人带来一些好奇,因为这水井与四川的水井就完全不是一样。四川乡下的水井一般都很浅,直接用水桶就可以打水。而吕庄的水井很深,所以井台上都有一架轱辘用来打水。我们只有在电影里见过这东西,觉得好玩,起初就争着去挑水。有一天早晨,我们到井边去打水,有个新兵摘掉手套就去提水桶,谁知热手一下子就被冰冻的水桶给粘住了。像触电一样,这个新兵本能地用力一挣。还好,被粘的面积不大,一下就挣脱了,但手上还是留下了一小块白点。后来老兵们说,天寒地冻的,不要直接用手去提水桶。遇到这种事,不要用力挣脱,很容易受伤,搞不好要被扯脱一层皮,只需用井里打上来的水慢慢的冲一下就会缓解,手自然就会与水桶分开了。</p><p> 吕庄的水井还有个神奇的现象,在相距不远的两口水井里居然可以有咸水和甜水两种不同的水质。房东告诉我们,从这两口水井里打出来的水有不同的用途,咸水井的水只能用来洗衣服淘菜,只有甜水井的水可以煮饭饮用。我亲自去尝了一下,果不其然。咸水井的水有些苦涩,只有甜水井的水可以喝,但并不甜,只不过不太咸而已。我注意观察过那两口水井,表面看不出不一样,周边也全是黄土地,不会有任何泉水注入。吕庄外面倒是有一条小河绕村流过。难道是这条小河的水渗入到甜水井里,从而稀释了井里的水,使之变得不那么咸,于是被认为是“甜水”?如此就是另一口水井没得到溪水渗入,所以一直保持“咸水”状态。总之这个谜团我一直未能搞明白。</p><p><br></p><p> 刚住到老乡家那几天,都是老乡帮我们烧炕,晚上睡得舒服。后来我们就试着自己晚上烧炕。老乡家晚上一般都是用棉花杆烧炕,我们很自信,心想在古蔺乡下又不是没烧过柴草,完全不知道用棉花杆烧炕的深浅。结果刚接手烧炕时不是烧多了就是烧少了,自找了一些难受。记得有一天晚上,绍国和仕平抱了一大捆棉花杆来烧炕,火烧得很旺。起初还好,睡下去感觉炕上很暖和。谁知棉花杆烧得太多,炕下留下了一大堆烧过的碳火堆一直不熄,炕上温度太高了,我们几个像烤烧饼一样被烤了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我们吸取教训,就少抱了一些棉花杆来烧炕。结果又烧少了,热量不够维持,到下半夜炕下就完全没得温度了。屋子里冷得结冰,我们几个像睡在冰块上一样,冷得睡不着。当然,谁也不愿意起床来再烧炕,只好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苦苦等到天亮。</p><p> </p> <p> 相比后面在桑树坪施工部队里的日子,我们在吕庄过的这段新兵训练生活算是很安逸、很自在的了。在新兵连,出操、上课,吃饭、熄灯都是准时的,当然,我们的星期天和节假日的休息也是不打折扣的。训练之余,我们有非常宽裕的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也可以在村庄周边闲逛,满足初到北方村庄的好奇心。遇休息日,我们还可以到芝川镇上去购物,去品尝陕西的美食,也可以到司马迁庙去瞻仰先贤们留下的古迹。不过,闲暇的时候,我们更多的时间还是用在了战友间的交往和交流。</p><p><br></p><p> 在吕庄,我们陆续结识了一些大多数是下乡知青入伍的战友。这些战友不但有新兵团10连的,也有住在附近村庄里的新兵团9连的,有的来自四川古蔺、泸州和重庆,也有来自浙江杭州、衢县和开化。大家志趣相投,学识和年龄也差不多,又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时期,在结识交流之中大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感。于是,一有闲暇时间我们就聚在一起,除了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知识融汇,涉及范围也比较广泛,包括打球、田径、文学等都是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内容。来自开化县的汪晓勇和杨毅是新兵连的投弹高手,他们能把手榴弹投到60米开外的地方,而一般战士则只能投到30多米40米左右。</p><p><br></p><p> 部队的休息日,不管是节日还是星期天,都是两餐制,一天只供两顿饭,其它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所以,我们就常常在休息日里找个地方,在吕庄的小卖部买点食品饮料,搞小范围的聚餐活动。记得有个星期天我们在老乡家的后院里聚餐,那次来的人也比较多,喝了酒就开始天南地北地侃。不知是谁最先站起来唱歌,于是大家就开始轮流来个人的文艺展示。记得是来自杭州的一个战友讲了一个故事,开化的一个战友朗诵了一首诗,然后有战友唱歌,我也唱了一首“回延安”。后来四川和浙江的几个战友一起唱了一段“沙家浜”里的“智斗”,把这次聚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p><p> 原本宽敞安静的农家院,一时变得热闹喧嚣,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腹有诗书气自华”,一群青年军人激情奔放,放飞自我的那一幕,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多年以后仍记忆犹新,恍若昨日。感谢缘分让我与这些战友在部队相识相聚。在交往中相互补益的人生信念和视野的拓展,让我们增添了几分坚韧和自信,激励着我们在部队的那些不平常的岁月里一起挥洒青春的汗水,无怨无悔!</p> <p> </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 style="font-size: 20px;">奔向桑树坪</b></p><p> </p><p> 天下黄河有一段由北流向南的河道,这就是晋陕大峡谷。桀骜不驯的黄河水在流过内蒙河口镇之后,就逐渐进入大峡谷,在沧桑的黄土高原上奔腾澎湃一路南来。雨季,黄河水裹挟着从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冲出的泥沙,在晋陕大峡谷里翻滚挣扎。这时候的黄河里流动的都是泥浆。一批批驻在桑树坪的对黄河充满着好奇的兵们,曾经一次又一次去验证了“跳进黄河洗不清”的至理名言。无一例外,这些兵的白色大裤衩经过黄河的洗礼后,瞬间都变成了黄色大裤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白”。</p> <p> 在壶口咆哮腾跃了一场,冲出个名满天下的壶口大瀑布之后,不可一世的黄河水还是乖乖地顺着峡谷流到了禹门口,这里是黄河晋陕大峡谷的出口。全程725公里的晋陕大峡谷,禹门口是终点,这里又号称“龙门”。当黄河这条巨龙跃过“龙门”后就再无约束,奔腾的河水从此在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上一泻千里、绝尘而去。</p><p> 在禹门口黄河西岸的龙门山中隐藏着一个名叫桑树坪的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地方。</p> <p> 桑树坪!这个满是田园诗意的名字,听着就感到亲切。传说大禹治水劈开龙门,让肆虐的黄河退水而去,从此凿开河流域免除了水患。为了改变凿开河流域因黄河长期泛滥而导致生灵涂炭、百业凋零的面貌,大禹便在当地倡导民众栽植桑树,扶持养蚕,改善民生。一时间凿开河两岸桑林绵延,采桑养蚕蔚然成风,人民安居乐业,故而世人称这里为桑树坪。</p><p> 其实,凿开河流域还有一个令人陌生的名字“冶户川”。据资料记载,凿开河流域多铁矿和煤,故历代皆有采矿炼铁的人家在此生活,唐宋时期尤甚,故此地被官方命名为“冶户川”。</p><p> 千百年来,沧桑轮回,风卷云舒,如今凿开河水仍在涓流不息,桑树坪也一次又一次见证着冶户川的春回大地。</p><p><br></p><p> 中国人民解放军基本建设工程兵是共和国最年轻的兵种。基于国家三线建设等大型工程建设项目,需要攻坚克难的施工队伍和相应的工程项目保密的需要,国家在1966年前后组建了这个“劳武结合、能工能战、以工为主”的基建工程兵兵种,由开国少将李人林任兵种司令。</p><p> 基本建设工程兵煤炭部队是由当时在贵州六盘水矿区盘县施工的一支来自东北的76工程处的全部退役军人、部分技术骨干和来自铁道兵的部分官兵组建而成的。组建之初只有41支队,辖401、402、403、404、405和406、407共七个大队。42支队前身是基建工程兵41支队的一部分,辖401、403和405三个大队,于1973年开始由贵州盘县转战陕西韩城。其中,401大队奔赴河南参加平顶山矿区建设,403、405承担下峪口和桑树坪矿区建设。</p><p><br></p><p> 三月下旬,陕北高原已是春意盎然,白杨树梢吐出新芽泛出嫩嫩的新绿,覆盖一冬的冻土褪去白霜露出金黄的土壤。在吕庄生活了三个月的新兵们结束了初到部队的一段愉快日子,就要奔赴那真枪实干的老部队了。</p><p> 没有像来时从韩城走到吕庄那样长途行军,让新兵们步行去老部队。部队的卡车早早就来到新兵连,载着早就盼着到老部队里展翅高飞的新兵们告别了吕庄,迎着陕北春天早晨那灿烂的阳光,奔向桑树坪。</p><p> 穿过芝川镇、驰过韩城,车队一直沿着黄河西岸向前行进,这时我们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平原尽头出现的龙门山脉。</p><p> 车队继续向前,龙门山离我们愈来愈近。到达山脚的上峪口村之后,我们车队转头进入了山路。看着公路两边布满了沟壑的黄土高坡,我们在心里设想着山沟里的桑树坪的模样……。</p><p><br></p><p> 时值国家刚从文革时期走出来,粉碎“四人帮”后,全国人民热情高涨,加快建设“四个现代化”正成为举国共识。经济发展,能源先行,年产300万吨煤的桑树坪矿是国家急需的重点建设工程,此刻正在紧锣密鼓地加快建设速度。42支队投入的两个大队兵力,正全力以赴奋战在施工现场。我们这批新兵即将投入到桑树坪那热火朝天的建设工程之中去。</p><p><br></p><p> 汽车摇摇晃晃地不断向上爬行,翻过了一道又一道山梁。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再没有山头挡在前面,远远的看到了山下开阔的谷地里一派大型建设工地的景象。“快看,这就是桑树坪”,顺着老兵手指的方向,全车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山下的那个地方。后来我才知道,此刻我们通过的这个能看到桑树坪全景的山梁叫“杨家岭”。好像中国革命圣地延安也有这么一个地名吧?</p><p><br></p><p> 放眼望去,群山怀抱中,山下有一片🐟形状的谷地,隐隐约约看得到有一些窑洞分布在高高低低的黄土坡下,零零星星地有几片村落分布其间。</p><p> 从杨家岭下山来,经“卫家庄”边上进入桑树坪,这里像一个口子,是鱼头。进入桑树坪腹地,这里是崖岔村的地盘,是鱼身。虽左右都是山,但谷地里还是比较开阔,地势也还比较平缓。“凿开河”从谷地中间流过,把桑树坪分成左右两岸。再往前,两边的山势逐渐往中间收拢,凿开河流进谷地的地方地形就比较狭窄了,山势似乎只留了一个进出桑树坪的通道。这里是鱼尾,已是竹园村的地盘了。沿凿开河继续往上游走,山势又逐渐张开,这里就在桑树坪矿区之外了。</p><p> </p><p> 下山后车队开始分流,将新兵分别送到各个目的地。我们几辆汽车最后停在了405大队二区队的院坝里。10中队的买文书来区队部把我们二十几个被分到10中队的新兵接回连队。</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中篇 在10中队的峥嵘岁月</b></p><p><br></p><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 style="font-size: 20px;">初识10中队</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穿过桑树坪的公路沿着凿开河南岸向前延伸,10中队驻地就座落在公路边上。从地形上看,这里属于桑树坪的中心地带。连队营区北面紧邻公路,再外面就是凿开河,而营区南面则是铁路上的“停车场”。这里铺有好几条轨道,用于列车编组以及停放等候装煤的车皮。连队的营房半围着操场布局。操场两个端头,一端是连部的一栋活动房,占据了连队大门口的位置;另一端布置的是二排的活动房和炊事班及司务长的一栋砖混结构平房,也是我们连队的食堂所在地;一排、三排和四排的三栋活动房则顺着操场的长边一字排列开。</p><p> 新兵们在10中队的操场上列队后,指导员宣布分配名单。我被分到二排6班,和我一起被分到二排的还有重庆籍战友徐灯塔,他到了7班。曹慧聪被分到了一排一班。</p><p> 10中队有四个排,其中一排是砌砖专业排,我们二排是抹灰专业排,三排是混凝土专业排,四排则是木工、架子工等技术工种排。虽然专业上有划分,但辅助性工作不分工,只要有空余时间,所有排都要做包括装卸施工材料、搅拌砂浆甚至浇灌大面积混凝土等工作。</p><p> 我们班加上我和李修华这两个新兵,全班共有8个人:班长李北京,广东揭西人;副班长黄秋福,四川简阳人;王书贵、曾华路来自河北沧州;杨清平来自甘肃迭部县;蒋先文来自湖南古丈县;李修华来自浙江开化县和我来自四川古蔺县。</p><p><br></p><p> 405大队二十多个连队均有各自的主要施工专业。有的连队主要承担楼房建筑施工,有的连队主要承担道路设施施工,有的连队主要承担砂石、门窗等建筑材料生产,有的连队则专门承担设备安装、电力线路施工等。总之405大队是一个能承担各种地面建筑工程施工的全能建设集团。</p><p> 10中队是405大队承担楼房等建筑施工的主力连队。我们这批新兵到来时,10中队正在担负桑树坪矿“矿办楼”的施工任务。</p><p><br></p><p> 新兵初来乍到,连队并没像现代企业员工入职那样要进行基本的业务和安全培训,合格后才能上岗。这种做法肯定会导致新兵在安全意识方面的问题。事实上,在当兵几年中所看到的、听到的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故,与部队官兵普遍不重视安全防护有直接关系。我就亲眼目睹一个架子班的战友,踩到他自己搭的“探头跳板”上,从我身边四楼的高度上掉下去。那是我平身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事故,大概和军人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流血牺牲一样感到非常震撼,终生难忘。当然,后来事故见得多听得多了,就有些麻木、有些熟视无睹了。</p><p> </p><p> 我们到达连队的第二天就全体拉到工地开始干活。记得第一次干活就开始推独轮车运砂子。我们这批新兵都来自南方,不像北方人用过独轮车,所以开始都不会推,推不了几步就要翻倒。就算练了几下,推着走基本不会翻倒了,但我们还是只会用蛮力、笨力气,不会用巧力去推车。且每次只能装一半的量,否则中途翻倒就把所推的材料报废了。</p><p> 在适应了几个小时后,我们就开始正式上一线干活。记得这天是浇矿办楼二楼顶部的“圈梁”,我们要推着装满混凝土砂浆的独轮车上一段用跳板搭成的斜坡,然后沿着跳板把砂浆送到浇灌点。面对全程都是跳板搭的“道路”,因为推独轮车的技术还不行,所以新兵干这个活还是有些挑战的。一旦控制不好独轮车,人和车都可能被带偏,搞不好有可能人随着车一起翻下楼去。</p><p><br></p><p> 我们班长是当了六年兵的“老资格”,这种场面也见得多了,所以上架前就对我说:“不要使傻力,见势不对就撒手,车掉下去可以,人不要掉下去了”。我们班长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每次对我说的话都是要点,所以很多年以后我都还记得班长说的一些话。多年来我一直感念老班长对我的好,给我的帮助,只可惜断了联系,再也找不到他了。</p> <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繁重的体力劳动</b></p><p> </p><p> 那个时候国家正在恢复被“文革”搞乱的秩序,中央提出了“大干快上”,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要求。在这样的背景下,部队施工就不断强调速度与进度,记得当时矿办楼的主体部分就是以每三天一层楼的速度拔地而起的。在矿办楼施工期初,工地上还没有安装起重机,二楼和三楼的预制楼板都是战士们用肩膀抬上去安装的。第一次看到这种在简易跳板搭成的施工通道上,完全靠官兵的肩膀抬着预制楼板上楼的施工场面,感觉很震撼、很佩服。</p><p> 轮到我们抹灰专业排进矿办楼施工时,上级对进度的要求追得更紧了。那段时间,我们班每天都是天不亮就上工地,晚上九点钟左右收工回营房,一天三顿饭都是在工地解决的。</p><p> 正值夏天,气候闷热,我们当兵的每天几乎都是穿着裤衩在干活。玩水泥砂浆的活,粉尘是少不了的,我们天天都是泥一把、汗一把,一天下来全身几乎没一处是干净的。工间没有安排休息时间,只有在午饭后可以有一点时间打个盹。疲倦了的兵们也顾不了许多,饭后铺一张水泥袋纸在地面上,倒下就睡,立马就进入梦乡。晚上收工后顶着星星回到营房,没得淋浴也没得大池可以洗澡,自己打一盆水,在营房后面冲洗一下就解决了。好在施工紧张时期,晚上的班会和政治学习暂停,大家可以多有一点休息时间。其实,回到营房后,团里的熄灯号就差不多要吹响了,第二天还得早起上工地干活,所以,大家回到营房几乎啥都不干,一般就是洗洗睡觉了。</p><p><br></p><p> 在部队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每天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感觉我们好像就是一台机器在高速运转,日复一日。记得有一次我们排担任综合楼穹顶的混凝土浇灌,工程要求一旦混凝土开始浇灌就要持续到全部完成,中途不能中断。为了保持连续作业不停顿,我们排马不停蹄地持续干了26个小时,直到浇完最后一车混凝土才退下来休息。这时,全排人民都累得精疲力竭,回到营房倒下就睡,好多人累得脸不洗,连饭都没吃就进入了梦乡。</p><p> 记得有一次,是1977年4月30日傍晚。“五一节”前夕,部队多数单位都放假了,而我们连队还在加班。一个老乡利用节日放假的休息时间过来看我,本来是要一起出去走一走,遇到我们加班,只好跟到工地来陪着我干活聊天。这种干活早就习以为常,自己没觉得有啥异常,但老乡看我拿着大号铁锹不停地“和灰”,几乎连续干了两个小时没停顿。这个老乡诧异万分,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们这种“城市兵”居然能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他不知道,其实这就是我们在那个时候的常态。</p><p><br></p><p> 除了抹灰,其它杂活辅助活我们班都要干,到下峪口火车站货场去装材料运回桑树坪工地,就是我们班经常干的活。其实,相比之下我还比较愿意去干这种装卸工的活。尽管装砖、装水泥还是装河砂之类都是重体力活(尤其是装河砂,那是一个人装一个车,得拿着铁锹一口气不停地装)、脏活(每次装卸水泥都会弄得灰头土脸,满身水泥灰,除了眼睛外全身就没得还是干净的地方)。为啥?因为不管干这种活有多累,但坐车和等车时间总是可以休息的。在坐车和等车的时候还可以有时间去思考一些问题,可以回顾往事,甚至可以通过大声唱歌来发泄。而在工地上干活尤其是抹灰,既要不停顿地劳作还要考虑技术要点,所以就无暇作其它思考,也不能自己去休息,常常感觉自己头脑都快锈住了。</p><p><br></p><p> 长期干活使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干活的本身了。与老农民喜欢好锄头、老工人喜欢好榔头一样,那段时间我与大家一样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收集钢火好的铁锹。现在看,那就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怪癖,但那时候手上有把耐磨耐用的好铁锹真就是件令人羡慕的事。为啥?铁锹是我们那时候使用最多的工具,不管是挖基础坑、装河沙还是筛沙子、和灰等等,哪一样都离不开手上的铁锹。一把钢火差的铁锹,在我们手上用不了多久,尖头部位就磨成了月牙湾。更有甚者,有时一用力,钢火差的铁锹立马就变形,再也不好用了。所以,有一把好铁锹对我们来说,不但干活顺手,有时候还是值得炫耀的“宝贝”。</p> <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徒步从韩城到桑树坪</b></p><p> </p><p> 我们这个部队是建字部队,虽然主要任务是承担国家大型基本建设工程施工,但部队的纪律还是非常严明的。除非你实在吃不了苦,下决心放弃,要耍赖、对抗,或者抱定混两年回家的念头,否则部队的纪律对当兵的还是有相当约束力的。无条件服从命令本来就是军人的天职。有一次外出,因得到命令要立即归队,我和另一个战友晚上长途跋涉,硬是从韩城徒步回到了桑树坪。</p><p> 到10中队几个月后的一个休息日,这天我请了假与几个战友一起到韩城去办事,预计第二天回桑树坪。当天晚上,我和一个战友本来已经打算在韩城住下了,没想到晚上7点左右我们都接到连队的命令,要求立即归队。没任何条件可讲,还得自己想办法,必须连夜赶回桑树坪,否则赶不上第二天执行任务。</p><p> 已是傍晚时分,不管是部队还是地方上都没有车到桑树坪方向去了,对我们这两个一年级新兵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路回桑树坪。从韩城到桑树坪约有35公里路程,其中还有一段山路。当时我们好像也没感到特别为难,走长路嘛,对知青来说没啥不可以的,过去在古蔺乡下走几十里山路也是经常有的。只不过这次要走70里夜路,且这条路还从来没有走过,困难肯定也是有的。出发前也没啥可准备的,我们只是在支队战友那里把水壶灌满了水就出发了。</p><p><br></p><p> </p> <p> 从韩城出来,回桑树坪的大方向还是不会走错的,我们知道沿着韩城到下峪口的公路往回走就行。</p><p><br></p><p> 也不知道在漆黑的公路上走了多远,夜深了既见不到人也见不到车,公路上只有我们两个当兵的在急冲冲地赶路。</p><p><br></p><p>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远远的从后面射过来一束灯光,然后隐隐地听到“突突突”的拖拉机的声音传过来了。不多久就看见一辆小型拖拉机开了过来。我们俩都是知青兵,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拖拉机当然是要搭顺风车了。在乡下时,即使遇到大卡车,知青们也要选择在坡道上汽车减速时爬上去的,对付这种速度并不快的小型拖拉机自然是小菜一碟了。</p><p><br></p><p> 也用不着招手拦车,当拖拉机从我们身边开过时,相互说一声“上”,我们俩从拖拉机后面很轻松地就翻上去了。这时,在黑夜里开拖拉机的老乡并没发现拖拉机拖斗上已经多了两个人。</p><p><br></p><p> 走了好一阵,大概开拖拉机的老乡发现了后面的异常,连忙停下来查看。我们当然是好言表达了我们要赶回部队和搭顺风车的意图。我们是穿着军装的,老乡见是解放军,二话没说就同意我们搭车上路了。他只是搞不懂我们是什么时候上车来的。</p><p><br></p><p> 拖拉机载着我们继续赶路。又走了好一段时间,拖拉机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了下来,老乡过来告诉我们,左边这条路上去就是上峪口,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p><p><br></p><p> 我们下了拖拉机,谢过老乡,又继续赶路。我看了一下表,现在已是半夜1点多钟,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进山了。好在这里离桑树坪只有十来公里路程,天亮之前我们完全可以赶回连队。</p><p><br></p><p> 夜深了,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山里,现在更是寂静无声,只有沙沙沙的脚步声在一直陪伴我们赶路。好在月亮这时出来了,借着月色,很容易看清楚脚下的道路,我们借此又加快了赶路的速度。</p><p><br></p><p> 杨家岭这种山在平原上看着很高,但与横断山脉那种气势磅礴的大山相比根本就算不了啥。经过下乡当知青的磨练,走这点山路对我们来说并没多少难度。所以,没怎么太费劲我们就沿着公路登上了杨家岭。</p><p><br></p><p> 翻过山口,远望山下夜幕中的桑树坪灯火斑斓,夜风轻佛着我们微微出汗的脸,感觉神清气爽,一种征服了困难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今夜虽无眠,但我们却经历了此生难忘的一夜;青春焕发的勇气让我们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克服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困难。经过连夜长途跋涉,成就了自己颇为自豪的“难忘经历”,也许这种经历足可以让自己回味一生,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检验”自我的机会的。从这点人看,我们是幸运的。</p><p><br></p><p> 回到连队已是接近天亮了。我轻手轻脚地走进我们排的“活动房”,放下挎包水壶后来到后面的铁路上休息。不知道是我惊动了老排长还是他已经睡醒了,只见他也悄无声息地摸到铁路边来了。老排长显然是一直在关心着我,知道我在天亮之前要回来,所以他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叫我赶快睡一会,上午还有任务。</p> <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艰苦的环境与信念思考</b></p><p> </p><p> 与部队其它单位比,我们10中队的“伙食”算是较差的,若与我们现在的饮食条件相比,那就是非常差了。那时,部队一般是每半个月统一放假休息一次,同时团部供应猪肉和大米,所以连队每月只有两次“打牙祭”吃猪肉加大米饭的机会。其余时间,每天的食品主要就是玉米粥+玉米小麦混合面馒头。夏季的蔬菜一般是南瓜、土豆,冬季的蔬菜一般是大白菜、萝卜,几乎天天如此。</p><p> 为了在每月两次吃猪肉加大米饭的时候能多吃到一些大米饭,有些老兵还总结出一套“经验”。其实,每次煮大米饭时,炊事班知道大家都要比平时多吃一点,所以饭肯定会多煮一点以保证大家可以基本吃饱。但每到这个时候,几乎所有官兵都不会仅满足于吃饱,毕竟半个月才有一次机会。所以每次吃大米饭,炊事班煮的饭都会被全部“扫光”,绝对没得剩余,而吃得慢的人肯定是意犹未尽。</p><p> 有老兵就给我传授“经验”,说:“你不要一开始就猴急猴刨的去满满的舀一大碗米饭,等你把一大碗饭吃完,桶里面也被大家扫光了”。本来一大碗米饭足有半斤大米的量,也基本可以吃饱了,但要吃到“撑”就不够。按照老兵的经验,起初只能舀半碗米饭开始吃,确保在别人吃完一碗米饭之前把自己碗里的饭先吃完,这样才有机会再去舀饭。第二次舀饭就可以满满的舀一碗,到边上不慌不忙去吃,再没人来跟你抢了。这真是特殊环境下的“奇葩”经验,不过倒也真实地反映了那时候我们10中队官兵的伙食状态。</p><p><br></p><p> 在连队,只有“病号”可以不吃粗粮。因病假在营房休息的官兵,可以得到一碗面条(名曰病号饭)的照顾,但这是一碗“清汤”面条,不要奢望有姜葱蒜和“杂酱”、“油辣子”之类佐料。记得有一次因抢救负重伤的战友,三排一个小个子新兵一次为战友输血600毫升(据说全连只有他的血型符合条件)。输血后,那个新兵脸青面黑、身体虚弱。为了慰劳那个输血的新兵,连长特批买了几个鸡蛋,专门给他增加营养,其他人就不要想了。</p><p> 据说施工连队伙食较差这种现象在全团所有施工连队普遍存在。上级拨付的伙食费标准是按人头计算的,不管机关或连队都一样。施工连队的官兵常年在干重体力劳动,所消耗的能量多,饭量大,连队的伙食费和粮食就基本上没得结余,因而就没得剩余粮食可以去多养几头猪。连队不能经常杀猪让官兵有肉吃,官兵们就得不到更多的“油水”补充,于是饭量就减不下来,结果就是连队没得粮食结余。反之,一些相对体力活较少的连队和机关单位,粮食就会有点结余,就可以多喂点猪。官兵们经常有一些肉吃,油水多了于是消耗的饭量就小些了,粮食就更可结余。于是又可以多喂点猪,这就良性循环了。这也是一种“贫富不均”现象,所以我们施工连队的官兵真的是在艰苦奋斗!</p><p><br></p><p> 除了伙食较差之外,我们10中队的居住条件和环境卫生也不好。10中队营房除了炊事班是一栋砖木结构的房子外,其他所有官兵住的都是活动房。这种简易活动房封闭性和隔热性都很差,不管夏天或冬天,房子内外几乎没有温差。冬天,有些兵晚上洗脚水没倒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成了一盆冰;夏天,屋顶和墙板晒得烫人,太阳下的屋子里就像蒸笼一样。</p><p> 我们连队驻地在桑树坪主要公路边上,这条公路又是运送施工材料的主要通道,且路面又没硬化。公路上长期堆积着厚厚的被汽车轮子反复碾压过的尘泥,汽车开过卷起的尘土漫天飞扬,随风飘进营区,使整个连队的营房常常笼罩在灰尘之中。</p><p> 建设时期,工地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没有排水沟,连队后面就有一潭长时间无法排放的积水。炊事班排放的废水常常也在食堂后面积成污水小池塘。夏天时节,污水恶臭、蚊蝇繁殖,营区里苍蝇成群。有一段时间,在饭菜里吃到苍蝇是家常便饭,官兵们也是习以为常、遇怪不怪了。吃到苍蝇那“熟悉”的东西,吐掉就是,继续吃饭,谁也不会有在家里的那种矫情。谁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影响情绪、影响自己吃饭,否则饿肚子的是自己,还得影响干活。</p><p> 在这种环境里生活,官兵们得病的事也是时有发生,也曾发生过官兵大面积病倒不能干活的事情。</p><p><br></p><p> 在如此艰苦条件下工作和生活,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官兵们努力奋斗?有时候自己不由得也在思考这些问题。</p><p> 那个时代,报效国家是每一个有志青年的共识,艰苦奋斗也是一件令人光荣的事,但每个人的奋斗目标还是有些不一样。不可否认,艰苦奋斗是建立在吃苦和透支健康的基础上的,没有信念的奋斗,是难以持续的。</p><p> 那时候,农村青年要想离开农村到城里去生活去发展,除了考大学之外几乎就只有当兵这条路。作为部队兵源主体的农村兵,为了农转非脱离寂寞贫穷的农村这个目标,一般都会争取在部队里提干。因为只有具备干部身份的农村籍退役军人,国家才给安排工作,从此衣食无忧。所以在部队再苦再累,农村籍战士大多还是在坚持自己的努力,即使不能提干,也要争取在部队多呆几年,毕竟老兵的待遇还是不错的。</p><p> “知青”们参军,绝大多数人的基本目的都是离开农村,借此途径回到城市去工作和生活。尤其是在我们这种基建工程兵部队,既与保家卫国的军事领域没得多少关系,生活工作条件又如此艰苦,当然就很难令城市兵安心长期留在部队。</p><p> 另一方面,即使有些具备能力在部队发展的城市兵,也多半不忍心去与身边的农村籍战友争一个提干的名额。何必呢?你提干了,占去一个提干名额,就意味着你的战友失去了一次离开农村的机会。你也许因此就毁了战友一生的生活,非常残酷。这真的是后来在后勤物资股工作时,我自己面临过的问题。看到股里有好几个比我们早两年入伍的农村籍战友在苦苦地坚守,就为争取其实很少的一点提干机会在奋斗,我真是不愿让他们看到我也成为了他们提干的竞争对手。你一个城市兵,回到城市就会有衣食无忧的工作和生活,你来争什么争!</p><p> 当然,思考归思考,已经进入的工作和生活还得继续。不管怎样,我看到的是部队绝大多数官兵在艰难困苦中的坚持、在奉献。我也不愿成为一个在艰难困苦面前的退却者。毕竟“顺境不浪,逆境不怂”这是为人的基本信条,何况自己年轻力壮的,眼前这点苦并没有达到完全不能坚持的程度,为什么要放弃?我觉得,既然来到这里就是缘分,无论如何都要努力争取去完成自己人生唯一的一段军人生活体验,不能留下遗憾。</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尽力付出总会有收获</b></p><p><br></p><p> 新兵蛋子初到连队,既没得技术又没得资历,一般都只能干杂活,为老兵服务。在班里面,虽是新兵,但我也不愿落人之后,所以总是尽心尽力地干活。有时候大家不太愿意去干的活,只要是应该做的事,我就去做。记得有段时间我们班承担桑树坪矿综合楼基础开挖工作,由于基础坑直径一米五左右,所以坑里只能容纳一个人作业,其他人在上面出土和辅助。基础坑一般要挖到四五米深以下,有的坑甚至要挖到七八米深才能到达岩石层。</p><p><br></p><p> 在坑里面作业,一个是劳动量大空气不好,还有就是坑挖深了就有垮塌的危险,所以大家都愿意在地面辅助,不太愿意下坑里去。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是新兵下坑去干的时间多一些,老兵有时候也下去替换新兵干一阵。我们班新兵小李只有不到一米六的个头,体力有限,在坑里干活的进度太慢,所以,那段时间我几乎承包了坑下作业,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坑里干活。不单是为了照顾小李,也是挖了几天基础坑之后,我悟出来一点挖坑的诀窍,挖坑的进度比其它人要快得多。所以,我们班长也默许我长期在坑下作业,对大家都好。</p><p><br></p><p> 挖综合楼基础坑还遇到另一件事。一般基础坑的土层结构都有规律,表层的黄土相对比较疏松,越往下挖越紧密,最后挖到岩石层。我们挖到其中一个坑的情况则完全不一样。起初挖的时候还没发现异常,当挖到三米左右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时挖到的土反而有些疏松,不像其它坑越往下挖越紧密。也没多想,继续往下挖,因为土质疏松容易出土,往上的出土量和速度明显增加了。</p><p><br></p><p> 当大家正在高兴着今天可以提前完成任务的时候,我一锹挖下去就碰到了异常。明显感到碰到的既不是小石块,也不是通常接近岩石层出现的那种鹅卵石层,因为这个深度离岩石层还远。继续往下刨,因为这里的土已经非常疏松了,几乎不用费劲挖,只管装筐往上出土就行。</p><p><br></p><p> 不久,松土出完了,一块没见到边石板横挡在前面,再也无法往下挖了。班长下坑来看后排长也下来看了,最后还是蔡副连长拍板:“把这个石板挖出来”。要取出这东西就得扩大坑底的面积。于是我试着往周围扩大了挖,不久就看到了石板整齐的边沿,的确是一块石板挡在前面。不过,石板旁边似乎还有石板。没费多大功夫,我们就把那块石板撬开了,下面还是松土。把松土刨开看到了下面还有东西。继续刨开旁边的松土后就看到了轮廓,这下我可以肯定这是一口不知哪个年代埋在这里的棺木。</p><p><br></p><p> 这件事风一样的在工地传开了,围观的人增加了不少。怎么办?还是得弄出来,否则基础坑没法继续往下挖。本来排长还想组织有经验的老兵来干,但晓得是挖棺木,就没人愿意下去了。为啥?一来农村来的兵多少有些封建,挖人家的坟不吉利呀!二来棺木埋在地下多年,据说腐败要产生毒气,坑里肯定不安全。看到大伙为难情绪,排长也有些为难。其实,我倒还没得怕危险的想法和挖人家坟的顾虑。逝者应该得到尊重,但国家建设工程要惊动地下的长眠者,我们只能说声抱歉。作为军人,这点困难不应该成为障碍。见老兵们面露难色,本来这个基础坑就是我挖的,我就表示还是我下去继续干。排长也还干脆,说:“要得,还是小柴下去,其他人在上面保护、配合”。</p><p><br></p><p> 我又下到坑里。把棺木周围的土慢慢刨开,看得见棺木表面的漆绘是一些红色花纹和一些字,觉得死者的身份可能还比较富贵。</p><p> 套上起吊的绳索,坑上面也架好葫芦吊,上面的人一起用力,慢慢地就把棺木吊上去了。大概在充满腐败气体的坑里呆的时间有点久,出来后自己还是觉得浑身沾满腐臭味,不舒服,回到营房立马打了一大桶热水,从头到脚彻底洗了个澡,把里里外外衣服全部换掉才踏实了。</p><p><br></p><p> 部队的抹灰工与四川的泥水匠不一样,没得小工“挑灰桶”这一说。抹灰工站在墙边抹灰,辅助工不但要在后面和灰,还要把砂浆一瓢瓢地送到抹灰工手里的灰板上。刚入伍的一年级新兵肯定是干辅助工这活,不过,干了一段时间后我一个人就可以同时承担五个老兵的砂浆供应了。为了同时给几个抹灰工送砂浆,我们就用一个近两米长把子的勺子来舀砂浆,谁伸出了灰板,就舀一勺砂浆到他的灰板上,效果还不错。</p><p><br></p><p> 在承担抹灰任务期间,新兵一天到晚的任务就是和灰、舀砂浆,得不停地干活。和好的砂浆用完了,老兵们可以休息一下,新兵则要继续和灰,不能休息。有一次,工地的起吊设备故障,为了抢时间不耽误抹灰,我曾经一个人扛两袋水泥直接就从底楼上了四楼。不过,我们班的老兵见我们新兵挺卖力地干活,也时常来帮我们,也时不时点拨一些干活的技巧,免得我们使傻力。</p><p><br></p><p> 当时在连队,高中生就算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了。我们班长看我干事还利索(肯定比有些老兵管用)学技术来得快,所以很快就让我开始干技术活了。事实上我干出来的活也经常得到师傅的好评。例如顶棚抹灰就是个技术含量高,又费体力的活。有些老兵不愿去干这个活,因为抹顶棚,他们抹上去的砂浆要往身上掉,不但浪费材料,自己也弄得很狼狈。有时候没弄好,刚抹上的一大片砂浆全部掉下来,前功尽弃。毫不夸张地说,这种活我学得很快(当然身高有点优势,站在同一块跳板上抹顶棚,矮一点的人就吃一点亏),后来不但顶棚抹灰质量好、进度快,还可以做到干一天活身上不沾一点砂浆。所以,有段时间班长总安排我和他一起抹顶棚,让其他老兵去抹立面墙(因为抹立面墙技术难度小的多),显著地提高了我这个“新兵”的地位。</p><p><br></p><p> 抹灰工还是有些技术含量的。例如抹外墙“水刷石”的技术含量就比较高,操作不好墙面上就留不下几颗白石子,很难看。</p><p> 抹灰工的另一个绝活是蓄水池抹灰。这个活儿看似简单,其实技术含量很高。有些抹灰工干出来的活,池子就是要渗水,堵都堵不住。我们连队有一个抹灰专业的老师傅,是部队组建之初保留的技术骨干。他把干这个活的技术要点给我讲了一遍,示范操作之后,我就掌握了这门技术,并且累试不爽。此后遇到水池水缸之类的活儿,班长肯定安排我去干。为啥?我去干了这个活,就免去了可能会返工、补漏之类的麻烦。</p><p><br></p><p> 不知是干活的态度得到领导们的认可还是机遇砸到了我的头上,在10中队当兵的一年中,好事接踵而至:先是连队先后两次给我报了三等功奖励;接着在年底仍是一年级新兵的时期就被任命为五班副班长;不久又被调到团部机关物资股工作。相信在我们这批77年兵当中,这样的成绩当时还是名列前茅的。当然,我们一起入伍的战友曹慧聪已经提前几个月就离开10中队,调到机关宣传股去了。他是我们这批兵中最早上调机关的人,到机关后经常带着照相机下来给战友们拍了许多照片,留下了非常珍贵的纪念,值得点赞。</p> <p> 离开连队前,我们连蔡副指导员代表连部为我送行,招待我的是一条鲜黄瓜。这东西可是连队的“稀罕”物,不是我们这些小兵寻常能吃得到的。那时候,不要说吃水果,连新鲜蔬菜都很少吃到,所以连部“招待”我吃鲜黄瓜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p><p><br></p><p> 曾经有同龄人认为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经历过的“知青”生活,是大多数人最艰苦的一段日子。但我在10中队经历的这段生活与在古蔺乡下的那段生活相比,无论是居住环境还是饮食条件,知青生活都安逸得多。若论劳动强度,在10中队这一段更是比古蔺乡下超出太多。所以觉得在10中队这段日子才是我人生中最为艰苦的一段岁月。在这里,不但承受了此生最繁重的一段体力劳动考验,还经历了此生饮食条件最差、生活环境最糟糕的一段生活。</p><p> 我们这一代知青曾有过“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个奇葩经历。在乡下,我们固然看到了与城市完全不一样的环境,接触了与城里完全不一样的人,拓展视野增长了见识,算是接受了“再教育”。然而,在农村耳濡目染中知青们也领受了“斤斤计较”和“偷懒耍滑”这些“另类”教育。更有甚者,“投机取巧”,“唯利是图”这种狭隘意识也在知青中潜移默化,成为“共识”。所以,我觉得我们知青这一代人略显“异常”的思维逻辑和价值观,与我们的那一段特殊的“知青经历”不无关系。</p><p> 然而,在部队、在10中队里则感受到与“插队落户”完全不一样的氛围。在这里的感觉是身处战场你只能一往无前,绝无当逃兵的可能;感觉是置身于滚滚洪流之中,你没有左顾右盼的犹豫,你在队伍里向前,没有畏首畏尾而退缩的余地。在这个队伍里奋斗、奉献,有时候也觉得苦和累,但你会因此怨恨你的部队吗?不会!因为除了知道你的部队是在为国家重点工程建设义无反顾之外,在这里还有每日里共担重担、共赴危难,同饮一碗酒、同食一锅粥的战友,他们让你感受到的是世间最真挚的、艰难时在相互依靠的兄弟之情。</p><p> 10中队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作为军人,国家要求我们披坚执锐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我们应该承受艰苦,我们不吝奉献,这是作为军人的本分,否则,你将愧对自己身为军人的这段特殊经历。</p><p> 见过惊涛骇浪才懂得和风细雨,跨过峥嵘岁月方知珍惜静好时日。</p><p> 10中队的这段经历是我此生最难以忘怀、最值得回忆的一段岁月。</p><p> 10中队是我此生最好的课堂,在这里我获得了最有价值的人生感悟,在这里学到的东西让我受用终生!</p> <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下篇 在部队机关里当兵</b></p><p><br></p><p><br></p><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 style="font-size: 20px;">物资股的提货兵</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405大队早期对外的番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字453部队,后来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基本建设工程兵00425部队。大队是一个团级单位,团部机关包含了司令部、政治处和后勤处三个部门。我们物资股是后勤处下属的一个单位,负责建设工程的物资供应。</p><p> </p><p> 五大队的团部机关驻地位于桑树坪的西部,也就是凿开河上游地带。桑树坪东部基本上是桑树坪矿的生产和办公区域(包括三大队团部机关等单位),北部和西部是矿家属区及学校区域,南边凿开河南岸主要是货场及煤炭装车系统。五大队团部机关驻地实际上是桑树坪矿的学校区域。团司令部和政治处在一栋大楼里办公,这栋大楼是部队为桑树坪矿修建的小学楼,建设工程完成部队离开后,这里就是小学教学楼。后勤处在中学宿舍楼办公,部队离开后这里就是桑树坪矿的子弟中学。</p><p><br></p><p> 学校的大操场这时用作了部队的操场。大操场边上,部队搭建了一个舞台,这是部队集会、演出和放电影的地方。司令部大楼前有个小操场,也是机关所属人员出操和开会的地方。记得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团部多次在这里向机关全体人员传达前线最新战况及特殊事件通报。</p><p><br></p><p> 团部机关自然也是全团官兵和家属的生活中心。除了团司令部大楼外,灯光球场、军人服务社和一些后勤(豆腐、钢丝面、冰糕等)加工房都在这一块。不过,那时候除了这些生活服务设施之外桑树坪几乎也就再没啥其它东西了,既没有街道也没得饭店,更没得公园。除了部队定期放电影之外,桑树坪几乎就没得其它的娱乐活动。</p><p> 那时候,在桑树坪这个地方连老百姓都很少见得到,难怪偶尔见到来部队探亲的家属路过,官兵们不由自主地全体都在行“注目礼”。可以理解,当时在桑树坪这个山沟沟里聚集了上万官兵,成年累月的重体力劳动,封闭式的军营生活,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更谈不上休闲,阳气旺盛的军人们怎么能不思念“人间烟火”?当时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节假日部队休息的时候,团卫生队的驻地附近就会有很多军人在闲逛,为啥?还不是这些当兵的有意无意地想去看卫生队里的女兵。世人不能怪当兵的人下贱,军人也有七情六欲,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人之常情。世间万物,只有阴阳平衡了才有和谐,才能春华秋实,才能四季轮回。而阴阳失衡,自然界就会出问题,不但风不调、雨不顺,还会出现暴雨、洪水和地震等极端现象,这是自然界的基本法则,不以人的意志为改变!</p><p><br></p><p> 405大队承担着桑树坪矿所有的地面设施建设任务,我们物资股承担的就是工程建设所有的物资供应任务。到物资股报到之后,股里面安排我承担金属材料(主要是钢材)的提货工作,也就是一个提货兵,主要任务是根据物资股助理员安排的计划,联系车辆并带车到下峪口总库把所需的材料运回桑树坪来。</p><p><br></p><p> 桑树坪矿建设的大宗材料、设备物资等一般都是通过铁路运输,在下峪口中转,然后用汽车运进山。42支队(也就是师部)在下峪口设置了一个支队直属的总库,其实就是承担物资转运工作。我的工作就是到总库去领取金属材料并提运回来,送进团里的物资仓库(其实大部分时间是直接送到工地去)。这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并不是件很轻松的差事。为啥?因为金属材料在山路上运输是比较困难的。</p><p><br></p><p> 桑树坪矿建筑工程施工用的钢材,绝大多数都是型钢,也就是我们常见的槽钢、角钢、工字钢、罗纹钢、钢管等等。这些材料供货的标准长度一般都是六米,本来用拖车(我们称之为炮架子车)运输这些材料比较合适。不过,这种炮架子车结构比较特殊,卡车与炮架子只有一个铰轴连接,所以,这种拖车往前走比较容易,但倒车就比较难。因用得不多,部队驾驶员大多数都不大会用这种炮架子车,到了库房经常倒不进装车位去。</p><p> 在跟过几次拖车后,我很快就把倒拖车的原理弄清楚了,所以后来看到驾驶员倒来倒去就是到不进装车位时,就喊驾驶员让我来倒车。我虽然没经过专门的驾驶员训练,但倒拖车那几个动作学起来很快,其实就是一个推力的角度问题,掌握了技术要领,倒拖车并不难。所以,那时候我差不多就成了倒拖车进库房的高手。一方面,当时汽车连只有一个炮架子车,也不够大量钢材运输之用;</p><p> 由于只有一辆炮架子车且驾驶员又不大愿意开炮架子车去下峪口总库提货,所以绝大部分钢材还是在用解放、东风这类5吨车运输。这类车的车厢长度不到4米,用这样的车去装六米长的型材,是很尴尬的。把材料平躺着装在车厢里吧,车后悬着的部分都超过了两米,整个车的重心严重靠后,稍不注意汽车就会因前轮悬空吃不住力而失去方向,非常危险。所以,这类货物一般都只有斜着装,把钢材的前支撑点放在车架上,车厢后挡板放下去,货物后支撑点放在车厢板后边缘上,这样汽车就可以有比较合适的重心。但这样装运钢材,在运输上又出现了新的问题。由于整个货物是前高后低的状态,稍有颠簸就有下滑的可能,而从下峪口回桑树坪要走一段上山的路,势必货物前端更高,后端更低,从而就更加大了下滑的力度。如果装车时钢材捆绑不好,则中途货物掉落的可能性就非常大。</p><p><br></p><p> 事实上,我刚接手干这个活那段时间也是吃尽了苦头,运输中的钢材经常因山路颠簸而被抖掉在上山的路上。没办法,只好又回来安排我们后勤装卸班的战士们到路上去重新装货。这不但麻烦了装卸班战士加班、麻烦了领导去协调,还常常弄得自己和驾驶员不能按时回食堂吃饭。弄得炊事班等我们回来吃饭的炊事员也得不到休息。起初那段时间我真是感觉到自己好狼狈,好无能!</p><p> 当然不能让这样的状态成为“常态”,在一次次的“教训”中,我也在不断地观察和分析,也在慢慢地吸取得到的经验。其实,我遇到的这些问题在我的“前任”们的工作中也是长期存在的,他们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我们物资股领导的意思好像也是轮流来干这种困难的活,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兵来接着干。但我并不想以狼狈的姿态“熬”过这一段时间,所以我不断地分析问题,尝试着找解决问题的办法。</p><p> 其实,途中掉钢材的原因还是比较清楚的,不外乎就是捆绑加固钢材的方法不对,以及捆绑加固时没有把事情做巴适这两个方面。捆绑加固的方法是总库装卸排战士们传统的技术,不管在哪里施工,部队都是这种传统的做法。因此,不管运输哪种钢材,我们物资股的助理员都是批一捆8号镀锌钢丝给提货员,专门用于捆绑加固。殊不知像槽钢、角钢类的货物,用钢丝去捆绑,完全是以硬对硬,捆绑产生的摩擦力根本不够抵御山路的颠簸。用这种捆绑加固方法,也许在平原公路上运输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在下峪口到桑树坪这段翻山越岭的道路上,滑落的可能性就很大了。</p><p> 另一方面,在总库装车的一帮装卸兵也并不是时刻都在尽心尽力地做事,也许做事的能力本来就有限。他们在拧紧钢丝时用力不够,钢材肯定没捆紧;用力过大,钢丝就要被拧断,所以捆绑的货物也并不可靠。有这两个不利的因素同时存在,钢材掉落在上山的路上就毫不奇怪了。</p><p><br></p><p> 经过不断分析,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一个个的找到了。没过多久,部队的钢材掉落在路上的事件就大幅减少,后来甚至渐渐地消失了。在这期间,我首先与总库装卸排的几个四川老乡逐渐“混熟”,并通过他们解决了捆绑加固的“责任心”问题;然后,逐渐摸索出了一套针对不同的钢材,采取不同的加固材料进行捆绑的办法,分别采用木方、胶皮、麻绳和钢丝等多种材料对钢材进行针对性的捆绑加固,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至于这些捆绑加固材料,尤其是胶皮和麻绳,库房里一般不会有现成的,基本上都是发挥“知青”的特长,自己去“找”来用。不管是在下峪口总库还是在405大队库房,甚至是在桑树坪各连队的建设工地,只要看到了适合捆绑加固钢材的好材料,我都是看好位置,待需用时顺手牵羊派上用场,反正这些东西都是部队的,当然也可以用于桑树坪矿建设的材料运输。再说,那时候部队各单位的现场管理是很粗放的,少了点这些材料谁也不知道。并且我看上的这些材料,许多是随建筑材料的运输从外面进来的,并不都是部队单独采购的。有些东西也是随地丢弃甚至可能最后被扔掉了,所以,我拿来用了也谈不上损失。但如果我要去单独申请拨付这些材料,则要层层审批,就会很麻烦,且不可能为所欲为,任意施展,所以还不如顺势而为效率高些。</p><p><br></p><p> 方法改变带来的效果,不但给自己省去了太多麻烦(当然也少丢了些颜面),部队相关单位和人员也省了不少事,更使得我们物资股的材料按期供货率得到提升。之后的几个月工作顺风顺水,自己似乎又成了这方面的“专家”。每次装运钢材,总库装卸班的兵们都按我的办法和我找来的捆绑加固材料进行吊装和捆绑加固,基本上消除了中途钢材掉落的现象。得意之余,我甚至想总结一下套路,写一本关于山区道路条件下建筑钢材的装运捆绑加固方面的资料,把自己的经验传递下去。只可惜后来很快就离开这个岗位,最后没做成这件事。</p><p><br></p><p> 在做提货工作期间,除了研究钢材装运方面的问题之外,我在槽钢、角钢、工字钢和钢轨、焊接钢管、螺纹钢等一般型材材料的重量计算方面也动了一些脑筋,算是岗位练兵。每一种钢材都有各种规格,每一种规格的钢材都有对应的标准重量。在总库提货,算是内部交货,一般钢材就不会称重量再交付。但施工连队不时也有反应,说领回来的材料有数量不够的问题。为了避免这个问题发生,只有查《材料手册》,通过丈量所提钢材长度,来计算这批钢材的理论重量。其实,施工常用钢材的品种不多,常用的规格也不太多,经常查阅加上注意记忆,后来我已经能把各种常用的钢材规格及其每米长度的理论重量背下来。后来在提货时,只要用脚步丈量一下钢材的长度,数一数根数,就可以简单计算出这批材料的重量且误差不多。有了这个基础,后来提运钢材的问题就简单多了,至少不会出现较大数量级的差错。否则,在没有称重计量的情况下,完全按发货员的安排出货,不但感觉在“任人宰割”,且即使遇到短斤少两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p><p> </p><p> 也许是物资股的传统,让新来的兵去提货,也许是觉得我可以去做一些其它的工作,总之,在提钢材这个岗位上干了约一年时间后,物资股领导就安排我去做其它工作了,再不用每天一早带车到下峪口总库去提货拉货。</p><p> 于是,我所经历的又一种军人生活开始了。</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山西之行</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1979年的清明时节,对越自卫反击战已经打了近两个月时间,我们股长安排我到山西原平县的鼓风机厂去出差。这是入伍以来我第一次单独离开韩城外出执行任务。</p><p> 早晨从桑树坪出来,在下峪口搭班车到候马,然后换乘火车北上,到达太原时大概是当天晚上八点左右。为了赶第二天早班的火车,就没走太远,在附近逛了一圈,找了点吃的就回到火车站,在候车大厅里对付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坐第一趟开往大同方向的火车到了原平。</p><p><br></p><p> 在这一路旅途中,不管是在汽车里还是火车上,甚至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借宿,都能感觉到社会上人们对军人特别客气、特别优待。大概是那场正在进行中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缘故,解放军在国人心中保家卫国的形象又一次得到大幅提升,这让我感到了一种作为军人的自豪。</p><p><br></p><p> 在原平下车走出车站,看到这个地方好像有些荒凉。原平县位于太原的北边约200公里的地方,从地图上看,这里离大同已经不远了。历史上,这些地方长期被北方强悍的游牧民族反复袭扰掠夺甚至占领,所以经济发展肯定不如内地。</p><p><br></p><p> 在原平鼓风机厂的事情办得特别顺利。桑树坪矿用的锅炉鼓风机是原平鼓风机厂的产品。在锅炉房高温条件下,鼓风机原来选用的常温润滑油完全被液化流失,润滑效果不好,所以部队派我来这个厂购买一点高温润滑脂。</p><p> 到了这个厂,直接找到供销科,穿着军装的我向科长说明了来意。那个科长二话没说,就安排人员到库房去领了20袋“钙基”高温润滑脂交给我,并表示送给解放军使用,不收费。人家工厂是看在解放军官兵还在越南战场保家卫国的份上,支援解放军,又不是送给我个人的东西,所以我没有推却的道理,只好表示感谢并告辞出来。</p><p> 从走进鼓风机厂到走出厂区大门,总共不到30分钟时间,这次出来的任务就算完成了。</p><p><br></p><p> 原平这地方虽小,也没啥名气,但这里离山西著名的佛教圣地五台山景区和名满天下的雁门关都不远。尤其是雁门关,号称“三边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出了雁门关就是塞外苦寒之地了。我们熟知的杨家将、李牧、李广等历朝历代为国家镇守边关的将士们,曾在这里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如今,古老羌笛吹出的哀怨曲调,已唤来雁门关的春绿大地了吗?</p><p> 五台山的名气自然也是相当大,除了这里是中国北方著名的佛教圣地之外,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曾在这里削发为僧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p><p> 这些地方都非常值得瞻仰游览,且要不了多少时间,并不耽误返回部队的计划,按说都可以顺道去看一看。那时候,42支队已经承接了山西古交煤矿建设工程,并且已从桑树坪工地上陆续抽调了一些部队在古交开始前期施工。我从原平回桑树坪还要在太原转车,所以也可以从太原顺道去古交探望。我有点犹豫不决,是到五台山、雁门关去顺道游览还是借道到古交去看看?一个人到五台山、雁门关去看风景名胜,我总觉得形单影只没多大意思,而古交那边还有一些一起入伍的老乡可以去问候一下。最后我还是决定去古交看看,至于五台山和雁门关,待以后有机会再去吧。</p><p><br></p><p> 在太原站下了火车,寄存了随身携带的货物,走出火车站,这时大约下午三点左右。</p><p> 我正准备找一找长途汽车站,看有没得到古交去的班车,突然,远远的看到在火车站外面广场边上停着一辆熟悉的军绿色东风牌五吨卡车。这辆车与我们部队去年接的那批新车完全一样,车上还拉着我太熟悉不过的钢材。该不是古交部队的车吧?</p><p><br></p><p> 我怀着侥幸心慢慢走了过去。哇!果然是“申”字头车牌的车,这肯定是基建工程兵部队的车。我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只见驾驶室里有个穿军装的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看来是驾驶员。请问,这车到古交吗?我上前询问到。那驾驶员转过头来,我一眼就认出这人曾经是我们405大队运输股的助理员,姓王。运输股也属后勤处,与我们物资股同在一层楼里办公,所以我见过这个人。看来这辆车一定是古交部队的无疑了。</p><p> 原来,王助理已调到古交部队后勤处去了,他告诉我,这是到太原来提货顺便等着接一个老乡的家属,并说老乡家属应该坐这班火车下午到达太原。</p><p><br></p><p>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我们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要接的人。</p><p>那时候这种情况是常见的。由于信息不通,接人的通知多半是信上的约定,稍有变化就接不到了。当年我父亲到北京去出差,顺道到桑树坪来看我,我和战友也是按接车的通知,在韩城火车站等了好久没接到。结果第二天又去火车站等西安到韩城的那趟火车才接到了。</p><p> 没接到王助理老乡的家属,我们只好开车回古交。</p><p> 出了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太原通往古交的公路上漆黑一片,连路边的树都看不清,更别说其它东西了。车上只有我们俩,他专注开车没多少话。车窗外既没有路灯也没得过往的车辆,荒寂的山区公路上只有我们这个车的灯光在不断向前移动。我默默地看着车前面灯光中不断移过来的千篇一律的路面,索然无味……。</p><p>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远远地看到前方路边上斜躺着一根槽钢,不远处还有一根,更远的地方还有好几根。只听到王助理说:“格老子又甩到路上了”。这个场景我是太熟悉不过了,刚到物资股的时候我和驾驶员也常把钢材丢到路上,只好回去报告,安排装卸班到现场来装车。看来古交部队还在重复着我们在桑树坪所遇到的困难。</p><p> 遇到这个插曲,我们就有聊的话题了。我把在桑树坪遇到的类似困难和解决的办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据他说,古交部队这边的确也是经常把钢材掉在上山的路上,弄得他们也很头疼……。</p><p><br></p><p> 不知道翻过了多少个山梁后,终于看到远处山下有了零星的灯光。王助理说,有灯光那里就是古交。远远看去,这与桑树坪夜晚的灯光相比,古交的灯光真是太稀疏了点。王助理大概看出我的疑问,说到,古交这边缺电,所以停电是经常的事,今天可能又是停电了。又问我去招待所还是找老乡。我说,到后勤物资股,我有个重庆老乡在古交部队物资股叫董豫辉。他说,这个人我认识,一会儿我送你过去。</p><p> 董豫辉是我们这批重庆籍战友中唯一被分到支队宣传队的兵,所以名气很大的。入伍前我们并不认识,只是在桑树坪见过面,前不久,听说他调到了古交部队的物资股。这次到古交来也想到他那里去看看。</p><p><br></p><p> 车进入古交后,陆续经过了汽车连等几个驻有部队的地方,之后在一个看起来像个村庄的地方停下来。王助理告诉我,这里是磨盘沟,后勤物资股就在这里面。到处是黑咕隆咚的,一点灯光都没有啥也看不清。下车后,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些房子的轮廓,于是就向房子那边有过去。走近了,看到有个当兵的在屋外,“请问董豫辉在不在”。“你找董豫辉?跟我来”。</p><p> 走进一栋房子,仍然没得灯光,有些房间里有微弱的烛光透出来。那个兵带我走进一个比较宽敞的房间,只见房子中间有个火堆,几个当兵的在火堆旁围成了一圈。“小董,你老乡来了”,那个兵喊了一声。火堆旁站起来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借着火光看清了,就是董豫辉。</p><p><br></p><p> 电停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古交部队后勤机关还住在老百姓村庄里。董豫辉带我在古交街上走了一圈,算是把这个地方看清楚了。古交地处吕梁山腹地,与桑树坪的地形地貌差不多。光秃秃的山上也没多少草木,只是山里面这块谷地面积比桑树坪大得多,我看可以称为“坝子”。那时矿区建设刚刚开始,完全看不到桑树坪那种热火朝天的工地和拔地而起的的建筑物。</p><p><br></p><p> 在古交,矿区建设没看到多少,但古交这里浓厚的政治氛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在这里,不管是山坡上还是街道边,硕大的标语随处可见:“交城的山青水又美,华主席是我们的贴心人!”。据说,当年华国锋作为县委书记带着队伍曾在这一带打过游击,现在他当上了党中央主席,当然是这一带人民的骄傲。</p><p><br></p><p> 在古交逗留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董豫辉找了一个车送我到太原,开车的驾驶员是简阳兵,也是四川老乡。那时候董豫辉已经在办理退伍手续了,不久就要离开部队回重庆。这次到太原,他也顺便到火车站去托运私人物品回重庆。到了太原,我们一起到晋祠和周边的景点游览了一番。午饭后,我们在太原火车站就分手了,他去办托运,我乘火车南下,取道候马回韩城。此一别,我们是好几年之后在重庆才得以再次见面。</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奔波的季节</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1979年的夏秋季,我的工作几乎就是在桑树坪和西安之间来回的奔波,有段时间还常驻西安,去跟进在西安木材加工厂里的那个加工项目。</p><p> 从山西回来从不久,股里又安排我出差。这次的任务是从桑树坪拉几车木料到西安综合木材加工厂去加工,然后带车到洛南县去拉白玉石子回桑树坪。与我们车队一起出发的除了几个驾驶员、修理工之外,我们后勤处的陈铁副处长和物资股的刘志庚助理也一同前往西安。</p><p> 部队后勤处在西安火车站旁边的东八路军区招待所里设有一个办事处。这里地理位置适中,交通比较方便,所以每次到西安办事我们一般都住在这里。</p><p><br></p><p> 西安综合木材加工厂位于胡家庙附近,距离西安火车站正东面有几站路程。这个厂规模不算太大,但加工能力很强,完全不是我原来所见过的木匠作坊那回事。从原木进场开始,这个厂所有加工和转运基本都是机械化作业,流水线生产。各个车间都是专业化生产,每个车间只负责几个工序加工或几个零部件生产,产品的装配全部在专门的车间完成。像民间做家具那样,一个木匠要从头到尾把产品的全部工序做完的概念在这里行不通。</p><p> 我是工厂子弟,从小就在工厂的车间里进进出出,耳濡目染,对工厂的车间有着天然的熟悉。走进西安综合木材加工厂,穿梭于各个车间时,仿佛又置身于重庆老家的工厂里面,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甚至有点回到家乡的感觉。所以,在西安那段时间,我没事就经常在木材加工厂车间里面转,既是关注我们部队产品的加工进度,又是在享受车间里那熟悉的氛围。</p><p><br></p><p> 由于这次是满载重车出行,限制车速,我们从桑树坪出发,经韩城、大荔、渭南,到西安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车队直接开进综合木材加工厂,让工厂安排卸货。</p><p> 这批木料是为桑树坪影剧院工程准备的门窗加工材料,所以选择了水曲柳这种相对较好的木料。为了赶影剧院工程工期,陈副处长专程到西安来协调进度。但不幸的是,这段时间西安综合木材加工厂正在为西安市的重点工程——兵马俑博物馆赶制门窗栏杆等产品,所以近段时间没能力安排我们的产品生产。</p><p><br></p><p> 西安发现的秦始皇陵兵马俑陪葬坑,是国家考古的重大成果,被国际考古学界称为“世界第七大奇迹”。为了尽快建成“兵马俑博物馆”,对外展示中华民族悠久历史文化和国家考古成果,西安把这个项目列为全市1号工程来推进,全力以赴限期完成。西安综合木材加工厂承担的兵马俑博物馆这批门窗栏杆等部件加工,也是该工程的重要环节,被要求保质保量按期完成。没办法,我们桑树坪矿工程也得为名噪一时的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工程让路。陈副处长当即决定,让我们先去洛南运大理石子回桑树坪,然后再到西安来协调跟进这个加工项目。他估计到那个时候木材加工厂就有生产能力来安排我们的产品生产了。</p><p><br></p><p> 陈副处长爱护部下,经常与战士们打成一片,在吃晚饭时不但能与我们战士一样大碗喝啤酒,还在听说我是第一次到西安来时,马上表态:明天我们休息,全体去乾县。说实话,我当时把“乾县”听成了“前线”,因为那时候我虽知道唐朝有个武则天,但压根就不知道有“乾陵”这个地方。且那个时候对越自卫反击战还正在拉锯进行中,听到乾县这个词,自然要和越战前线联系起来。</p><p> 看到几个老兵油子驾驶员顿时欢呼起来了,我才感觉到明天不会是到“前线”,而一定是要去个大家高兴的好地方。</p><p><br></p><p> 乾县位于西安以西约80公里。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行七八个人开了一辆新解放卡车,沿着兰西公路,兴冲冲奔乾县而去。</p><p> 乾陵位于乾县城北约6公里的梁山上,是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合葬墓,因陵墓座落在乾县境内,故简称乾陵。乾陵工程浩大,气势恢宏,其主墓堆之高,俨然就是一座山,号称以山为陵。除主墓外,乾陵附近还有十七个葬有皇室成员和一些功臣的小型陪葬墓分布在主墓周围,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皇家陵园。</p><p><br></p><p> 乾陵最有名气的当属无字碑。家里老人去世,后人在墓前立个碑,记载老人的生庚与殁年,这是通常的做法。帝王与名人去世,在墓前立一块功德碑,记载逝者生前取得的成就,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碑侧镌龙凤形,其面及阴俱无字”。说白了就是这块碑上一个字都没有。这是为何?对于有碑无字的原因,史学家们则说法不一:</p><p> 其一,武则天认为在她统治期间国泰民安、政治清明,自己的功德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所以指示后人立一块无字碑;</p><p> 其二,武则天自认为罪孽深重,或对自己称帝感到愧疚,“己之功过,留待后人评说”,所以要求碑上不刻字;</p><p> 其三,唐中宗李显对于将武则天称为皇帝还是母后左右为难,不好处理,才搁置下来成了无字碑。 </p><p> 无论是何原因,归根结底都是正统的史学界对武则天的功过难以评说,所以只好以无字碑立之。不过,武则天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在中国上下几千年的确是无人能及的。中国历史上独断专权的太后、皇后并不少见,但能够突破男权,独自驾驭群臣、藐视天下而自己称帝者只此一个女人,这就是武则天。凭这一点,武则天就应该得到后人足够的尊重。</p><p> </p><p> 乾陵的另一个奇观是整个墓地神道两侧如真人般大小的石像,都是无头石像。可以明显看到这些石像头被砸掉的痕迹,但奇怪的是谁也没看到有掉落在地的石像头部。</p><p> 看到这个现象,我的第一判断是不是文革时期“破四旧”砸掉的?经历过文革的极左时期,这种事情在其它地方并不少见。但这里只见砸其头,不见砸身体的其它部分似乎又说不过去,而“破四旧”是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消灭的,不会完全不损伤到石像的其它部位。后来看了一些资料,好像也没说是文革时期的破坏,所以,我这种缺乏历史知识的人就无法理解了。不过,在中国几千年封建王朝里,刻意抹去一段史实或隐瞒一些历史事件的事可谓层出不穷,累见不鲜。所以无头石像的来源不见历史记载,是不是也属这种情况?当然,这只是猜测,绝无依据。</p><p><br></p><p> </p> <p> 事情告一段落,我们这一行人就兵分两路离开西安了。陈副处长和志庚助理他们跟一个车回桑树坪,而我们一行三个车则浩浩荡荡向洛南进发。</p><p><br></p><p> 洛南位于西安东南方大约130公里。因姚雪垠先生一部《李自成》使商洛山名震天下,而洛南正处于商洛山腹地。记得当时刚读过《李自成》这部书,对李自成当年兵败退而据守商洛山的情节记忆犹新。</p><p><br></p><p> 坐在驾驶室,一路饶有兴致地欣赏八百里秦川的风光,忽然间,路边指示牌上的“蓝田”二字吸引了我的目光。这次跟车出来,开车的都是些老兵,他们对这些路线很熟悉,用不着我去带路,所以我既没有带地图也没有做功课,也并不知道我们这次要路过蓝田。记得在中学上历史课时听老师讲过“蓝田猿人”这个概念,课本上有陕西蓝田这个地方曾出土了蓝田猿人头盖骨化石和多件古动物化石,所以在这里建有“蓝田猿人遗址”博物馆。此外,书上记载蓝田的玉石好像也很有名气。</p><p><br></p><p> 我看了看同行的人,似乎没人对蓝田这个地方感兴趣,且现在也不到吃午饭时间,没得停车的理由。于是,我们的军车车队在蓝田边上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飞扬,我回过头去看了看这个地方,心想:蓝田这地方大概与我无缘,就不勉强了吧。</p><p><br></p><p> 过了蓝田,车队很快进入山路,我们要翻过秦岭山脉才能到达洛南。一直听说秦岭是中国气象的南北分水岭,亲临其境才知道此言不虚。</p><p><br></p><p> 秦岭北坡这边,虽也进入了山区,但不管是植被还是民居都还是陕西或者说是北方的风貌,但翻过秦岭,这一切立马发生了显著变化。在秦岭南坡,一路看到的树木、小溪、民居还有田园,怎么看都是四川的味道。空气中都有了那种熟悉的湿润感,一时间恍惚又回到了古蔺的山林小道,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p><p><br></p><p> 洛南县地处秦岭南麓腹地,洛河穿境而过,因县城座落在洛河的南边,故而得名“洛南。洛南是一个山区小县,因盛产核桃而著名。这个县城很小,街道也很窄,但普通民房的墙都修得很高,不知是不是与山里人时刻要提防土匪袭扰的习惯有关系。县城里满是铁灰色的高墙、窄窄的街巷,给人一种古朴厚重的历史感。</p><p><br></p><p> 采石场建在距离洛南县城不太远的山里面,主要生产汉白玉石料。采汉白玉石料的废渣,经碎石过筛后也是建筑材料,就是我们常说的“白石子”,是采石场的副产品。这种材料在桑树坪矿工程施工中用得很多,我们抹“水磨石”地面和“水刷石”外墙面都要用到这种材料。</p><p><br></p><p> 在洛南采石场,我们很快装了满满三卡车的“白石子”,没过多停留就离开了。我们计划一路北上,走202省道,经华阳、华阴、大荔、合阳,回韩城。</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邂逅华山</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从洛南采石场出来不久,停车在路边吃午饭。饭后,一个甘肃籍的驾驶员老兵过来,拉我到旁边对我说:今晚我们准备宿华阴县城,明天顺道,大家能否去华山一趟?那时候我已经是三年级老兵了,但在这些老兵油子面前我还是算小兵,不过我是后勤机关派的带队人员,如果我不赞成,他们也是不敢擅自改变行动计划的。</p><p> 其实,当我知道这次要路过华阴时,也有到华山一游的愿望,只是不知道这些老兵油子们已多次走过这条线路,是不是还有兴趣上华山。现在他们提出来上华山,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呀。此行既不偏离计划的行车线路,又不耽误多少时间,何乐而不为?一拍即合,大家高兴。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这一行里面好像多了几个与这次任务毫不相干的人。原来他们早就有预谋上华山,几个家伙从西安就跟过来了。</p><p> 驾驶员高兴了,车行速度也加快了。我知道他们想早点到华阴休息,养精蓄锐,明天爬华山。</p><p> 其实,从华阳到华阴这条路还是相当险要的。穿行在崇山峻岭间的车道很窄,大部分道路刚好有错车的宽度,但有些路段两边山势太陡无法再拓宽,甚至还达不到汇车宽度。</p><p><br></p><p> 我们的车大部分时间在山沟里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前行。小河时而平缓,时而湍急,但水流量并不大,与四川山区里的小溪小河并无多大区别,似乎并不惊人。但后来查阅资料才知道,原来这条小河有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叫“罗敷河”。罗敷可是中国古代十八美女之一,史书赞曰:美丽善良,冰清玉洁。</p><p><br></p><p> 小河两岸都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层层叠叠绵延不断,有些山峰真是像刀削斧劈般笔直地插入湛蓝的天穹。唐代大诗人李白遍游天下,曾在此留下“攀崖度绝壑,日落群峰里”的诗句。我们现在走的这条古道,免除了翻山越岭之苦,大部分道路顺着溪流就贯通了秦岭南北,这在交通落后、全靠人背畜驮运输的古代肯定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p><p> 同车的驾驶员老兵说,我们现在是从华山脚下穿过。哇!真是难得,今天我们在华山脚下群峰之间巡视,仰视云上之峰那君临天下的孤傲;明天我们要登上华山之巅,俯视“自古华山一条路”之天下无双的险峻。这俯仰之间尽窥华山精髓,领略天上人间的巨大落差,恐怕也是一种缘分吧。想到这里,征服华山的欲望愈加迫切,心里头想到一句话:“华山,我来也”!</p><p><br></p><p> 西岳华山肯定是名满天下,但我和我的同龄人知道华山,大都是从《智取华山》这部电影开始的。这部电影给我们这一代人留下的华山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以致我们从小就憧憬着有一天能亲临其境,征服天险。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p><p> 第二天,没有人催促,大家都起的很早。退了房间,直接开车来到华山登山步道门口。这里是玉泉院,是登华山的第一道山门,当然也是必经之路。我们一行共8个人,除我之外,汽车连6人,卫生队还有1人。登山是不能带很多东西的,除了水壶和干粮,其它东西我们全部留在了驾驶室,轻装出行。</p><p> 顺着一条小溪就是进山的路,起初还算平坦,缓缓的在逐渐向上。小溪里不时能看到一些巨石躺在溪水中,时不时能看到一些石头上被刻上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字。从这些字里看得出来,古往今来向往华山、攀登华山的文人墨客不少。在这些石头上留下只字片语也是他们借此流芳百世的作秀之举。不过,在登华山的一路上能看到历朝历代名家学者们刻在石头上的墨迹,也能为登山者带来一些乐趣。当然,在这些石头上刻的有些字也不全是为“流芳百世”的所为,因为有些字明显的是对登山者的一种提示。用现代的语言来说是做的“公益”,例如:“五里坡”、“十里亭”这类字,就是提示游客,从玉泉院到此已经走了多远了。还有“回心石”这类字,显然是告诉登山者,登山前途险峻,凶险非常,在这里回头还来得及!</p><p> </p><p> 华山之险天下人皆知,但险到何种程度,只有身临其境才真正感受得到。途中,我们在千尺幢看到一对年轻夫妇相携登山,他们正在攀登一段约十几米高但几乎是90度陡峭的绝壁。攀登这段峭壁必须手脚并用,手要用力抓紧铁链,脚要登在绝壁上人工凿的窝洞里,每一步都要用力才上得去。最容易让人胆怯的是这里没有任何安全保护装置,整个攀登过程也没人能帮得了别人。</p><p> 我们见那女青年倒还镇定自若,奋力向上,而那男青年跟在后面却有些手脚发抖,大概是被陡峭绝壁的危险吓住了,也许他在担心女伴的安危,登了一半这老兄居然不敢动了。我们分析可能男的本来就胆小,见女的上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到了中间又恐高,再不敢动了。其实,比起华山上面左右两边都是万丈深渊的登山路,这里的危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在前面需要手脚并用攀爬的危险路段还多的是,真不知道这小子后面的路如何去走?</p><p> 据同行的登山者说,爬山的路总共有40余里。时间有限,为了当天能下山,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去,然后下山。所以我们几乎是以急行军的速度在爬华山,没走多久,我们中间就有人开始掉队。虽然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但体力好一点的大家都能跟上,但卫生队的那位老医助养尊处优惯了的,完全跟不上来,在十里亭就掉队了。不久,汽车连又有两个兵跟不上来了。这样,还没到青柯坪正式开始登山的起点,我们这个队伍里就有三人表示上不去了。他们只好慢慢回去,在山下等我们了。</p><p> 我们登上华山北峰时已是下午1点左右了。这里是电影《智取华山》的主要取景地,华山的险峻已可领略一番。在这里鸟瞰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与平地拔起高耸入云的华山形成了强烈反差。</p><p> 远眺,似乎能看到天边那八百里秦川的尽头,近看却难以望及刀削斧劈般陡峭华山的谷底。</p><p><br></p><p> 湛蓝的天空下,华山的西峰仍高高在上,远在天边似乎还遥不可及,令人遗撼的是,我们已经没时间去征服它了。如果这时不转而开始下山,我们恐怕只好在山上住宿一晚,但再多耽误一天时间,回到部队可能就不好交代了,再说在山下等我们的还有几个战友也无法安排。于是,吃了些干粮喝点水,稍事休息后我们就匆匆忙忙地下山了。</p><p><br></p><p>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登山者爬山的时候精力充沛,腿脚有力,所以感觉很好。但下山的时候就不同了,上山时的兴奋已经过去了,除了人的精力不济之外,腿脚肌肉也开始酸痛,走起路来当然就困难了。</p><p> 起初从北峰往下,走非常险要的那段路还行,反正走不快,大家只是慢慢的挪下来。但过了青柯坪之后就完全没险路了,基本上都是不断下坡的石板路。这时候每走一步,腿脚肌肉就痛一下,多数人这时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状态了。</p><p> 在所有下山的人当中,我们几个当兵的可能是这个时候体力消耗最大的。为啥?因为一般的游客都是选择前一天傍晚开始登华山,天亮之前能到达山顶,稍事休息就可以观日出,之后还可以在山上各景点看一看,然后才慢慢的下山。有的游客也是上午开始登山,到达山顶已是下午。但这类登山者一般都选择在山上住宿,等第二天看日出、游罢各景点后再下山。所以,一般游客在下山时的体力都有所恢复,当然比我们几个当兵的上午登山,下午就下山的体力要好得多。</p><p><br></p><p> 这时,不知道是誰发现了一个现象,在下山的石板路上跑起来,反而不觉得腿脚肌肉疼了。于是,大家效仿,一路小跑,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山下。然而,到达山下之后,腿脚肌肉的反应就加倍来了,有个驾驶员甚至有脚抽筋现象,连车都不敢开了。我们违背了自然规则,严重透支了腿脚肌肉的能力,立刻就得到了报复和惩罚。这次也算是长了一个见识。</p><p><br></p><p> 这次与华山不期而遇本应是一场快乐之行,但我们呈一时之勇未成,留下遗憾!几个心浮气躁、缺乏虔诚的兵,仗着年轻力壮想用一天时间游遍华山,真是低估了华山的博大与深邃,只好甘拜下风。好在我们都年轻还有未来,一定还有再与华山相聚的时候,到时一定身怀虔诚之心,叩拜这险绝天下的神圣之山!</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部队里的汽车兵</b>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在物资股期间,不管是提货还是出差,接触得最多的兵就是汽车连的驾驶员了。</p><p> 尽管有很多人羡慕开车的职业,入伍后一门心思要到汽车连去当个汽车兵,我们一起从古蔺出来的战友后来也有不少人成了驾驶员,但在部队里当个驾驶员与地方驾驶员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那时候,在地方上当个驾驶员就算是有些能耐的人了,手上握有方向盘办事总是方便一些。记得我们在古蔺乡下当知青的时候,汽车驾驶员是何等的神气,随便帮人或单位捎带点东西,大家都是千恩万谢的,是多大的人情。而部队里的驾驶员则没得“办事”的使命,尤其是当兵时间不长的小驾驶员们,每天开个破翻斗车,所面对的都是工地上的水泥河砂石块,没人求你“办事”。不过,熬成为老兵的驾驶员们又不一样,除了也要在工地上运送材料外,他们有时候可以得到一些外出跑长途的机会。但这些“机会”其实也包涵着对他们的“考验”。</p><p><br></p><p> 有些驾驶员在工地开车几年,刚得到跑长途的机会,非常兴奋,一离开桑树坪进入大平原,就要把车开到最高速度,恨不得飞起来。殊不知跑惯了山路的他们对平原公路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一马平川的公路上其实暗藏杀机,所以有些在山里开得还不错的驾驶员,初到大平原上跑车就经常出车祸。那时候我们常说他们是“山猪儿吃不了细糠”,只配在工地里折腾。</p><p><br></p><p> 我们部队在西安木材加工厂加工的产品进入到交货期后,我和驾驶员们也进入了穿梭模式。每当一批产品在工厂里完工进入库房,股里面就派车过来提货,然后我就要跟车回部队交货,当下一批产品入库了,又带车到西安提货,然后回部队交货,如此往返地在桑树坪和西安之间来回跑。</p><p> 我们经常是早上从部队出发,午后三点钟左右到达西安,下午装货,晚饭后又出发回桑树坪。</p><p> 当时正值盛夏季节,关中平原上暑气也很烈。那时候国产货车既没得空调,车体隔热效果也不好,驾驶室里像烤箱一样,在午后阳光下不管是开车还是坐车都很辛苦。驾驶员热得难受了只有把前挡风玻璃窗撑起,让风直接吹进来降温。跑一天车下来,炽热的风不知带走了我们多少汗水,感觉人都快被吹干了。为了避开午后强烈的阳光,所以我们就尽量安排早上和晚上跑车,利用下午时间稍事休息并装货。</p><p> 尽管这样,在午后那一段时间里开车还是危机四伏。有一次跟车去西安,午后大家都犯困,我也眯了一会。睁开眼睛时,看到驾驶员居然处于半睡眠状态在开车。只见这哥们睁开一只眼睛开几分钟,就闭着眼睛开一段,然后又睁开眼睛开一段,随后又闭眼开车……。反正大平原上的公路笔直地通向远方,没多少弯道,不用随时动方向盘,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体验半睡眠开车的乐趣,真有点“艺高人胆大”的味道。不过,一旦闭眼开车时真睡着了,那一场车祸绝对不可避免。</p><p><br></p><p> 还有一次,晚上跟车回韩城。车开到下半夜,大平原上就只有我们这个车开着灯在跑,不知哪里飞过来一只鸟跟在车旁边飞,像是要与我们比耐力一样,与我们的车一起不紧不慢地前进。这只鸟也还不笨,始终与我们保持一点距离,我们的车快它也快,车慢它也慢下来,好像故意来逗我们玩。这下把驾驶员的玩心激发了。为了抓住这只鸟,我们与它玩了一点“诡计”,先故意把车速降了下来,慢慢悠悠地往前开。当这只鸟又接近我们车,慢慢悠悠地在左前方往前飞的时候,只见驾驶员突然猛地加速并把方向打向鸟飞行的方向。猝不及防,瞬间这只鸟就被“拉”到了车前。高速行进中,驾驶员伸出手去就把这只鸟给抓住了。借着车上微弱的灯光一看,原来这是只小猫头鹰,大概是晚上飞出来玩,这回遇到了“玩家”,把自己给玩完了。</p><p><br></p><p> 这些老兵驾驶员经验丰富、技术好,于是开车自信,胆也特大,所以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他们的这类“表演”。不过,有时候过于自信也会犯一些错误,酿出一些事故。在桑树坪,我就曾亲历过因驾驶员自信而搞出来的开车事故。</p><p><br></p><p> 有一天早上,我跟着一辆“炮架子车”准备到下峪口总库去拉钢材。驾驶员来自甘肃文县,口音很接近四川人,由于经常跟车提货,所以我们也很熟。这天那老兄情绪很好,我一上车他就打开话匣子开始摆龙门阵。我们空车从汽车连出来,过了矿办楼,这时各单位已上班干活,路面上基本上没有车和人,驾驶员一脚油门,车速很快就提上去了。</p><p> 突然,前面土方机械连路口有车冒头,为了避让,这小子急忙一脚刹踩到了底。这时候我们的车速已经起来,加上炮架子车的惯性大,急刹车后,车又往前冲了好一段。如果是没挂“炮架子”的单车,这一脚刹车应该可以有效减速停车,但挂上“炮架子”后刹车效果就大不一样。大概前面的单车轮子倒是被刹住了,但后面挂着的“炮架子”没有联动刹车装置,巨大的惯性仍作用在前面车的拖钩上,推着前车滑移,并且一下子就把我们这个车推了个180度平移。车停下来后,车头前面已经是指向回桑树坪的方向了。</p><p> 整个过程我坐在驾驶室里的感觉就是天旋地转,晕头转向,仓促中根本就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好在我们前面车只是做了个180度平移运动,并没有滚翻过去,不幸中的万幸是人没受伤,但后面挂的炮架子的拖杆此时已经大幅度弯曲变形了。</p><p><br></p><p> 在桑树坪,更大的车祸也有发生。</p><p> 有一次,一个老兵驾驶员开一辆新“解放”五吨货车从韩城回桑树坪,驾驶室里有搭车回桑树坪的五大队后勤机关的一位姓赵的女技术员。当兵的驾驶员平时开车一般都很快,这回车翻过杨家岭下山后,在弯道多的道路上车仍然放得很快。</p><p> 弯道多车速快,坐车的人肯定感觉晃得厉害,于是赵技术员就紧紧握住车门上的把手来支撑不断摇晃的身体。遗憾的是,赵技术员手握的是开车门的把手,驾驶员专注开车也没注意到这个危险动作。在半山腰一个急弯,当车快速左转弯时,巨大的离心力把赵技术员猛地推向车门。不幸的是,当她紧紧握住车把的手,在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时,把手被压下,车门锁一下就被打开了。失去支撑的赵技术员被强大的离心力瞬间就甩了出去……。惨祸就这样酿成了,赵技术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给五大队的驾驶员们上了一堂活生生的“安全课”。</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 style="font-size: 20px;">尾声 解甲归田</b></p><p><br></p><p> 转眼之间时间就走到了1979年的年底。</p><p> 年产三百万吨煤的桑树坪煤矿主体工程已基本建成,矿区大部分产能已投入生产,其它部分设施也在逐渐投入使用。部队即将开始转战山西古交矿区新战场。</p><p> 我当兵三年服役期已满,正式向股里面提出退役申请。这时,一起入伍的重庆籍战友大多数已陆续退伍回到重庆。各个方面传递过来的信息显示,国家已从文革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一个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新时代正在开启。一切因素都预示,我的当兵生涯已近尾声,将要面对回到故乡那全新的生活了。</p><p><br></p><p> 不久,我的退伍申请得到批准。与我一起拿到退伍通知书的还有另一个重庆籍战友,晚我们一年从河南入伍的朱渝荣。我们利用身处机关之便,快速办理了退伍手续,可以提前离开部队。物资股领导专门安排了一个车,送我们早点赶到到韩城火车站,去乘每天唯一一班的韩城到西安的火车。</p><p><br></p><p> 就要离开桑树坪、离开部队、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了,有些忐忑,与战友们说了许多它日再相见的话。我相信“人生的聚散离合都是缘起缘灭”这句话,若有缘,战友们自然还会相见;即便战友间就此相忘于天涯,桑树坪也是我们共同的、难以忘怀的地方,我们心底深处一定有一块珍藏它的地方,永不删除!</p><p> 1979年12月16日黎明前,我们离开桑树坪,踏上返回重庆的旅途,就此告别了为期三年的当兵岁月。</p><p><br></p><p> 回首当兵三年的时光,由衷赞叹我基建工程兵部队官兵奋战在龙门山下、凿开河畔所创下的不朽功业;作为军人,我和我的战友们曾在这里奋力奉献,报效国家,明知千难万险也在一往无前,绝无后退。</p><p> 在中华民族重归强盛的艰苦征程中,我和我的战友们曾经流过血、流过汗,我们无愧于这个时代。</p><p> 曾经沧海不畏水,踏遍青山何愁柴?曾经是中国军人的这段铁血经历,是我一生最大的财富;</p><p> 曾经是中国军人,此生足矣!</p><p><br></p><p><br></p><p> 仅以下列文字,作为本回忆录的结束语:</p><p><br></p><p>凿开河畔铺卷,杨家岭上挥毫,种菊插柳冶户川,高原又迎春早;</p><p>铁军击鼓清晨,将士鏖战佛晓,桑树坪上建新城,托起乌金浪涛!</p><p>黄河西去无回,龙门矗立不倒,从军报国愿已遂,老兵今解战袍。</p><p>岁月记录忠诚,时光留下报效,军人丹心昭日月,战士无愧今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