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 孤独的甲寅年中秋之夜

石屏故里

中秋节，是亲人团聚的重要日子。很多背井离乡在外地奔波的人，都会放下手中忙碌的事务，千里迢迢赶回家乡与亲人相聚。        看惯了不少中秋热闹非凡的情景，听惯了不少中秋别有滋味的故事，节日的概况，已数见不鲜了。今天我为大家讲述的是，在四十六前的甲寅年（1974年) ，我一个人在知青点度过的那个孤独的，终身难忘的中秋节之夜。 　　1973年，我高中刚毕业就被县知青办分配到六街大队农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精神文化尤为贫乏，我们在农场的二十多个知青，没有收音机，也听不到远处大队广播站的广播。我们一年360多天劳作，很多人出满勤，一年到头过着单调而乏味的生活。 今天是我来到农场遇到的第一个中秋节。尽管农场离父母居住的县城只有55公里的路程，可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我们这些知青不能回家，必须“在农村过革命化的节日”，完成这一项神圣的政治任务。 早晨起来，我感觉头有点晕，四肢乏力，在缺医少药的这个地方，只能振作起精神来，和大家一块下地劳动。 收工时，传来驻扎在老石冲的部队晚上要放露天电影的消息，大家欣喜若狂。在我们居住的高寒山区，很难遇到看电影的机会。一年到头能看上三四场电影，好比打三四次牙祭，十分解馋。 从农场到老石冲，抄近路要翻山越岭走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到达，而贫穷的我们只能借助微弱的星光往返于崎岖坷坎的山路。 盼望已久的同事匆匆忙忙吃过晚饭就出发了。劳累了一天的我头重脚轻、疲惫不堪，实在是撑不住与大家同行，只能一个人留守场部。 　场部设在一座小四合院内。四合院前不沾村，后不着店，周围是台地和茂密的树林。 四合院外围是用粘土筑的墙，大门两侧有低矮的院墙。院内是粘土铺的地板，稀疏的篾笆墙上有三扇稀疏的篾笆门，一切极为简陋。        场部没有电灯，一到傍晚就没人来串门。同事们一走，四合院里空荡荡、静悄悄的，毫无生气，暮色涌了上来，只留下一院子的凄凉。 　头眩目昏的我一进篾笆门就倒在床上。        靠在枕头上，我顺着目光望了望空空洞洞的房屋，只见从干洒着的板瓦缝隙里钻进来的几缕暮色印在那凸凹不平的墙上……用手摸了摸昏沉沉的头，额头滚烫，我发烧了。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一丝一毫节日的气氛和暖意，伴随我的只有寂寞、思念和苦楚…… 我不禁想起去年的中秋节一一全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吃晚饭、吃月饼，大家很开心，无比幸福！ 第二天一早，母亲帮我收拾好下乡用的行李，临行前将她结婚时戴的那一块瑞士表交给了我。        离开父母，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人生的崎岖，生活的困苦……每当遇到困难，我就看一看那块表，用父母赐给我的智慧和力量来战胜困难，一天天走向成熟。          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外面传来的那几声揪心的蟋蟀叫。        我爬起身来，点亮了放在床头木箱上的小柴油灯，刺眼难闻的柴油味顿时弥漫开来。我打开木箱，将父母托人捎来的两个月饼拿出来，捧在手心里走出屋子，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 深沉的天空中挂着几颗屈指可数的暗淡无光的星星，月亮还没有出来。冀求赏月化为乌有，我的心情顿时沮丧，心不在焉地打开一个月饼咀嚼着。 　　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心情不好？勉强咀嚼完一个无味的月饼，便将剩下的月饼拿回屋里，放在木箱旁的方凳上，顺便躺到了床上。        我将目光转向小油灯，出神地望着灯花。我想起从此以往的中秋节，一幅幅温馨、幸福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现在，一切美好的景象都荡然无存，寂寞、思念和苦楚犹如一大堆凌乱的，抖不开的细麻绳，让我心烦意乱。         人在孤独的时候，往往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近乎荒诞无稽。此时此刻，我最大的奢望是，能有一个人陪着我，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甚至一条狗、一只猫来陪着我，都欣慰无比。　　突然，床头传来“嗞嗞”的叫声，我循声望去，一只小老鼠出现在方凳上，对着月饼边啃边叫。　　不一会，又有两只小老鼠顺序爬了上来。我朝昏暗的方凳下面看去，隐隐约约还有几只小老鼠正顺着凳子腿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很快，月饼被爬上来的几只小老鼠啃个精光。         几只小老鼠沿着方凳的边缘走了几个来回，细心地寻觅美食。之后，失望的小老鼠一只只溜下方凳。        不一会，它们一只跟着一只又爬了上来，在方凳上爬来爬去，时不时还立起上半身来左望望，右看看，这些可爱的精灵期待有新的发现……　最后，无望的它们回到了下面的阴影里。 　 前不久，农场里突然出现许多老鼠，它们疯狂地掠夺农场的粮食。它们将地里生长的青苞谷啃得坑坑洼洼的；将挂在梁上捆包谷棒的绳子咬断，成串的包谷棒摔到地上……鼠族的掠夺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猖狂至极的老鼠竟然肆无忌惮，在我们的面前大摇大摆、晃来晃去。 场领导思考再三，买来了灭鼠药，放到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老鼠死了一批又一批，直到看不见它们的踪影，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老鼠的出现，为清冷的中秋夜增添了几分暖意。失去了“父母”的小老鼠凑在一起玩耍，它们并不孤单。它们一组组玩兴正浓的特写，胜似诗情画意；它们一幕幕生机勃勃的场景，令心存目想的我，顿时释怀。 躺在床上的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如果老鼠有节制的生育，不盲目发展、壮大鼠族；不偷食人们辛辛苦苦得来的粮食，或许它们就能与人类和谐相处？倘若，它们能改变饮食习惯，去吃那些小虫小蛆，那该多好啊？！ 　　呼啸的夜风从低矮的院墙上吹进院子，从篾笆墙、篾笆门稀疏的缝隙中钻进屋里来，身上冷嗖嗖的。 风中摇曳的灯火忽闪忽灭，犹如鬼火 (磷火) 一般。我无奈地瞅着摇曳的灯火，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终，油尽灯灭，漆黑一团。 已经下半夜了。霜露从屋顶干洒的板瓦缝隙中钻了进来，室温骤降，更加寒冷。外面，已经听不到一点儿蟋蟀的叫声。屋里屋外静得出奇，静得可怕！！ 现实是残酷的，外出看电影的同事尚未归来，病魔仍在折磨着我。恐惧这一张无形的网，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勒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空气中仿佛蠕动着张牙舞爪的鬼魅，危险正悄悄向我扑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爬进来一条蛇？钻进来一只狼……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篾笆门缝隙很大，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睡在狭窄的小木板床上，我仿佛躺在棺材里等待着死亡。前不久，我随农场的“丰收35拖拉机”外出拉东西，在回来的路上一一下通海大陡坡时，刹车突然失灵，拖拉机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往下冲，超过了一辆又一辆飞驰的汽车……直到滑到一段上坡路段，拖拉机终于停了下来。在半个多小时时间里，我们一直胆战心惊，好在有惊无险！        现在，面临“死亡”恐惧的19岁的我，不放心地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摸黑用方凳顶住篾笆门。我明明知道，这门是挡不住任何危险的？！我只期望，有东西闯进来时，门能发出响声，哪怕一丁点，我也许能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我回到床上，手碰到了枕旁的那块表，一股暖流顿时热遍全身，精神倍增。我感觉父母就在身边，支持、鼓励着我，为我撑起一块无垠的精神天地。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和我处境相同的人，想起了那些身陷绝境的人们，此时此刻，他们多么需要帮助啊！！ 我想，月亮该出来了？拯救芸芸众生的月神显现神通的时刻到了！ 我虔诚地为天下的苍生祈祷： 将光明和温暖赐给那些饥寒交迫的人吧！                将幸运赐给那些在社会底层生存的人吧！        将亲情赐给那些孤苦伶仃的人吧！        将友情赐给那些无依无靠的人吧！        关爱一切需要爱的人吧！！ 　　梦境中，我仿佛看到：月亮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千家万户。人与人之间的阴霾消散了，人们和谐地相处，过着平静的生活。        皎洁的月光还照亮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人与自然的关系融洽了，人与动物的关系也融洽了，众生都能和睦相处了。芸芸众生在爱的天堂里共荣共存，亘古不变。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自己又在喃喃自语： 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