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的力量与悲壮

席嵩年

　　

1936年2月，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翻越长征途中最高的大雪山——四川党岭山时，许多冻僵的战士遗体被大雪覆盖着。方面军总兵站部部长吴先恩等人发现有个雪包中高高举起着一支手臂。他上前把紧攥着的手掰开，里面有一本党证和一枚银元。党证上写着：刘志海，中共正式党员，1933年入党。

　　读着上述这段内容资料，我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眼前呈现出那永恒的场面。多好的党员，多好的同志，多坚贞的战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到的只有党，只有革命。党证是身份的证明，银元是最后的党费，身躯是不朽的丰碑。他举起的是无限忠诚的信仰，留下的是感天动地的悲壮。他和17勇士强渡大渡河、22勇士飞夺泸定桥、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的八女投江、狼牙山五壮士、杨靖宇、刘胡兰等英雄事迹一样，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的壮举，永远是我们党、我们军队、我们人民的忠魂。事实再次证明，人除了生命，还有信仰；信仰高于生命，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油画《强渡大渡河》

油画《飞夺泸定桥》

国画《八女投江》

油画《狼牙山五壮士》

油画《杨靖宇将军》

油画《刘胡兰》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各个革命战争时期，有无数的共产党员、革命战士和人民群众，面对敌人的残暴，面对敌人的屠刀，甚至面对内部“肃反”扩大化的冤屈，视死如归，无怨无悔，以血肉的身躯，用钢铁般的意志，铸成信仰的力量，用一腔热血，谱写忠诚的悲壮。

其中，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是最残酷的时期，也是最震撼人心的时期。惨烈、悲壮的湘江战役、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就发生在这个时期，各革命根据地“肃反”扩大化也发生在这个时期。

油画《血战湘江》

油画《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

　　现在，就让我们重返那个时期，走进那段血雨腥风、艰苦卓绝的历史，再现几则惊天地、泣鬼神的片断。

　　

1934年10月17日晚开始，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中央红军）从江西省于都县等地出发长征。红34师师长陈树湘率领全师6000多闽西子弟兵在红5军团编成内与红13师一道担任全军“铁流后卫”，同敌追兵频繁作战。在惨烈的湘江战役中，红34师又作为总后卫殿后，与10多倍于己的敌人殊死激战3天3夜，终于掩护中央和政府机关（红章纵队）、中革军委系统（红星纵队）和全军于1934年12月1日渡过湘江，挽救了红军，挽救了党。

完成任务后，红34师已被敌人截断在湘江东岸，陷入重围。政委程翠林、政治部主任蔡中在突围中牺牲。12日遇敌袭击陈树湘腹部中弹身负重伤，14日和警卫员、机修员掩护参谋长王光道率余部突围时不幸被俘。18日敌人将拒医绝食的陈树湘抬往湖南省道县县城邀功请赏。途中陈树湘乘敌不备，忍着巨痛用手伸入抠出肠子，使尽全力绞断，壮烈牺牲。以29岁的生命实践了“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誓言。

陈树湘牺牲后，敌人将他和警卫员的头颅残忍割下，送到长沙悬于城门示众。

2009年，陈树湘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油画《红军师长陈树湘》

1934年12月14日，由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第10军团（红7军团与新红10军合编）1万多名指战员组成的北上抗日先遣队，在安徽省太平县谭家桥镇（今属黄山市黄山区）与国民党军激战中失利。22岁的原红7军团军团长、红19师师长寻淮洲（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负重伤后于16日牺牲。随后部队转战皖浙赣边地区损失严重。翌年1月中旬，在返回赣东北途中，于江西省玉山县怀玉山遭到国民党军围追堵截。除军团参谋长粟裕率小部（包括在谭家桥之战负伤的军团政委乐少华、政治部主任刘英等人）突出重围外，全军覆没。至2月26日，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方志敏（36位军事家之一、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军团长兼第20师师长刘畴西、第19师参谋长王如痴（寻淮洲牺牲后为师长）等先后被俘，第21师师长胡天桃也负伤被俘。

25年后，被我特赦的国民党战犯、当年的对手之一王耀武清楚的记得，时值严冬，天寒地冻，在他的面前，胡天桃“上身穿着3件补丁摞补丁的破烂单衣，下身2条裤子也是破烂不堪，脚上穿着2只不同颜色的草鞋，背着1个很旧的干粮袋，袋里装着1个破洋瓷碗。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与战士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王耀武的诱导，胡天桃义正辞严。面对俞济时的审问，胡天桃回答“我不知道，你把我枪毙了吧。”

 至今，人们只知道方志敏、刘畴西、王如痴在江西南昌下沙窝英勇就义，却不知道胡天桃家在哪里，怎么牺牲的，埋在何处。

刘畴西、方志敏、王如痴烈士

胡天桃烈士（剧照）

粟裕大将

　　

曾任红一方面军第3军（原3军团）第4师第11团政委的王平回忆，1935年8月下旬，四川省若尔盖县，“红3军在草地里走了整整7天，终于进到班佑。我们红11团过了班佑河，已经走出70多里，彭德怀军长对我说，班佑河那边还有几百人没有过来，命令我带1个营返回去接他们过河。刚过草地再返回几十里，接应那么多掉队的人，谈何容易。我带着1个营往回走，大家疲惫得抬不动腿。走到河滩上，我用望远镜向河对岸观察，那边河滩上坐着至少有7、8百人。我先带通讯员和侦察员涉水过去看看情况。一看，哎呀！他们都静静地背靠背坐着，一动不动，我逐个察看，全都没气了。我默默地看着这悲壮的场面，泪水夺眶而出。多好的同志啊！他们一步一摇地爬出了草地，却没能坚持走过班佑河，他们带走的是伤病和饥饿，留下的却是曙光和胜利。”

王平上将生前每每提及过草地和班佑河烈士的真实故事时，总是热泪纵横，泣不成声。

油画《红军过草地》

王平上将

　　

1933年3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彭德怀入党介绍人、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创始人之一、原红6军军长、时任红3军第9师师长的段德昌接通知，到军部参加军事会议。到后即被“肃反委员会”逮捕，所谓罪名是“改组派”、“阴谋分裂红军”、“拖队伍逃跑叛变“等。在共产国际和王明路线的错误影响下，中共湘鄂西分局书记夏曦负责的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第3、4次“肃反”由此开始。

不顾军长贺龙的反对意见，不给陈述意见的机会，突击审讯。经过1个多月牢狱折磨，5月1日，戴着磨烂1双手腕的手铐和拖着沉重的脚镣，段德昌被“公审”。他高呼“拥护苏维埃”、“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走向刑场。牺牲时年仅29岁。

1945年，党中央为段德昌恢复了名誉。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为他颁发第1号烈士证书。1989年，他被冠以33位（后增补为36位）军事家之一。2009年，他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在段德昌被捕的同时，曾任红2军团第4师师长、独立师师长，为开辟和保卫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立下不朽功勋的红9师参谋长王炳南也因“改组派”罪名被“肃反委员会”逮捕，与段德昌关押在一起。尽管贺龙多次要求夏曦释放他，他也据理力争，6月20日晚，受尽折磨摧残，遍体鳞伤，伤口腐烂的他喊着“我没有罪”，还是被秘密杀害，年仅41岁。

在此之前，他在红7师当团长的次子王宜生受“株连”已被杀害。接着长子王胜林被抓也要杀，贺龙通过关向应才将他保下来。

　　从1928年5月到1933年5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贺龙的妹妹贺满姑、大姐贺英和二姐贺戊妹先后壮烈牺牲，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1928年5月，贺满姑转移在湖南省桑植县周家峪附近的段家台不久，被敌人发现包围。她手持双枪迎敌，子弹打光后，逐与敌展开肉博，终因寡不敌众被俘。

敌人将贺满姑连夜押往县城审讯。遭到拒绝后，竟惨无人道的将她衣服扒光，用烙铁烫脊梁，用猪鬃刺乳头、阴道和肛门。

贺满姑在牢房自杀已奄奄一息时，敌人将她架到刑场，扒光衣服，四肢捆在“火”字形的木桩上。灭绝人性的先割下她的乳房，用细麻绳穿起来掛到脖子上。又从脚部往上一刀一刀的割她身上的肉。接着一刀捅入她的阴道，破开腹部，拉出肠子和内脏。最后砍下她的头颅，用她肠子拴着她的脚，把无头尸体倒吊起来，头颅则掛到县城门上示众。

1933年5月6日，由于叛徒出卖，敌人包围了游击队在湖北省鹤峰县洞长塆的驻地。贺英持双枪与战士们同敌人激战，掩护贺戊妹带领伤病员及家属撤退。

激战中，贺英先是被敌人击中大腿，不久被击中腹部，肠子都流出来，后又被击中心脏，倒下牺牲。

贺戊妹在撤退中被敌人击中腰部，子弹打完了，她抽出大刀与敌人搏斗时被敌人数把刺刀攒刺，血流过多，昏倒在地被俘。

敌人将贺英的遗体和重伤昏迷的贺戊妹抬往鹤峰县城请赏。途中被增援贺英的游击队追赶。为逃得快，敌人惨绝人寰的割下贺英的头颅，又砍下贺戊妹的头将其杀害。然后砍下2人的四肢，分别连提带扛，逃进城里。

第2天，敌人将贺英、贺戊妹姐妹的头颅、被肢解的四肢和赤裸的躯干悬掛在县城4门示众。

2009年，贺英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段德昌、王炳南、贺英烈士（画像）

位于湖北省鹤峰县满山红烈士陵园内的王炳南、段德昌、贺英烈士墓

贺龙元帅

　　

1933年9月，坚持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斗争的中国工农红军第25军，因第5次反围剿失利，部队四处打游击。10月，中共早期重要领导人、中共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患上疟疾，加上复发的肺结核，只好安置在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县）天台山对天河村刘家湾（又称芦花村）。临别前，他检阅了部队，嘱咐同志们要以万死的精神，去夺取革命的胜利。

在刘家湾，沈泽民抱病执笔完成了《中共鄂豫皖省委向中央的报告》。报告中，他深刻的剖析自己，检讨错误，表示要“洗心革面，重新做起”。表现了一位共产党人对革命高度负责和光明磊落的品质。

在极其艰苦的凄凉境地中，沈泽民不但得不到最基本的治疗，就连能吃上饭都十分困难。写给中央报告完成后第10天，他对警卫员说很饿，想吃点东西。警卫员上山找了半天，才找到3个快烂的野柿子回来。他还没吃完，就吐血不止，停止了呼吸，年仅33岁。

沈泽民烈士

　　

由于明确反对张国焘错误军事方针，加之国民党特务实施离间阴谋，1931年9月15日，中国工农红军早期杰出将领、曾担任过红1军军长的红12师师长许继慎被逮捕，罪名是“改组派”、“第三党”、“反革命”。鄂豫皖革命根据地“肃反”由此进入高潮。

10月的1天，被酷刑折磨得遍体鳞伤并一直只能躺在担架上的许继慎，被抬到河南省光山县白雀园镇火神庙“公审”，大会由张国焘主持。

同年11月中旬，许继慎在光山新集（今属河南省新县）被勒死，时年30岁。

中国工农红军早期将领之一、为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创建立下不朽功勋、与许继慎同时被捕、同样遭受各种酷刑、年仅23岁的红11师师长周维炯等人也同时被勒死。

1945年，党中央为许继慎恢复了名誉。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为他颁发了烈士证书。1989年，他被冠以33位军事家之一（后增补为36位）。2009年，他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许继慎烈士

周维炯烈士（画像）

　　1928年5月的1个晚上，后来成为开国大将的王树声被敌人追杀到湖北省麻城县西张店村，躲进了村民周家姆大娘家。敌人扬言抓不到人就血洗该村。为了掩护王树声，为了全村人的安全，周大娘站出来说人就藏在她家。然后回家让大儿子王政道换上王树声的衣服，交给敌人抓走。王树声脱险了，王政道却被杀害。

周大娘有3个儿子，二儿子已在黄麻起义时牺牲，三儿子几年后也倒在了红军长征路上。

王树声大将

　　

1928年11月17日，因叛徒出卖，曾参加“黄麻起义”的湖北省黄安县（今河南省新县）箭厂河农民自卫军大队长程儒香，被国民党反动派的清乡团逮捕。

程儒香被捕后，敌人连续7天对他严刑拷打，压杠子、上老虎凳、灌辣椒水、钉竹签，甚至残忍的割下他的左耳。见有乡亲，程儒香就痛骂敌人。敌人竟毫无人性的先后割下他的上眼睑遮住眼珠，割下舌头不让说话。寒冷的冬天，敌人将他上衣脱光，用铁耙齿将4肢钉在箭厂河吴家祠堂大门的外墙上。

母亲来喂饭，见到儿子被折磨成不像样，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面对敌人的酷刑，程儒香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最终他被敌人绑到村外1棵古桕树上，在重伤、饥饿和寒冷中壮烈牺牲，时年30岁。

不久，程儒香的母亲、妻子、弟弟（烈士）也先后被敌人杀害。

程儒香烈士（画像）

母亲给程儒香烈士喂饭的雕像

　　

因为参加革命，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创始人之一吴焕先的家遭土豪劣绅血洗。幸存下来的母亲陈氏和妻子曹干仙搭着伴，离家外出跑反逃难，沿路乞讨。1932年11月，吴焕先任重建的红25军军长。一天，陈氏和曹干仙乞讨途中无意路过红25军驻地，战士们见了都无不为之动容。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想让她俩随军行动，但吴焕先 婉言谢绝。无奈之下，沈泽民批条子让经理部送去1斗大米。陈氏不肯接收，让曹干仙将米送回。

1933年4、5月间青黄不接。而陈氏却让曹干仙将婆媳2人乞讨来的“百家粮”几十斤大米和10几个鸡蛋，从箭厂河送到七里坪红25军部队处。

不久，怀有身孕且疾病缠身的曹干仙饿死在乞讨路上。

随着敌人围剿压力越来越大，陈氏只好躲在自家的夹墙里。最终饿死在里面。

2009年，吴焕先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吴焕先烈士

　　

1936年10月25日晚，奉中革军委命令，红四方面军大部2.18万余人（后称西路军），从甘肃省靖远县的虎豹口西渡黄河，向新疆方向前进，在河西走廊与国民党“马家军”浴血奋战，以求打开与苏联的西北通道。由于战略指导错误，兵力悬殊，弹尽粮绝，孤军无援。到1937年3月16日，最终经过血战高台、倪家营子等地，惨遭失败，几乎全军覆没。

马步芳、马步青豢养的“马家军”对红军西路军被俘将士残杀的手段令人发指，罪行罄竹难书。刀砍、石砸、棒击；削鼻子、剁耳朵、剜眼珠，什么残忍的手段都能使出来。有6名奄奄一息的女战士，被敌人剥光衣服，在光天化日之下集体轮奸，然后用马刀割乳头，用脚踩肚子，用棍棒楔进阴道……

高台之战刚刚结束，刽子手就举起了屠刀。

红5军一位护士长，痛骂敌人对战友滥施暴行，被几个刽子手把头、腿和脚压住，另一个刽子手拿着锤子铁钉，先从双手，再从头到脚，硬是把他活生生地钉死在高台县城内的一棵老槐树上。

倪家营子战败后，一位红军连长落入魔掌。

敌人把他吊在小庙前的一棵大树上，然后扒光衣裤，从头顶开始一刀一刀地往下剥皮。刷刷的划刀声，咝咝的撕皮声……耷拉下来的人皮连着肉，滴着血。红军连长牙齿咬得格格响，黑黝黝的脸部抽搐着，全身痉挛着，昏死过去，直到痛苦的流尽最后一滴血。

被马匪野蛮杀害后抛入“万人坑”内的红军部分将士遗体

被马匪集体残杀的红军部分将士遗体

被马匪活活钉死在甘肃省高台县城树上的红军卫生员

　　几则片断到这里就讲完了。这其中有无数的烈士为信仰而来，因悲壮而去，却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但是，正如红34师幸存者之一、开国中将韩伟的儿子韩京京夫妇在湘江之畔为6000多位闽西籍红军烈士立的无字碑上所刻写的：你们的姓名无人知晓，你们的功勋永世长存。

　　

亲爱的读者，当您阅完上述内容，不知有何感想。我想说的是：革命前辈舍生忘死、披荆斩棘，用鲜血和生命为后人开辟了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人是有感情的。如果您是党员，请记住当初的入党誓言；如果您是善良的人，请记住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真的是来之不易，珍惜吧！

一、主要资料来源

1、解放军出版社：《中国人民解放军发展沿革》

2、范晓光：《父亲的草地》

3、湖北省鹤峰县《铁血风云》编纂委员会：《鹤峰革命老区纪实》

4、原兰州军区政治部编研室：《西部悲歌》

5、共青团中央：《长征中有一个“绝命后卫师”，你可曾听过他们的名字？》

6、河南省新县广播电视台：《铁骨铮铮，浩气绵绵——农民赤卫队大队长程儒香烈士》

7、开国少将丁武选的回忆

8、开国中将吴先恩的回忆

9、开国大将粟裕的回忆

二、主要图片来源

1、网络

2、《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

谢谢作者和使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