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们家的“武则天”就是我妈,因其功勋卓著,英明伟大,被我封为我们家的女皇。当然女皇也有女皇的个性和脾气,比如,偶尔独断专行,听不进“逆耳忠言”,喜欢人们给她“唱赞歌”。</p><p> 由于我们家的特殊历史背景,我妈一辈子都在奋勇争先,也敢为人先 ,她是妥妥的女汉子。她本是外爷外婆最小的女儿,上面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她说她小时候一般不吃饭,七岁了还在吃奶。一般也不用走路,行走都有哥哥背。可就是这样一个“娇巴子”,在七岁被送给了她的亲姑姑,就是我的奶奶。爷爷奶奶本来也生养了好几个孩子,都被“猩红热”夺走了生命。奶奶就常常回娘家哭,外爷外婆没办法,就让奶奶把最小的女儿带走了。晚上妈妈想吃奶,转头一看那个“银盆大脸”的姑姑不是她的娘,就偷偷流眼泪,十分十分想回家。常常坐在门前的山坡上等她的娘,说终于有一次她看见她的小脚的娘拄着拐棍儿来了,她疯跑下去,一声“娘”没喊出口就哽咽了。但是到底妈妈也没跟外婆回去,而是扎根在了姑姑家。</p><p> </p> <p> 没儿没女的爷爷奶奶虽然能干,人也出挑,但是还是因为没有儿子遭受歧视、讽刺、打击。所以妈妈从小就跟男孩一样,性格刚强甚至要强,干什么都要走在“人前头”。干农活是行家里手,又特别卖力,挣得工分和最强悍的小伙子一样多。“包产到户”以后,我们家的庄稼总是收成最好,家里的柜子、木缸都是满的 ,还有什么麻袋、蛇皮口袋都是鼓鼓囊囊。妈妈当年还是铁姑娘队队长,除了“农业学大寨”,还要常常演戏,妈妈不识谱,但是天资聪颖,会“抓音”,加上嗓音圆润悦耳,是十里八乡的台柱子。有一次扮演小八路,村里的另一个奶奶指着台上的妈妈对我奶奶说:张婶,你还说你没儿子,你看你有多好的儿子!后来爸爸愿意上门,也是看上了舞台上的妈妈。所以妈妈现在拍抖音,唱红歌,获赞无数,缘于她扎实的基本功。</p> <p> 妈妈心灵手巧,做得布鞋“四棱见线”,还会绣花。后来还学裁剪当裁缝,小学没毕业的她办裁剪培训班,招学生授课。到现在我都记得她用一块纤维板当黑板,给学生教画图。我也拿个本子画,觉得妈妈讲得深入浅出,条理很清晰。当老师的爸爸吓得不敢出门,怕妈妈不会讲丢人,就在屋里偷偷听,下课后,他给妈妈竖起大拇指:老张,你讲得好!她教的学生也都纷纷“出师”,要么自己开店,要么去西安打工,很多都由“打工仔”变成了大老板。妈妈每次去西安,总会受到热烈欢迎和热情款待。</p> <p> 当裁缝的妈妈收的衣服“山马大堆”,春节前,常常要熬通宵,因为要保证顾客过年穿上新衣服。我和弟弟的衣服会常常推到年三十再做 ,但一定是我们期望和喜欢的款式。我现在偶尔回老家,我的姑姑们会夸我“小小就长得好”。我深知一是姑姑对我的偏爱,二是我从小就穿得好。姑姑们说,我小时候戴个“兔娃儿帽子” ,好可爱,大家都抢着抱。我想我至少是个穿着整洁的娃,不然,脏兮兮的娃谁爱抱?再大些,我的衣服总是被妈妈做得别出心裁,别具一格。而其它的装饰品如发卡呀、蝴蝶结呀,总也会招来同伴的羡慕。所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算是我们院子里的“公主”。在妈妈的奋斗下,“别人有的我们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有。”我们家也由“赵家山”拓展到“界河街”,再到“镇安县” ,现在弟弟已奔向“大西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妈妈功不可没。</p> <p> 农转非以后,妈妈成为“全民制合同工”,刚好县石油公司到界河街租门面办加油站,乡下需要一个长期驻扎的店员,妈妈就毛遂自荐,刚好经理是妈妈的一个熟人。就这样妈妈当起了加油站的工人,刚开始县石油公司还派一个员工下来一起工作,后来都嫌路远不来。公司就把加油站承包给了妈妈。妈妈就像男人一样拉油卖油,另外把界河街能做得小生意都带着一起做,好像还在后院喂猪卖。我的小娘叹息说,人都说她儿子长得跟我弟弟像,可是命不像。我在心里说,哪是命不像,是妈妈不一样。小娘在爷爷奶奶身体健康的时候,就做做针线,打打毛衣,回娘家一住几个月。后来爷爷奶奶年龄大了,重担落在她肩上,她就常常哀怨叹息。每到弟妹开学,就来找妈妈。后来我和弟弟相继上大学,实在无力再帮更多。弟弟妹妹就相继辍学,去西安打工。到现在小娘家有事,弟妹一定来找妈妈,需要妈妈去她家“主事”。</p> <p> 在妈妈的荫庇下,我从不知贫穷的滋味。上一年级的时候我会羡慕五年级的学生学费交的多,初二转到永乐中学要交100元借读费,到现在我都记得孙维斌老师说,你交的好多呀。我在心里嘀咕,这多吗?从小到大,我从未担心过学费。妈妈常常想用别人孩子的例子教育我,我理直气壮地说:你把钱给我,我给你好好上都不错了,还指望我借钱呢!所以大学毕业以前,我过着“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生活。结婚后我才知道贫穷的滋味。一点点工资还不按时发,日子常常过得“青黄不接”,妈妈总是很慷慨,从乡下给我们拉来米面油肉等“粮食和蔬菜”,还会给我钱。有一次,我竟“厚颜无耻”地说,妈妈,我快三十岁了,赶紧给我买好衣服穿吧,不然我老了,穿啥都不好看。妈妈说,我也需要赶紧穿好的,我老得更快。“我竟无言以对。”我一直在向妈妈表达诉求,忽略了妈妈也是女同志,也爱美。</p> <p> 在弟弟参加工作后的一年,妈妈突发阑尾炎,痛的厉害。而天降大雨,摧毁了路面。我们一家四口四个地方,没有一个人可以回家照顾妈妈 。所以我决定卖了界河街道的房子,让妈妈到县城居住。从此妈妈过上了“退休”生活。说“退休”其实一点也没“休”,先替我带孩子,接着给弟弟带,然后鼓动我生二胎,再接着带。孩子们总是被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紧紧扎扎”。而我和弟弟也都在中年的时候保持着“童年的天真”,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妈也总是哪里召唤哪里去。她说她到弟弟家,把那脏乱差的房子收拾得“窗明几净”,我爸就在一旁给她“唱赞歌”:“张天芳,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我爸就是这点好,一辈子当“甩手掌柜”,但是唯我妈马首是瞻,语言风趣幽默,让我妈劳苦但不“心塞”。</p> <p> 而我总想给女王陛下“进尽忠言”,但是常会引发激烈冲突。而我爸还帮女王镇压我,气得我“七窍生烟”!事后想想,两位老人家还这么有激情,吼得震天震地,说明生命力旺盛啊!我也就别较真了。或许是我心胸真得不够开阔,因为我认为,人可以宽容过失,但绝不能宽容罪恶。我觉得我算是一个会想的人,很多事情都能从多角度去想,所以一般情况下 ,把我得罪不了,但是得罪了,这辈子就很难回头。当有些人突破底线之后,她就被我自动删除了。可是妈妈不是,即便受到了天大的伤害,只要对方示好,她就可以十倍百倍的好回去,甚至倾其所有……但接着会受到二次甚至三次四次伤害……我很看不惯她这一点。一受伤害就找我倾诉,我也跟着难过痛苦愤愤不平,可是她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如此周而复始……或许妈妈就是这样坦荡、豁达,“宁叫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记得那年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乾陵,看到了武则天要求为自己立下的无字碑,感觉非常震撼。我妈妈虽然没有她的大气磅礴,但是做为一个普通人,她的一生确实是一座丰碑!</p>